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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于幕帐内换过衣裙,傅菁便不再下场,将将走至帘前,转念一想,又赶紧折返回去,扯了根布条将手腕仔细缠紧,这才和杨超越一起登上高台陪那沛王观球。只装扮这么一换,登时就由俊俏女公子变回做冷艳美娇娘,行走间衣袂飘飘莲步生风,惹得周遭众人又再频频侧目,均暗中道了个好字。

      眼下距寒食不足半月,天子特颁恩旨广赐春宴,准王侯公卿家的年轻子侄入宫与王孙同乐,故而才会有殿前种种喧嚣。今日恰逢沛王主持,这位皇子生性豪爽,毬场内禁军将士们的较劲尚且进行得如火如荼,席间就已上过了两轮酒菜,此外还有内教坊宫女助兴,或鸣钟动罄、或抚琴弹筝,又或吹/箫放歌,混着延绵不绝的吃食浓香与时不时慷慨激昂的高谈阔论,渲染出好一幅奢靡欢畅的绚烂景象。

      酒过三巡,那沛王隔着众舞姬望向杨超越,目光顺势掠过傅菁白布隐现的右手,稍加停顿方始收将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观球。

      按傅菁阿爹之官秩,她本不在受邀之列,因最近名声大噪以至于宫里宫外均有所耳闻,见风使舵的礼部官员拟定名册时干脆把她给加了进去,自然,这也是托了杨超越与杨家的福,听说那沛王还在御前帮过腔,所以天子过目时仅是笑了笑,不曾说甚么,着实羡煞旁人。偏生傅菁不为所动,既来之则安之,把该有的礼数做得足足的,多余谄媚则一概没有,一味和杨超越有说有笑,好像完全没发现沛王那些揣度目光一样。

      “真伤了?”杨超越压低声音问,沛王喜好歌舞,帮着把傅菁弄来这春宴,总不会无缘无故吧。

      “假的。”傅菁如实作答,惊得杨超越手一抖,差点没把酒水晃洒。正想要再问,那边已差人前来招他过去共饮。而那沛王乃武皇后与当今天子的第二子,天资聪敏深获宠爱,杨超越还不敢逆他的意,于是悻悻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凑出句唇语:“别露馅!”

      杨超越一走,傅菁越发逍遥自在,正乐呵着,忽地旁边衣摆一闪,跟着蹲下个男装宫女,手脚麻利地开始拾掇案席并捯饬杯盘碗筷。时人爱美更爱方便,无论禁苑妃嫔亦或宫外庶女,喜着男装者多了去了,是以傅菁也不甚在意,及至对方“咦”了一声,才发觉这宫女竟是适才幕帐内不欢而散的吴宣仪。

      吴宣仪面带诧异,先前傅菁好好的,如今不但换了身斯文至极的女儿家装扮,怎的手腕还缠了那许多白布,莫非自己离开后这人还能摔了不成?

      “你不是于麟德殿当差么,怎地还在?”

      傅菁抢先开口,若被嚷嚷出去,叫沛王识破自己假装有伤不肯献舞的话,岂非麻烦?

      吴宣仪立时来气,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然则大庭广众的,又在皇子跟前,实在不宜发作,唯有耐着性子道:“管事中官担心这里手不够,所以特意借了不用当值的我们过来。”各殿借调乃常有之事,也就像傅菁这种不谙就里的才会凭空生出那许多疑问。

      吴宣仪腹诽着撇了撇嘴,之所以肯替这席做打点,是想着要将白玉镯送给傅菁,好还了毬场上那点恩情的,然则对上傅菁瞪起的双眼,瞬间甚么心思都没了,说完过后更懒得搭理,把装满桂花酿的铜樽往案上随手一放,拧身便走。谁知动作不慎大了些,厚重酒樽一下磕上傅菁缠满白布的手腕,将酒水溅出来不少。

      傅菁未及细想,抓起就近的琉璃酒壶拎着长裙就想要避让,身子刚弓起一半,才猛地想起自己“伤得不轻”,于是赶紧把酒壶扔开,右手跟碰了烙铁似的快速缩回。这点伎俩瞒着远处看不真切的的沛王可以,想糊弄近在咫尺的吴宣仪简直异想天开。

      看着铛啷啷砸得一通乱响的狼狈几案,吴宣仪愈发气恼,正打算数落几句,冷不防被那傅菁一下捂住嘴巴,不但整个儿被拉坐下去,耳边还听这人悄声念道:“嘘,莫声张。”说罢贼贼地指了指沛王所在,不由分说塞过来个精美荷包,观其做工掂其份量,内里装的当是金锭无疑。

      吴宣仪奋力挣脱,抬手把荷包扔回去,啐道: “你没事……”后面“装甚么”三个字未及出口,又被那傅菁再度摁牢,接着这厮还要朝众人扬起缠紧白布的右手,故意提高音量把话接上:“没事,没事,不曾磕着,姑娘无需自责。”

      落在他人眼里,俨然成了吴宣仪“粗手笨脚”地打翻杯盏在先,吓得站立不稳跌坐直下在后,好在被傅菁及时抱住才没摔着。除了这个,东倒西歪的杯碟似乎还碰到了傅菁打马球时扭伤的右手,傅菁也都不计较了,只自顾自地对着靓丽宫女一通“好言安慰”,和善得很。

      所以,吴宣仪看起来有多气急败坏,傅菁就有多从容潇洒。

      水洗不清。

      附近伺候的几个宫女见状赶紧上前搭把手,擦拭的擦拭,扶人的扶人,一时忙得不亦乐乎。众人跟着哈哈大笑,笑过之余又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几碟小菜越吃越香,酒也越品越有滋味,一个个看热闹般不嫌事大。

      此时那傅菁仍旧扣住吴宣仪的手没放,吴宣仪被宫女扶起时她亦顺势站直身子,贴过来道:“我实属无奈,并非有意冒犯,姑娘……”这回轮到她后面的“恕罪”两字来不及说了,吴宣仪已狠狠一脚跺上前来,脚面当即传来钻心剧痛,脸都绿了。

      “嘘,莫声张。”吴宣仪学着她比划道,然后潇洒转身,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菁疼得眼冒金星,泪水绕着眼眶猛打转,又不得不强行忍着,更不敢有甚么大动作,好不容易缓过劲时,那吴宣仪早没了影。如此这般,愈发是气得七窍生烟牙龈发痒,乃至胃口全无。

      .

      待到筵席结束,瞧那傅菁心不在焉一副怄气模样,杨超越终于忍不住开了腔。人家沛王爱看马球不假,更喜欢的还是罗衫绚舞,都邀好几回了,偏这傅菁忒不识趣,每次总找借口推个一干二净,亏得人家沛王大度不计较,否则十双小鞋都不够穿的。

      傅菁不予理睬,跟在宦官身后穿出内苑,同时不停张望,奈何周遭宫女不少,偏就没有那吴宣仪。杨超越瞅了瞅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着哼得几声,依旧不见有所反应,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隔不多时,俩人便走至宫外,一路往南穿过慈恩寺进入曲江,再站上亭子举目四望,眼前风筝袅袅欢声处处,游人数不胜数,道旁商贩铺子俱摆出春酒饧食等寒食应节物什,生意红红火火,一片欣欣向荣之态。反观底下塘中,池水业已放去不少,半浅不深地堪堪遮过肥厚淤泥,藕农架起扁舟往来穿梭,放鱼苗种新莲,同样忙了个热火朝天。

      直面如斯美情,叫傅菁不禁长长舒了口气,想着宫中侍女也不是随便能够见得着的,与其闷闷不乐记恨别个,还不如品茗饮酒来得痛快,且听一听歌姬们的美妙歌喉,看一看京都的物化风华,怎个舒爽了得?

      由是胸中抑郁渐去,待到日落西山游玩尽兴,顺手再估得些稻花酒和肥硕泥鳅归去。家中大姊最爱鼓捣这些,炸出来的鱼儿又松又软,数身边的杨超越吃得最多。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没曾想寒食节未到,居然又碰到了一处。

      且说在家中安稳待得数日,严父尚在宪台忙碌未归,倒是比她更为好动的杨超越再次寻了上门,嚷嚷着非要一起踏青不可。

      这次仍旧不出城,专程前往乐游原登高赏花,图个喧嚣热闹。说起这乐游原,乃城中观景揽胜的不二去处,不但斜跨东南四坊,且地势极高,站在上面,整个京城皆可收入眼底,酒肆乐坊随处可见,还坐落有不少佛家大庙,时常冠盖云集,车马香客络绎不绝。

      俩人穿过茂密柳林,看完玫瑰与苜蓿,刚系好马儿想要歇息,前头忽然飘来串串欢笑,比云雀儿还要婉转动听。循声望去,桥对面歪脖子老榕树下正悠然荡起两架秋千,绯红的藤绳藏青的踏板,其上少女身姿轻盈大袖飘飘,直好比瑶池谪仙坠了凡尘,惹得行人纷纷驻足。

      尤其左边一位,珠钗盘髻粉脸桃腮,腰细腿长的,不是吴宣仪还有哪个?

      杨超越乐了,拉起傅菁道:“宫里那位姐姐!走走走,咱过去瞅瞅。”若没这一喊,傅菁本是打算要过去的,一听却站定不动了:“荡秋千而已,宫里宫外多的是,你杨家公子还嫌看得少么。”

      脚背似乎开始隐隐做痛了,晦气!

      杨超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眉开眼笑:“寻常自然没啥看头,不过像她那样荡得又高又稳的倒也少见,我怎么觉得比你还要略胜一筹?”对傅菁须使激将法,并且要懂得掌握火候,来硬的话十头牛都别想扯得动。

      傅菁怎会不知他肚子里那点坏水,只鬼使神差地并未戳破,抬腿就跟着往桥上踏,及至后来,也依旧解释不清为何今日会贸然朝那吴宣仪奔去。

      对此,杨超越只甩给她俩字: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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