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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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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满水雾的玻璃瓶子顷刻间就能下起一场雨来。眼前的景色浸润在水里像一张落了水的老照片,用橘黄的底色勾勒出满卷秋意。他透过细密的雨向前望去,打落的叶,溅起的水花交相辉映。
嘈杂的雨声总衬着默剧般的沉寂
所以,渐渐地。
旁观者的视角让他分不清虚实。
他注视着,
看着这原本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一切,一点点的抹掉了自己的痕迹。
大概是场梦吧。
他想着。
空气中冷冷的医药味儿充斥着他的鼻腔,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却以另一种方式呈了上来。
那样一番景色像泡沫一般飘忽逝去时,原来他已经站在梦里很久了。
他闷哼一声,身体上的痛苦让他不得不把思绪拉了回来。
他半睁开眼睛,原来一直注视这自己的,是那样一张苍老又熟悉的脸。
老师。
他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见那人浑浊的眼球上布满血丝,干涩的眼睛里可怜的含着泪水。
老师。
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那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看见老师从椅子上坐起来,轻捶着腿然后往窗外看两眼。
……
“老师。”
林曳叫住他。看他停下了蹒跚的脚步。
“对不起,”
老师……
没有回应,只是看见他似乎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之后,随着开门声,他走了。
林曳趁着门缝看出去。
一个两个,眼眶都是红的。
这样的场景像什么呢,像是他们在聚堆看什么八卦,不时向里面瞟两眼,然后悄悄地插鼓小话儿。
平时的时候,林曳总会悄悄地绕到他们身后,抓个现行再训两句,
但现在,不一样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心里轻松。
他看着,看在门快关上的前一瞬,一个眼含泪光的小护士偷偷地往里瞥了几眼,又快步走掉了。
是,药房的那个女孩。
先前的药都是从她那拿的。
“林医生,你家亲戚好些了吗”
……
“怎么都是些止痛药啊,林医生,你家亲戚……”
还好吗
……
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望向他,现在又一次望向他。
他把头扭到一边,朝窗外看过去。
看一尘不染,碧空如洗。
秋末的天,好像总有几天那么蓝,总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干干净净的,穿着校服衬衫的男孩。
秋杪,段秋杪啊。
他闭上眼睛,心里像是揣了一个还青着的橘子,又酸又涩。
……
他忘了被这样的愁绪笼罩了多久了,只是这一天要么醒来要么睡去。浑浑噩噩,或者看向窗外。
“疼吗?”
对面的人良久才开了口。
林曳看见他泛红的眼角,被他这样的问题逗笑了。
“不疼。”
徐瑞沉默着,过一会儿转过身去流了眼泪
“为什么,偏偏是”
他的声音颤抖着,用手扶了扶额头。
偏偏就是你呢
偏偏是这种,治不好的病。
林曳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坐下。
徐瑞哭的嘴都肿了起来,眼圈红红的。看着十分可怜。
“我没骗你,真的不疼”
林曳笑了起来,然后轻飘飘的把头倚在床头,漂亮的勾起唇。
徐瑞别过头,眼泪像珠子一样的滚了下来。
“林曳哥。”他哭着,小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小声因为他就在身边,喊着,却是因为怕他离开,像今早最后一丝带着秋天暖意的风,渐渐远去,渐渐消散了。
“嗯?”
“求你了,别走。”
“我求你…别走。”
……
依旧,没有回答。
林曳望向窗外,看融进月色崎岖的树干,摇曳着,摇曳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
……
那都是,
都是造化吧。
……
徐瑞又沉默了下去,才想起来自己带来的饭菜。
“你现在,就算逼着自己,也得吃两口。”
他把菜都摆在床头柜上,然后仔细地擦了擦勺子和筷子。
“媳妇做的?”
“嗯。”徐瑞笑了笑。但很快就在一声哀叹中逝去了。
“段哥呢,你什么时候告诉他?”
……
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但是想必这具身体,装不了多久的。
“至少要过完年吧。”
林曳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
……
小徐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失魂落魄的来,又失魂落魄的走了。
林曳知道,来着的每个人,都想听到林曳的一句,小毛病而已。
不过最终,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林曳已经没办法再给他们带来惊喜和希冀了。
“早点和段哥说吧,也给他点时间。”
“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
……
林曳枕着自己的胳膊。上午输液的地方留了青紫色的针孔,轻轻摸上去冰凉的指尖缓和着他的痛感,随着血液流过去,连刚才像被撕裂的胸腔也没那么痛了。
夜晚的愁绪全藏在了窗旁深蓝色窗帘的褶皱里,月亮不同往常的照进来,像水,又像一双手,再仔细地治愈着他的伤痛。
他沐浴在月光里,至于月亮是圆是缺他不知道。只觉得是段秋杪在陪着他,就安心了不少。
今天段秋杪没有打电话过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很忙。
应该拨个电话过去,林曳想着
转过身看到手机屏幕恰好亮了起来,吓了一跳。
“喂?”
林曳把手机凑到耳边。
“喂。”
那边淡淡的应下来,像浸了水一样,湿湿软软的传了过来。
“林医生还在忙吗?”
……
“在忙。”
对面的空气呆滞了几秒。
“不过,可以和你打电话。”
段秋杪那面传来一声轻笑。
“这两天,家里降温了吧。”
“嗯。”林曳侧过身,“你走了以后,又下了两场雨,最近的一场已经飘雪花了。”
“注意身体。”
“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
“我知道。”林曳眼眶湿湿的,流眼泪了。身上也开始疼。生拽着一样,扯着身体痛。他大口的吸进周围冰冷的空气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
“那你呢,还好吗?”
“一切都好。”
林曳一边听着段秋杪说话,一边把手机推得远一点。
他扣着自己的掌心,不知不觉中,额头上已经结了一层细汗。
“不过闲下来的时候,会很想你。”
“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林曳闷哼一声,“段哥…”
“嗯?”
“怎么了?”
林曳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没什么。”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想你”
……对面没有回话,空气又一次呆滞起来。
林曳听见对面小声的清了清嗓子,咽了咽口水。
“段哥,”
“我在。”
“现在戴着眼镜呢?”
“嗯。”
“穿着什么衣服?”
“睡衣,蓝色的那件。”
“和我,想的一样”
林曳把头埋在枕头里,好像能闻到段秋杪身上的小苍兰洗发水的味道,清新典雅,淡淡的又带着些甜味。
他想着,也许段秋杪正倚在落地窗旁,月光顺着他的金属镜框滑下来,然后悄悄藏进段秋杪那件深蓝色的睡衣。
他想着段秋杪敞开的领口下装着一颗为他跳动的心,冷白色的脸上是为他一个人扬起的嘴角,光打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然后混着那极温柔的目光一并洒过来。
他想着……
“林曳,”
“想你了,”
“我想你了。”
段秋杪的声音像蘸了水的羽毛,一点一点剐蹭在他心头。
我,
也是。
林曳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