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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一夕惊梦碎,月圆秋已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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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九见尹公子要过湖,这冰天雪地的,还要学骑马么?拦住道:“公子,将军......”“袁九。”袁九忙抱拳道:“夫人。”“尹公子是要回府去,不日便要迎娶滕家小姐了。”秋儿走上前来道。袁九忙赔笑道:“原是公子大喜,袁九该给公子道喜才是。”尹公子笑了笑,没有答话,走上船去。秋儿跟着他上了船,怕袁九起疑,嘱咐了很多“凡事多讨教滕公子,不要鲁莽行事”一类的话,尹公子都一一应下了。秋儿直看着他驾马离去,才转了回来。
秋儿回到清音轩里,什么事也不做,就等着尹公子的消息。这一等便是半日。
滕公子刚进门,月儿便迎了上去,“翊轩,王爷急忙地把你叫去,是要......”滕公子关上了门,道:“尹公子去王爷那里了。”“尹公子?”月儿奇道,“他不是被关在聚云浦了么?怎么......”“他是去劝说王爷为他姐姐报仇。”“尹昭容的事,他怎么得知?”姐姐啊姐姐,你怎么能......滕公子没有答话,月儿是心知肚明。月儿问道:“那王爷是什么意思?”滕公子的沉暗了下来,道:“王爷囚了尹公子。”“那王爷是不打算......”“嗯。”滕公子应了一声,冷冷地道:“他已下令遣散西夌山中的两千死士。”月儿本来听得王爷不会去涉险,正想松一口气,听得后面一句,忽又想起司马公子,司马公子岂不是只能……“翊轩,那将军……”
滕公子没有答话,脸上的神情似是愤怒又似是无奈。月儿第一次在他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兴起波澜的平静外表下,见到如此复杂的神情。“翊轩……”滕公子打断她道:“月儿,我们走罢。”“去哪儿?”月儿下意识地问道。“月儿不是说哪儿都跟我去么?”月儿笑了笑,问道:“那还回来么?”“不回来了。”月儿原本以为他有些玩笑的意思,这会儿却做了真,赶紧道:“翊轩,我们要去哪儿?我们走了,奶奶怎么办?姐姐怎么办?蕊儿怎么办?还有王爷......”“你休再提他!”滕公子忽然怒道,“我从未识得这等不顾手足之情,贪生怕死的鼠辈!”。月儿从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忙住了口,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唤道:“翊轩......”滕公子敛去了怒容,强笑了笑,道:“月儿,我已经让滕晋接奶奶和金蕊先行一步,我们明日便动身。”“好。”月儿答应了一声,便走去开开柜子收拾东西。
滕公子走来环住月儿,轻轻吻着她的侧脸,道:“月儿,你舍得这里么?”“翊轩,我只是舍不得妈妈和姐姐。”滕公子顿了一会儿,道:“我们去一趟聚云浦罢,若是二嫂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翊轩,你不了解姐姐,姐姐是不会走的。”月儿牵了牵嘴角,问道:“翊轩,你决心要走,是对他失望了么?”滕公子吸了一口气,道:“本就不是真情意,又何来失望。我走了,还有四哥在,也正好遂了他的愿。”翊轩,王爷一直是在利用你么?月儿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口。滕公子道:“月儿,我们是因一个秘密结为兄弟,现下这个秘密不存在了,兄弟的情谊也就消失了。”月儿轻声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没再说话。翊轩,你是失望了,太失望,失望得对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对王爷失望,也对你自己失望。翊轩,很多事,我们无法左右。
“滕公子要离开中原?为什么?”飞歌看着于释,于释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三弟把钱庄粮号一应生意都托付于我,想是不打算再回来了。”飞歌没有接话,是筵席散了么?是一曲终了么?飞歌心里空落落的,眼见着便要流下泪来。“阿源。”“嗯。”“我们明日去送送他们罢。”“好。”筵席终是要散的,曲声总有终了的时候。
秋儿总算听到了脚步声,赶紧起身开了门,门外却是青瑛。秋儿失望地转过脸去,“青瑛,有什么事么?”“滕公子和滕夫人现在志玉堂。”秋儿心道:定是尹公子一闹,王爷派他来劝了。秋儿赶到志玉堂,进门便道:“三弟,月儿,王爷是不是还拿不定主意?你们一定要说服他,此等暴君不除......”“姐姐。”月儿打断道,秋儿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姐姐我们要走了。”“走?去哪儿?”秋儿想了想,拉住月儿道,“月儿,朔州的局势那么乱,你们不要去涉险。”月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赶紧别过脸去。只听秋儿道:“若是王爷不答应,就……就叫四哥把他带出城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桩,四哥能进城能出城,就一定能把平疆带出来。”“姐姐!”“月儿,三弟,请你们去求求四哥,不,我自己去。走,我们这就走。”秋儿说完,往外就走。月儿看了一眼滕公子,滕公子走来握住她手,两人紧跟在秋儿身后。
秋儿推开应门的仆人,径直向里奔去,小词正好端着茶盘出来,和秋儿撞了个满怀,茶杯茶壶碎了一地。小词拦住秋儿道:“秋姑娘,怎么了?什么事那么急?”“于公子在么?”“在屋里,妈妈也......”秋儿不等她说完,便往屋里跑去。小词奇怪了好一阵,正要弯腰捡碎瓷片,月儿和滕公子快步走上前来,月儿急问道:“姐姐呢?”“进屋去了罢。月姑娘,出......”月儿哪里答她,追进屋去了。
一进屋,便见秋儿跪倒在地上,只是哭泣,于释赶忙扶住她,道:“弟妹,你这是作甚么?”飞歌见月儿进来,忙过去拉住,轻声问道:“怎么回事?”月儿还不及回答,只听秋儿道:“四哥,请你再去一趟朔州,把平疆救回来罢。求求你,四哥......”秋儿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于释赶忙答应道:“弟妹,四哥再去一趟朔州就是了。你快起来。”秋儿听他答应,一拜倒地:“四哥大恩大德,弟妹永世不忘。”飞歌忙走上前去,把她扶了起来。秋儿拭了拭脸上的泪水,道:“那弟妹先回去了。拜托四哥了。”于释只得点头应了。秋儿也不跟其他人说话,径自出门去了。滕公子道:“我去送她。”月儿点了点头,滕公子便跟了出去。
飞歌让月儿坐下,问道:“你姐姐是怎么回事?”月儿道:“可能是因为将军,有些......”月儿说不下去,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飞歌眼眶儿也红了,对于释道:“师哥,你就再跑一趟罢。”“只怕我这一去,会适得其反。”于释很是作难。“师哥,你去不去结果怕都是一样了。”月儿听到这话,想起秋儿,更是难过。于释应了下来,出去收拾。
“月儿,听师哥说你们要走了?”飞歌问道,月儿点点头。飞歌微微笑了笑,道:“平日里不觉得,你真要走了,我还有些舍不得。”月儿强笑道:“我走了,就没人吵妈妈了,妈妈乐得清静呢。”“就是。”飞歌答道,拿袖口拭了拭眼角。“那我明日就不去送你了。你们一路上小心些。”“好。”飞歌沉默了半晌,“若是可能,便常来信罢。”月儿泪落如雨,哽咽道:“好。”
鹰笛在广袤的草原上回荡着,举目望去,衰草遍野。一乘马慢悠悠地走着。滕公子环着月儿,轻声道:“月儿,你喜欢这里么?”月儿没有答话,只是将一缕青丝绕在他的指尖上。翊轩,你在哪里,我的家便在哪里。一队大雁振翅飞过,滕公子勒住了马,把月儿放了下去,从鞍前取出一个皮袋,往南边走了几步,将一袋酒洒在草地上,顿时清香四溢。月儿走上前去,站在他身畔,悠悠地道:“姐姐等了那么久,他终于回家了。”滕公子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无论他往南还是往北,都有人等着他。”月儿笑了笑,眼泪却已滑过脸庞。
“各位看官,且听我再说一段司马大将军单骑保朔州。”“好!”“话说,突厥十万大军,兵临朔州城下,那阵势黑压压,旌旗蔽日......”秋儿唇边噙起了浅笑,往窗外看去,落叶纷飞。已是秋日了,平疆,该回来了罢。秋儿站起身来,走下楼去。“司马大将军身中数十箭,你看他眼不眨,眉不皱,喝一声,地动山摇,三千胡虏,无一敢近身前......”
秋儿顺着护城河走去,秋风过处,卷起落叶几片,拂在秋儿面上。河畔的杨柳已然憔悴了。秋月阁,秋儿看着那匾额,仍是觉得歪,摇了摇头,转开锁,走了进去。陈设如旧,那木屏风后面似乎传来阵阵笑声。秋儿走近看时,却只一张矮几。我又听错了罢,秋儿转身走上楼去,推开了屋门。
秋儿走到妆台前,拂过镜上厚厚的灰尘,坐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只陶埙,细细地把玩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妆台上,和尘埃揉在了一起。
长草之中,司马公子在秋儿耳畔轻声道:“自从我立志去北地从军,我母亲便给我改了个名字。”秋儿转过脸去看了看他,有些迷茫。司马公子又凑去耳语道:“母亲怕我一去忘返,便总唤我雁南。”秋儿微微一笑,道:“既是这般,你可不能贪在北边大碗喝酒了。”
斜阳静静地穿过窗棂,屋里蒙上了一层暖色,忽听得一阵雁过之声,门被推开了,秋儿转过身,迎上金色余晖中熟悉的身影,泪眼婆娑里嫣然一笑,“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