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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才去扬州柳,又植京里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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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阁子在京城柳巷里算是不显眼的,和那些灯红酒绿的青楼比起来显得格外冷清。靠着护城河,绿柳荫蔽,本就不招人眼,门前也不支个灯笼,到了晚间,便难被人看见。
主儿是个扬州人,花名唤作飞歌,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在扬州城里也是小有名气,也不因着什么年老色衰,只是应酬得腻了,想过过清净日子,盘算着十多年的积蓄,找老鸨赎身,老鸨眼见的赚不到她几年油水了,答应得也还痛快。飞歌落得个一身轻,倒是逍遥自在,琢磨着自己小时候总想往着去京城,这会儿正好去圆个念想,便收拾了盘缠上京去了。天子脚下下处甚是难寻,飞歌也不愿和那些个达官显贵挤在城里,就直往城外觅去。寻来寻去还是在这柳巷里找着了中意的地儿,就在城根上,进城也方便。这地方以前也是个花楼,后来不知怎么的被官府查封了,过后好长时候没人搭理,嫌着晦气。飞歌倒是觉得这小楼风水还好,又不显摆,虽然离着那些热闹地方近了些,她也不介怀,毕竟混了这么些年,习惯了这些莺莺燕燕,也不觉得吵。
才落下脚没多时,那日,飞歌打城里逛回来,到了屋门口正要开锁,忽听得身后细若蚊吟的声音“您给点吃的罢。”飞歌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一个衣着粗鄙的姑娘,脸上脏兮兮的,两条辫子也乱草一般,满身都是尘土,两手摊着,找她要吃食。“您给点吃的罢,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飞歌秀眉一蹙,“我们”?往旁边看去,果见窗户下面墙角里还蹲着一个,飞歌心下忖道“又是些逃难的小叫花子。这年头真不叫人活了。”想想自己年幼时,也是赶上荒年,家中养不起才送去青楼的,见到这两个姑娘,颇有些同命相连的意思,心下一软,道:“进来罢。给你们找点吃的。”说罢,开了屋门。
飞歌绕到后边打了一盆水进来,见两个姑娘还楞楞地站在堂前,手足无措的,叫道:“找椅子坐下呀。”说罢,又转进去扯了一条旧毛巾。出来看见她俩还站在哪儿,忍不住问:“你们还杵那儿做什么?”“我们身上都是土,怕污了您的凳子。”刚才乞食的那个姑娘答道。飞歌微微笑了,招手让她们过来,递了毛巾给那姑娘。两个姑娘就着水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刚才蹲在墙根下的那个,端着盆准备倒了水去,正赶上飞歌从厨下拿了几个馒头出来,硬生生地拦了回去“就搁那儿罢。”那小姑娘依从地把盆子放了回去。
飞歌一人递了两个馒头,两个姑娘弯腰接过了,拿着馒头,盯着飞歌,也不吃。“都看着我干嘛?吃啊。”飞歌道。两个姑娘像是得了许可,立时大嚼起来。飞歌看她俩吃得嘴边都是馒头屑,暗暗摇头:“真是饿极了,苦命啊。”
“你们打哪儿来?”飞歌问道。
先前乞食的姑娘着了忙地把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抹了一下嘴,赶紧答道:“我是从蜀中来的。”又指指身旁的那个,接着道:“她是辽城人。”
飞歌奇道:“你们不是一家人?”
那姑娘摇摇头,道:“不是,我们是几天前刚在京城认识的。”
不是一家人,你俩长得还挺像。飞歌心下琢磨着。继而问道:“你们是逃难来京城的?”
“是,这两年天灾不断,不是旱就是涝,土里什么都不长,家里养活不起,想把我卖了人,我就跑了。”
“你呢?”飞歌转而问另一个。
那姑娘怕是担心像先前那么狼狈,都是小口小口地吃,这会儿飞歌突然发问,也没有措手不及。当即答道:“我是随家里人一起逃难的,在道上失散了。一路乞讨到京城,碰上秋姐姐,就跟她一起了。”
飞歌转过了身子,也不继续发问,只觉得眼里酸溜溜的,甚是难过。两姑娘见她不再问了,三口两口地把馒头都咽了下去。
“你们以后打算上哪里去?”飞歌见她们吃完,问道。
“不知道,先在京城里讨着日子,反正京城里有钱的人也不少。”那个秋姐姐不假思索地答道。
飞歌皱起了眉头:“你是准备一辈子乞讨度日了?”
那秋姐姐见飞歌脸色不好看,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浑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小心地道:“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去处了。”说罢,低下了头。
飞歌抬眼审视着这两个姑娘,刚见的时候满脸的泥,看不出相貌,这会儿洗了脸,看上去还多少有些秀丽,那秋姐姐一双大眼睛,这会儿垂了头掩在长长的睫毛里;旁边的小姑娘更是显得白嫩,羊脂玉似的。飞歌点了点头,忽然来了个主意。她飞歌十几年就那么些积蓄,赎了身,买了住处,已经花去了大半,这日子正不知何以为继,又不想又卖给人,这会儿见了这两个姑娘,正好可以栽培栽培,即使成不了摇钱树,也能维持生计。想到此处,端了个善脸,问道:“你们可愿意随我一起过?”
那小姑娘听了,愣了愣,仿佛还没明白过来,那秋姐姐已经拉着她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谢大娘活命之恩。我们愿意跟大娘过,给大娘干活。我们什么活都能干。谢谢大娘,谢谢大娘。”
飞歌笑了笑,又突然气道:“什么大娘大娘的。从今儿起就叫我妈妈罢。”
“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