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浓春暖》烟秾

20、第 20 章

　　顾欣红着一双眼睛站在堂屋门口，身后是一群街坊邻居。

　　“哎呀，阿欣，你可别这样，有什么事好好说，我们都会给你主持公道的。”李家阿婆慌忙拉住顾欣的手，让她不要朝前走：“节礼什么的，都只是小事，可能是中间有些误会，故此他们才会登门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李阿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顾欣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带着哭腔道：“这鸡蛋里挑骨头的理由，分明是他家早就有打算。开始他们才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家说当时和我们家结亲，我父母双全阿爹考了秀才，还有个嫁在东城的姑姑，家境跟他家勉强配得上，现在我阿爹这么多年未曾回来过，姑姑也已经回了娘家……”

　　说到此处，顾欣声音嘶哑，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得欢瞬间明白了，原来对方是嫌贫爱富的主儿，当年看中舅父顾含章是潜力股，想着还有顾敏能贴补些银子给娘家用，没想到他们看走了眼，舅父考了好几年都没有考中，阿娘又被沈家赶了回来，生怕顾欣嫁过去以后是个拖累，要暗暗的贴补这边。

　　“原来你们家是有齐大非偶的想法啊。”顾得欢瞥了那妇人一眼，只觉她满脸市侩俗不可耐。

　　“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舅父指不定今年秋闱就高中了呢？”顾得欢轻蔑的笑了笑：“只剩两个月了，你们都等不及了么？”

　　那个女人红着一张脸，嚷嚷道：“顾含章都走了六年啦，杳无音信的，谁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命？都说那些中举人进士的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我瞧着他那模样也不是一个有福气的，可能就只是一个秀才到了顶！”

　　中年汉子扯住了她：“你别多说了，怎么就攀扯到这上头去了！”

　　他冲着李云华拱了拱手：“亲家母，都是我们家不好，这桩亲事……今日非退了不可，还请亲家母原谅一二。”

　　李云华听了这话，有些傻眼，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女儿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准婆家却上门来退亲，这事放到谁家都是乌云压顶。

　　“退亲便退亲！”

　　顾欣嘶哑着声音冲到了那几个人面前，用力抹下戴在左手上的那个绞丝手镯：“这个东西还给你家，婚书拿过来！”

　　那个妇人赶紧伸手去拿手镯，旁边的媒婆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泛着黄的纸：“婚书在这里呢。”

　　顾欣伸手接过那张纸，用力撕烂，一撒手，那些碎纸如蝴蝶一般，纷纷扬扬的飞舞着，又渐渐的落到了地上。

　　“我们走。”

　　那妇人接过手镯，眉毛动了动，站起身就朝外边走。

　　看着她的背影，顾得欢忽然有点手痒，她拿着棍子追了过去，对准那妇人的双腿打了下去。

　　“哎呀！”

　　那妇人下意识的跳了起来，半弯了腰，一只手去摸自己的大腿。

　　顾得欢咬着牙，又是一棍子打了下去。

　　顾曦见着表姐出手，也跟着挥舞棍子一通乱打，吓得那妇人顾不得再去摸自己的腿，飞快的跑出了顾家的大门。

　　顾得欢转过身，手里拿着棍子盯住愣在那里的中年男人，恨恨道：“你们家无缘无故上门退亲，走的时候挨一顿棍子是应该的，你觉得呢？”

　　那中年男人还颇为老实，点了点头：“是的，是我们家没理，姑娘，你打罢。”

　　他这么一说，顾得欢忽然觉得自己下不了手，这边顾曦冲过来，哭哭啼啼的朝那男人的肩膀和背上打了几棍子，一边打一边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几乎牙齿都要咬碎。

　　“算了，阿曦。”

　　顾欣站在那里叫住了顾曦，她强忍着伤心道：“让他们走罢，是我与他家无缘。”

　　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也不闪避，硬生生接住了顾曦几棍子，等着顾曦停了手，他才满脸愧颜的说出了一句话：“顾姑娘，是我们王家对不住你，你以后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说完这句话，他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大门口，看着那几人飞快的离开，都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是想来给顾家主持公道的，没想到顾欣自己冲出来允了退婚，众人也不好说多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顾得欢和顾曦手持木棒把那几人敲打一番，心里拼命给她们俩鼓劲，下点重手，打得这几人喊爹叫娘才是。

　　“哎呀呀，这家人真不地道，给我们姓王的丢脸，这都是些什么事儿！”隔壁邻居王家嫂子愤愤的吐了一口唾沫：“他家是哪个祠堂的？我得打发我们家汉子去问问，让那边祠堂的族长好好去教训他们一通，这也太不道义了！”

　　“王家嫂子，你们别管这事了，反正人家已经下决心不和我家结亲了，就这样算了罢。”

　　李云华拿了帕子一个劲的抹眼泪：“也是阿欣命苦，命里该有此劫。”

　　“哼，就算不让王家的族长去替阿欣主持公道，也得把这事情宣扬出去，要让大家都知道，是他们王家无礼，阿欣并无过失。”

　　“对，没错，王家嫂子，你说的没错，一定要让别人知道，这不是我表姐的错，否则以后她这婚事就会艰难了。”顾得欢一脸感激的望着王家嫂子：“您是个热心人，到时候就拜托您啦。”

　　王家嫂子被她捧得飘飘然，不住的拍着胸口道：“这事情包在我身上！那家人太不像话了，我们阿欣这么好的姑娘，还被他们挑三拣四的，想想都觉得可气！”

　　送走了邻居，顾得欢回到堂屋，看到顾欣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

　　“欣姐姐，你别难过了，是那个男人没福气娶不到你。”

　　顾欣半低着头，没有说话，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欣姐姐，你这是舍不得吗？”顾得欢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放在顾欣的胳膊上：“你和王家那个小哥以前有见过面吗？他是不是长得很合你的眼缘？”

　　“我们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到过。”顾欣摇了摇头：“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罢，他爹和我爹那会儿都在学堂里念书，他家里略略有点钱，看我爹很早就考上了秀才，所以过我家来求亲，大约是指着我爹有可能会考上举人进士，到时候也能提携一下他家。”

　　哦，这不就是典型的嫌贫爱富吗？顾得欢撇了撇嘴：“欣姐姐，这种人家你嫁进去也没意思，一看那个女人就是不好惹的，到时候少不了会有婆媳矛盾。与其去这种人家煎熬，还不如嫁个自己喜欢的家里厚道的，两个人好好儿的过一辈子。”

　　顾欣抬起头，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我倒不是非得要嫁进他家去，只是觉得心里难受罢了。”

　　顾得欢连忙点头：“我知道的，遇到这种事情谁都会不舒服。”

　　顾欣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顾曦蹲下身，脸贴在姐姐的膝盖上，不断的用自己的嘴唇去擦她的手背：“阿姐，我不想看到你哭，你别再想这件事情了。”

　　“欣姐姐，你看我的头发。”

　　顾得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把脑袋凑近了顾欣的脸：“你看看这种发髻是不是要你给我盘的好看？”

　　顾欣的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顾得欢那个发髻，眼中露出了一种赞赏的光彩：“这个发髻是谁给你盘的，比我的好看多了。”

　　“这是莫府大小姐家的贴身丫鬟给我弄的，我可以帮你去请教她，到你成亲的时候我就给你盘上这么美美的发髻，让你做个最美的新娘子。”顾得欢的手指从顾欣发间穿过，一绺一绺的分成了好几分，开始给她整理头发。

　　“得欢，你真是幸运。”

　　顾欣羡慕的看着顾得欢的头发和衣裳：“莫怪他们都说去女学念书，就等于一只脚踏入了大户人家的门，你这才读了十来日，整个人就变得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啊？我还是我，我还是你那个小表妹呀。”顾得欢转了一下身子给顾欣看了一下她身上穿的衣裳：“这只是莫大小姐送给我的衣裳而已，我等会就脱下来，不再穿它了，我觉得在家里穿着这衣裳太不伦不类了，我宁可穿着自己的粗布衣裳。”

　　顾曦羡艳的摸了摸那件衣裳：“好柔软啊，我能借了穿一下吗？我从来没穿过这样轻软的衣裳。”

　　“当然可以啊。”顾得欢点了点头，顾曦高兴得跳了起来，这时候她发现了放在桌子旁边的那个精致的竹盒子：“欢姐姐，那里边是什么？莫府还打发了你东西回家吗？”

　　顾得欢这才记起那一盒大虾子。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能，那就来两顿。

　　“欣姐姐，阿曦，给你们看看新鲜玩意。”

　　顾得欢把那个竹盒拿了下来，打开盖子给她们姐妹俩看：“瞧瞧，这是什么？”

　　“哇，这么大的虾子！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大的虾子！”顾曦惊讶得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虾呢？”

　　看着她天真的笑容，顾得欢觉得眼前一亮。

　　少女的脸孔真是比阳光更灿烂啊。

　　“这是大海里的虾子，莫府为了采办这种海鲜，让人马不停蹄的从海边买了送回来的。”顾得欢伸手抓起一只虾子的脑袋：“你们看，它们还是活的呢。”

　　虾子不断的划着钳子，好像在抗议着什么。

　　“我们今晚就把这些虾子蒸了。”

　　顾得欢拿着虾子在顾欣面前晃了晃：“它的肉很鲜嫩的！”

　　顾欣赶紧摇头：“别别别，得欢，这是莫府送给你的厚礼，我们把它们好好养着罢，别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厚礼？养着？

　　顾得欢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英俊帅气的脸。

　　这是什么厚礼呀，不过是那位崔公子在后厨随手拿了几只虾子而已。

　　再说海里的虾子在水缸里也养不活，不如今晚趁着还新鲜赶紧上锅。

　　“欣姐姐，这些虾活不了的，咱们赶紧弄了吃掉。”顾得欢又抓起一只虾子，两只手拿着虾子在顾欣面前划圈圈：“为了庆祝欣姐姐你摆脱了王家那个火坑，我们痛痛快快吃一顿美味的晚餐。”

　　顾欣点了点头。

　　“我们洗虾子去。”

　　见着顾欣似乎已经释怀了许多，顾得欢这才放下心来，拉着顾曦就往外边走。

　　干饭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