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浓春暖》烟秾

14、第 14 章

　　顾得欢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在大堂上和一群附庸风雅之人聊诗歌更让人窘迫的了。

　　完全是尬聊。

　　比如说，你努力向他们解释孔雀为什么开屏其实是它的一种生理反应，结果旁边的人都在拍掌笑着称赞：“啊啊啊，那只鸡太漂亮了！”

　　好像说的是一回事，可其实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奇葩的是，大家都能愉快的聊下去，好像个个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当莫愁的舅舅舅母走进大堂之时，尬聊总算是结束了。

　　“哎呀呀，王大人来了！”

　　还没等莫老爷和莫夫人表态，大堂里刚刚还在做诗歌鉴赏的那群人一拥而上，把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男人团团围住，莫夫人的那个贴身丫鬟赶紧识趣的把宣纸收起来，卷好以后送进内室。

　　莫愁拉了拉崔景行的衣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呀，还以为舅舅这次没得空过来呢，居然也来了！那为何大姨不一块儿过来呀？”

　　崔景行的嘴角微微抽动：“我母亲还有些要紧事需得处理。”

　　“唉，真是遗憾，我都有快五六年没见过大姨了！”莫愁扯了崔景行的衣袖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表哥，大姨总是说没时间，不如下回我去京城找你们玩。”

　　崔景行低头瞥了她一眼，笑容浅浅：“好啊好啊，只要你想来，我一定陪你把京城逛个遍。”

　　顾得欢在旁边瞧着，这对表兄妹真是感情深厚，崔景行看莫愁的眼里都带着宠溺。

　　她不由得在心底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只要不娇纵，格外惹人喜爱，他们有一种纯真可爱的特质，很难不让人爱上，像莫愁这样的小女生，生在富贵人家，性格又特别好，还会关心体贴别人，真的是很招人喜欢的，不管男生女生，和她接触多了，自然就会爱上她。

　　莫愁不嫌贫爱富，不管是不是她本身已经很富有，不需要身边的同伴来提高自己的身价，至少她能为别人着想，这便是千金难买的可贵品质。

　　她派婆子来接自己，给自己梳妆换衣裳，处处都是为她考虑。

　　这般美好的女子，若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到老，那她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这时候，莫愁的舅舅王大人已经努力冲出了大伙儿拦截围堵的包围圈，胜利和莫老爷莫夫人会师。

　　莫夫人见着兄长，非常激动，抓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大哥，有大嫂过来便够了，怎敢劳动你专程来禹州？”

　　王大人伸手抓住了妹夫莫老爷的手晃了晃：“妹夫五十，我焉能不来？只是京中庶务甚多，一直没脱得了身，紧赶慢赶的把那些事情忙完，就赶紧过来了。只不过我能在禹州逗留时间不多，可能今日就要回京城去。”

　　莫老爷赶紧表示心意收到，眼里biubiubiu的发射小红心。

　　“唉，我一个小小生辰，带累大哥这么来回奔波，于心有愧啊！”

　　众人在那里谦让了好一阵子，为了表示对京城贵客的尊敬，莫老爷提议先去院里唱堂会的那里坐着说话：“这大堂有些挤，不如先去堂会那边坐坐，四喜班这当口应该已经到了，先点几折听听。”

　　得了莫老爷这句话，众人皆开心起来。

　　不少人本来就是冲着听堂会过来的，在大堂上坐着尬聊，感觉词都不够用了，这当口主人家发言，自然个个高高兴兴。

　　莫愁此时已上前去黏着舅舅撒娇，顾得欢默默跟着人群朝前边走，刚刚跨过大堂高高的门槛，她就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顾小姐，我想知道周书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顾得欢抬头，就见崔景行站在自己一侧，正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我也算读过不少经史子集，可好像未曾见到过周书。”

　　这里有个较真的好学生，勤学好问呀。

　　这、这、这……

　　顾得欢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来自千年之后，这首诗是改编自她那个时代往前推算的古人大作。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展颜微笑：“崔公子，这本书是当年我外祖父在野外捡到的，里边写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外祖父拿了这些当故事说给我们听，那时候我觉得新鲜好玩，也就记住了。”

　　“那这本书现在何处？”

　　好学生穷追不舍。

　　顾得欢有些无奈，为何这位崔公子一定要刨根问底呢？她抬头冲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崔公子，早就不见了，或许已经被我舅母当引火柴烧了。”

　　“呀，真是暴殄天物！”崔景行叹息：“这定然是一本奇书，若能一观，此生有幸！”

　　“没办法，我舅母不识字，故此不知其珍贵。”顾得欢假装附和着叹息了一声，演戏要演全套，总得让对方觉得很真实。

　　崔景行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得欢有片刻的恍惚。

　　这少年是会魔法不成？怎么他笑得如此灿烂，恍惚间有夜间最明亮的星子落在了他的眼底？

　　他的眼神明澈纯净，没有半分杂质，就如晶莹的水晶，闪闪的发亮。

　　根据前世看过无数古言文获得的经验来说，大户人家的孩子，一定是在宅斗里奋力拼搏的，从甫才出生就要开始具备各种防御功能，一路打怪升级，最后扳倒大BOSS，取得宅斗胜利。

　　所以，像崔景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眼神纯净？都十七八岁年纪了，早就该是满眼算计，俗不可耐。

　　“怎么了，表哥，你怎么笑得这般奇怪？”

　　就在顾得欢恍惚间，撒娇过后的莫愁已经折身回来找她。

　　“啊，我是觉得顾小姐很有才，我第一次见到过这般有才识的女子，”崔景行说得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心虚：“京城女学也有几个名声在外的才女，可我觉得她们写的诗都有些矫情，万万不及顾小姐的诗作。”

　　“是吧是吧，得欢的诗写得真好，若是我也能这样有才就好了。”

　　莫愁挽住顾得欢的手朝前走，一边向她抱怨：“我母亲总说我每日就只知道混吃混玩，也不会多学些东西，可是我觉得我挺认真的了，女学里教授的那些，我都有在学，虽说不及你们这般精通，可也还算一般般，勉强可以拿出手，也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这般苛求于我。”

　　“你做得挺好的啦。”顾得欢赶紧安慰她：“听挽琼说，上回你的画还被娘子夸赞了呢。”

　　“可不是？”莫愁撅了噘嘴，一副不开心模样：“我母亲就见不着这些。”

　　两人一路絮絮叨叨，完全是小女生课余时间聚在一处吐槽的场景。

　　崔景行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刚刚好隔了差不多两三尺的位置，眼神情不自禁落在了前边那个纤细婀娜的身影之上。

　　“公子公子！”

　　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冲了过来，喘着粗气：“公子，你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崔景行定睛一看，却是他的书童凝墨。

　　“我该问你去哪里了？起床以后就不见了踪影，是不是找莫府的小丫头们闲磕牙去了？”崔景行脸一板，有些不快。

　　自己正欣赏美人的背影，忽然被打断，心情完全被凝墨破坏了。

　　“我是被夫人的陪嫁管事李妈妈的妹妹找去了，她想托我带点东西进京，交给她姐姐。”凝墨有些委屈：“公子，我可没有去找那些小丫头。”

　　崔景行没心思和凝墨瞎掰扯，紧走两步，跟上了莫愁和顾得欢。

　　“公子公子，我方才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打扮奇怪的姑娘，好像那日在禹州女学门口见到过。”凝墨紧紧跟上自家主子，拿了莫府见到的笑话说给他听：“那姑娘的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上头还乱七八糟的插了一头的花，哎呀呀，都不知道她怎么就能这么坦然的在路上走，也不怕别人笑话她。”

　　“胡说什么。”崔景行愣了愣，看了一眼前边的两个年轻姑娘。

　　凝墨应该不是说顾小姐。

　　当日禹州女学门口站着不少小姐丫鬟，也不知道他注意到了谁。

　　顾得欢停住脚步，回头望了凝墨一眼。

　　没想到自己给这个书童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你说的那人可是我？”

　　“啊……”凝墨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模样儿似乎对得上，可装扮完全不同了，难道这世间有如此长得像之人？

　　顾得欢“噗嗤”一笑，很坦白的告诉了他答案。

　　“你没认错，那就是我。”

　　凝墨立刻有些慌张，伸手假装自己掌嘴：“小姐，我不是有意冒犯，我……”

　　崔景行也有些不好意思：“顾小姐，真是对不住，我没有管束好下人，凝墨口无遮拦，冒犯了。”

　　“没事没事。”顾得欢笑着摆手：“我本来就是那模样，你这书童观察得挺仔细，描述的挺生动的，他说的是真话，不必责备他。”

　　灰姑娘穿着水晶鞋去赴宴，十二点以后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她穿着华戴着首饰听完堂会，从莫府出去以后，依旧会是荆钗布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