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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枯叶城 ...

  •   [第六章]

      天后打了轻姬十几鞭,背上的衣裳破开,皮肉绽开血淋淋的伤口,还是听不到一个“疼”字,更休提求饶的话语。
      难为天下父母心,打在轻姬的身上,痛的却是天后,天后红了眼眶,扑上去抓住死扛的人摇晃:“你为何不喊一句疼?你这样……你这样受罪,替那些男子求公平,可知他们不配有如此的福分!他们不值得!”
      轻姬的神思已经有些游离了,她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天后的脸在她的眼前变得模糊:“阿父也是男子,阿父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就当、就当我是为阿父求吧,他养大我,吃了好多苦头……”
      天后的泪纷落:“你只记着他对你好,我呢?他明知我膝下无女,华音国急需一位少君,却选择带你出逃,他背叛了我!天底下的男子,没有一个真心实意!你要记住你姑祖母的前车之鉴,因为纵爱一个男人,险酿灭国大祸!也要,也要记住我的教训……”
      轻姬模糊记得,天后的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很烫。
      “我也爱过一个渡海而来的男人,为了他不惜有孕,我甚至愿与他共享国君之位,可是他甩手离去,我不辞伤身之苦生下长子,谎称侍君所生,找了最好的嬷嬷来教导这个孩子,他却反叛,知道我没有女儿就想做少君,处处争着表现……后来,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是我生了他,就来要挟我,逼我立他为少君!轻姬,你看看,无论是外面的还是自己亲自教出来的,男子的本性就是自私就是坏!他们早晚会背叛,搞得天下大乱!”
      轻姬听进很多,她知道了这些尘封隐秘的事,喉头像堵着一团棉花,可是——可是怎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呢?阿父也并没有背叛天后,他在逃亡的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
      天后的痛苦,轻姬感受得到,天后的身体在颤抖。
      荣菲跟随天后的时日最长,那些密不见光的往事她全知道,天后将伤口揭开,血淋淋地呈给人看,荣菲忍不住掩面垂泪。
      人人都有痛苦,活着的人还能弥补,死去的人却永远抱憾,轻姬无法不心疼她已长埋黄土下的阿父:“我……我会在你身边的,可是母亲,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吧,阿父教我,上天造人不会厚此薄彼,人心或有不同,初心尽是良善……”
      天后僵住,转瞬目光凌厉地推开她:“你怎么还是不懂!”
      轻姬伏在凭几上喘息,苦笑道:“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懂……”
      “荣菲!”
      “天后,少君她……”
      “必是不够疼,疼不进心里去!继续打!”
      天后挥泪背过身去,不忍目睹。
      荣菲不肯动手,天后即唤外面的人来。
      轻姬的性情真是像极了司雨斐,司雨斐在宫中,喜怒不现脸上,万事激不起波澜,轻姬也这样,鞭子一下下挨,激不出半声叫唤,顶多闷哼地生扛。
      后来彻底没了声。
      荣菲警觉地排开行鞭责的宫人,扑近前探过了轻姬的脸,失声叫道:“天后,少君晕过去了!”

      轻姬被抬回花荫殿时无声无息,后来她昏沉间醒过来了,却醒得不透,只觉身上疼,满心漫着委屈。
      医官赶来医治,用剪刀从后背破开衣裳,给轻姬擦洗伤口换的药。
      轻姬额上发烫,她在迷迷糊糊中低哭:“……阿父,我疼……”
      天后坐在榻前,落泪不止。
      医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禀:“臣下会用最好的药。少君的伤,需得好生将养,老话‘伤筋动骨百日’,少君是少年人,虽恢复得快,但起码前一个月静卧榻上休养,万不能下地。”
      “……阿父,我疼……”
      轻姬似在睡梦中呓语哭泣,一声声地向亡人喊疼。
      天后动容,心酸难禁,泪落得更多了。
      药熬好了端来,轻姬昏沉沉趴着,汤药喂不进嘴里去,已是入夜了,天后便嘱咐了殿上服侍的人,随时温着药,待轻姬醒了一定看她喝下。
      天后拭着眼下的泪离开了花荫殿。
      公子煊看着天后和荣菲姑姑的身影远了,才从殿外的廊柱后出来。
      随侍芸棋问:“公子来瞧少君,怎不令天后知晓?天后多少认为公子不够驯服,更担心公子对少君怀有异心。”
      公子煊咄斥:“休得胡言!”
      “小奴是替公子不平。”
      “我没有不平,轻姬是我妹妹,她受伤了我来看她,是应当的,不必做给谁看。”
      公子煊在轻姬榻前陪了许久,近夜深之际,轻姬迷离醒了过来。
      轻姬擦擦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公子煊转头吩咐殿上人将汤药送来,尔后温声细语地答她话:“等你醒了吃药呢,吃了药,伤才好得快。”
      轻姬动一动,就牵痛背上的伤,她疼得龇牙咧嘴,趴着再不敢瞎动了。
      药端来,公子煊吹温了送到她嘴边,轻姬别过脸去不喝:“这破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了。母亲说我是块石头,她才是块石头,大石头生小石头。我不喝药,死了正好,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当少君,反正我也不喜欢。”
      她这样说,公子煊心里莫名疼了一下,他面上却是冷的,更说着淡漠的冷话:“你死了我得给你陪葬吧。”
      轻姬震惊扭头看他:“真的?!”
      公子煊一本正经:“真的。”
      轻姬连忙伸手端药碗,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完了浓黑的药汁,泪痕尚且挂在脸上。
      公子煊接了空碗,一手递出,一手接了殿上人拧出的温布巾来,倾身给轻姬擦脸:“母后来过了,她很担心你。”
      轻姬小脸皱着:“哼,她巴不得打死我。”
      “不是的,母后走的时候还在垂泪,打在你身,疼在她心。”
      “她远不如阿父疼我。”
      公子煊沉默,轻姬梦里都喊着司贵主,可知司贵主这些年给了她多少爱护。
      轻姬说着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母亲不知道阿父要什么,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或许她全知道,但她不在乎。”
      公子煊叹息,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依旧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趴着的轻姬夺过布巾去,将脸埋在上面哭,哭了有一阵子,忽然双眼泪汪汪问道:“温文他们怎么样了?”
      “你都自身难保,还有空关心他们?”
      “我皮糙肉厚,躺几天就好了,不比他们几个,年岁小身娇肉贵的。”
      公子煊说:“他们无大碍,长明殿上行刑的人拿捏着力道,已经传宫医瞧过了,你养多久他们就养多久。”
      轻姬点点头,后又问:“我们是不是有个长兄?他去哪里了?我怎么没有听说,更未曾见过他?”
      公子煊怔忡。
      轻姬继续追问:“是死了吗?”
      “不,不。”公子煊连忙澄清,看他神情,颇有些忌讳难言,犹豫许久才道出实情,“大哥犯了大错,母后赐酒叫他哑了,贬为庶人,流放枯叶城。”
      “毒哑了?!”
      轻姬起先觉得残忍,后思量,又能体会天后,长兄欲夺位,他且知道自己的身世,难保会胡说八道,加之天后恨极了他的反叛,不杀已是格外开恩。
      “枯……枯叶城?什么地方?”
      公子煊道:“黄沙漫漫,八百里绝少人烟,是华音最苦寂之地。”
      轻姬不说话了。
      公子煊在静柔的灯里坐了片刻,悉心地劝:“大哥即是因为逆母后心意,屡屡顶撞,才致受贬流放。轻姬,你要学会驯服些,别再惹母后不快了。”
      她不说话,是心中多少也可怜着那位悖逆的长兄,千万种情绪杂在胸臆中,难言难抒。
      但,天下的男子不全如长兄那般——
      轻姬吸吸鼻子:“我有我想说的道理,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母亲错了,她若不想我说,那便也将我毒哑,扔到鸟不拉屎的地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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