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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继承 ...

  •   [第二十三章]

      来王城这么久,轻姬第一次尝到了无生趣的滋味,躺着,便只想做块烂木头。
      然而,连想安安静静腐朽,也是奢望的。
      天后来了花荫殿。
      海真隔着幔帐焦急,在请轻姬请来迎驾。
      轻姬充耳不闻,不止当作没听到,甚至当瞥见帐外天后的身影由远及近靠过来,她还故意翻过身去,拿个后背对人。
      幔帐撩上金钩。
      天后坐在床榻边上,屏退了左右,她柔声地说道:“轻姬,还在同母亲置气吗?母亲不是故意的。”
      ——稀奇,自恃尊位高高在上的天后林芝,居然还会向别人道歉。
      轻姬装睡不动,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天后沉沉地叹息,再道:“你阿父那些东西,确然是寻不回来了,不过这枚玉扣,我命最细心的工匠补好了,你仍旧带在身边,留作念想吧。”
      轻姬差点想翻身瞧瞧那补过的玉扣,她极力摁捺住这股冲动,还是不动不语。
      “母亲不是圣人,我太急于让你继承我的一切,有时候事情是做得急火了些。”天后温声好语地继续与她说下去,“那日你令我气恼,我不由得也迁怒了旁人,罚了司雨英。趁着雨停,你替我去探望他吧,毕竟他与你也算血亲。”
      天后没非要轻姬应她的话,她将修补好的玉扣搁在轻姬枕边,叮嘱了海真几句话,便起身离去了。
      人走远了,跨出门去了,轻姬连忙翻身拿到枕畔的玉扣。
      玉扣的的确确已经补好了,用镂空的金饰环绕,玉扣完好的地方金饰环绕得就少,仿佛金镶玉原本就是一体,相得益彰,这领命修补的工匠,算是费了些巧思的。
      轻姬把玉扣挂上脖子,贴里衣放了,坐起来唤海真:“海真,给我找衣裳,我要出门。”
      说起来,司雨英这位叔父,轻姬和他并不熟络,她对他更不了解,决定要去看他,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司雨斐的亲弟,是她的“叔父”。

      司雨英住在城西。
      海真引的路,她抱着一堆补品和两件礼物,替轻姬敲开城西一扇普普通通的门。
      来应门的是个短衫少年,睁着疑惑的眼望门外站着的人:“几位是?”
      海真才要回答:“这位是修……”
      “少啰嗦。”轻姬蛮横推开少年,踏进了门里,她审量着稍显逼仄的庭院,说道,“本少君来探叔父,你好生带路。”
      司雨英家好像就两个仆人,一个是这短衫少年,一个是年近花甲的老翁,老翁弓着身子在廊前扫地。
      到了司雨英寝居前,少年正要通传,又被轻姬拎开了,少年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瞅着她推开虚掩的门进去了。
      轻姬不打招呼进去的那会儿,司雨英是坐在窗下,他披件外衣,正盯着手里的一支簪子出神。
      他神游天外到某种境界了,轻姬自认为她走路不像猫儿没声音,何况海真还吭哧吭哧抱进了一堆东西,他愣是没发觉。
      轻姬凑到他边上,瞧瞧他手里的物件,倒是震惊得很,她飞快从他手里把那簪子夺了过来,认真地看过了,质疑道:“这是我阿父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司雨英惊慌回头,见是她,便很快就镇定下了:“这是司家的东西。”
      “虽是司家的,却归我阿父所有。天下这样式的簪子只此一支,我知道的。”
      轻姬说着,脑中灵光一闪又觉不对,这簪子,不是被阿父当掉了吗?后来攒了钱想赎回来,当铺老板很为难,说他们一走簪子就被人赎走了,且是高价。
      当铺老板苦着脸:“世上也没人跟钱过不去不是?来客出手甚阔绰,偏就要那支簪子。”
      为着这事,轻姬还把当铺老板揍了一顿,因为东西不是死当,他倒好,咬准了她和阿父穷得叮当响,扭脸就卖给别人了。
      轻姬深皱眉头,她看向司雨英:“是你赎走了簪子……你跟踪我们?!”
      司雨英不置可否,拢着外衣起身,去给她倒了盏茶:“少君请用茶。”
      轻姬望着手里的簪子,没错的,就是这支簪子,她摸过千百遍了,司雨英也没否认。她沉着脸吩咐海真:“海真,东西放下,出去,守着院门,谁也不许进来。”
      显而易见,司雨英身上有伤,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儿奇怪,整个人往榻边一坐,也蔫蔫没有神采。
      轻姬冲到他跟前生气地问道:“既然你老早就发现了我们,那为什么在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从不出现?”
      司雨英抬起脸,憔悴苍白的脸上双眸幽沉,他反问她:“我为何要出现?抓你们回王城复命吗?”
      轻姬语塞答不上来。
      对啊,司雨英是天后爪牙,他出现做什么?反是他徇私情,阿父才得以带着她过了那十数年清贫却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才晓得天地之阔、湖海之广。
      “兄长不愿看到的事,他活着的时候,我不做。”司雨英如此说道,“当年,他怎样穷心竭力将你带走,我一一目睹,我不想他见到自己希望落空。”
      他的确也是如此做的。
      当年的悬案,轻姬从司雨英的嘴里探知了真相。
      司贵主生产当日,原是不足月份的,伺候的人有三两分不上心,便是这三两分疏忽,导致司贵主独自诞下孩子,承老天厚爱,竟是个女儿,天后唯一的女儿,他没做太久的思量,已决定要带着女儿出逃。
      轻姬知道阿父为何将她藏起,为何不愿她留在宫廷之中成长,他是说过的:“轻姬,你的存在,对男子不公平。”
      阿父还隐晦提及:“你的母亲贵为……一家之尊,她肩上的担子很重,没有真正的自由,更没有工夫去肆意快乐,我并不希望我的女儿也变成那样。”
      当时的司贵主元气大伤,定然虚弱,但他还是带着娇弱的婴孩避过几重守卫的耳目,逃出王宫,找到了住在城中客栈的司雨英。司雨英那时不过是十五岁,他奉母亲命令留在王城,等待入宫陪伴兄长,夜深时分他骇然见到兄长翻窗出现,手里还抱着个襁褓婴儿。险些吓昏的是司雨英,万般后果不顾、顺从兄长心意要帮他逃出城去的也是司雨英。是夜,天后后宫恩宠正盛的司贵主离奇失踪,这成为绵亘十多年的一桩悬案。
      为保整个司家不受祸端牵连,司雨英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自荐探查司贵主的下落。
      司雨英其实一直知道他们的去向,但他宁愿承受天后的雷霆之怒和刑责,也不肯吐露他们的行踪,后来天后派出更多的人马追查,关键时候,还是他故意用各种办法通风报信,促使司雨斐警觉地带轻姬尽早离开。
      轻姬忿然:“可是最后,阿父一死,你就把我抓回来了!我原本是要去北地的!”
      司雨英淡淡地看过了她:“你知道自己因何唤作‘轻姬’吗?”
      轻姬愣了一愣,继而点头:“知道啊,阿父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一点点大,轻得像只猫儿。”
      “还有呢?”
      “还有……但望我举重若轻,世间一切事皆难不倒我。”
      司雨英笑了:“确实如此。”
      轻姬少不得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司雨英并不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那年,兄长与天后赛马,他原本想的是,若他赢了,他将恳求天后允他有资格做华音的将军。”
      轻姬心上猛地一跳。
      “但是,天后却让他成为她的男人。”
      “初初接下那道旨意,兄长又懵又气,然而女权霸制的华音,臣子不可忤逆尊上,况且整个司家家族庞大,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系于兄长一身,他不得不从。”
      好久,轻姬方讷讷地问:“天后不知道阿父的理想吗?”
      “从不知晓。”
      “她明明给了他一个兑现承诺的信物……”
      “或许是为了爱,兄长埋葬了他的理想。”
      轻姬脑中混沌,她不知道这些往事真相是不是她想要探知的,一度她是很想了解阿父的过去,可是阿父的过去竟犹如一罐透着苦味的蜂蜜。
      要离开那座城西小院的时候,司雨英叫住了轻姬,他对她说道:“你的阿父是世所难寻的聪慧有抱负的男子,你万不可辱没了他的英名。”
      “可阿父让我去往北方……”
      “天后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是她毕生的寄望。”
      轻姬恍惚立在门前,她心下矛盾,左右为难。
      司雨英走到她身前来,往她手里塞了那支独属于司家的玉簪:“你生来高贵,又自小机敏多智,如兄长所言,世间一切事皆难不倒你。轻姬,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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