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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折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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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寒得厉害时,轻姬还是忍不住去探望了奚贵主,带的东西比上回更多,还特意寻了几筐不起什么烟气的银炭。
奚贵主病好许多,请轻姬坐了,又教公子煊去取新制的果饼来:“那果饼样式小巧新奇,少君定会喜欢。”
确然是来宫中这么久没见过的糕点,又清甜可口,轻姬贪嘴,忍不住吃了两块,奚贵主看她模样高兴,令人装了一食盒给带回花荫殿去。
之后,是公子煊送轻姬出来。
轻姬发觉,公子煊似乎是消气了,或许是因为奚贵主的病情转好了吧,公子煊全不在意之前的嫌隙了,他还说:“重光殿上有个小内侍晾的柿子很好,今年他也做了不少,改日送些给你。”
公子煊言出必行,隔了几日,他果然亲自到花荫殿,送来了覆白霜如雪的香甜绵软柿饼。
轻姬忙叫烹茶,公子煊制止:“寻常温热白水即可。”
“三哥,我得了好茶,你尝尝。”
“柿饼性凉,相克之物亦多,我记不全,还是喝水为好。”
“……哦。”
轻姬近日正有疑难未解,公子煊来了正好,她支走殿上的人,跟他说了衡康、幼岚互相说对方不是好人的事。
公子煊沉吟:“幼岚说衡康是花言巧语伪君子?”
“对。”
“衡康让你提防幼岚?”
“对对对。奇怪不奇怪?我原以为他们兄弟关系不错,岂料互相在背后说坏话。”
公子煊想了会儿,问她:“你信谁呢?”
轻姬冷哼:“我?我谁也不信。”
公子煊笑:“你这都有主意了,还问我作甚。”
轻姬说道:“不信归不信,我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体面地赶他们走。瞧着母亲,她仿佛很喜欢幼岚,若她偏要留下幼岚同我成婚,那就大事不妙了。”
“若是如此,你从了便是。”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轻姬左思右想,还是没有立竿见影的制敌之策,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不急于一时,现在赶走,那帮人到了海上也不好过,真万一母亲乱点鸳鸯谱,我哭闹撒泼不依就是了。”
公子煊静默不接话。
轻姬想到另一茬,转又与他道:“三哥,你去帮我找郑敏来好不好?不对……其实也不用她亲自来,让她去猎些山鸡兔子野鹿什么的(作者注:吃野味是不对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务必从你我做起!!)送来就行,母亲总让我和蓬莱那两位多相处,现在外面那么冷,没什么可玩的了,不如大家蹲在一起烤肉喝酒。”
谁晓得公子煊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不行。”
轻姬顿了一下,紧接着恼怒,立时拍案而起:“你不是吧?这点小忙也不帮?”
“非我不愿,是郑敏不在王城。”
“不在王城?她去哪了?”
公子煊回道:“郑将军说,郑敏早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蓬莱送来两位王子,不如将少君选剩的那位配与郑敏,故此,吓得郑小将军连夜出逃。”
轻姬惊诧:“她倒跑得挺利索。”
“唉……羡慕……”
“我要是有她那个腿脚,何至于做此困兽。”
她长吁短叹,在这桩事上,公子煊实在也找不出安慰她的话来。
轻姬气馁坐下,随手端起茶盏,白水没滋没味的,越喝越觉凄凉,她于是又对公子煊说:“三哥,你上回给的野菊花茶,有的话再送我两罐,芳香平火气,真是好东西。衡康来时也夸那茶晒得好呢,有多的我想给他一罐。”
公子煊一张俊脸微微阴沉下了,他冷淡道:“没了。”
“要是有别的……”
轻姬还想讨点其他的好物,他给的野菊花茶香气浓,柿饼甜而不腻,都是佳品,如果还有其他,必定也是能拿得出手去送礼的。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呢,公子煊就起身走了。
“欸?三哥?”
“三哥你上哪?”
“三哥!”
这人脾气好怪,连叫了几声都不见答应。
“……哇,别是我哪句话又说错了吧?”
轻姬后来琢磨,是不是她太贪了,早知就只讨一罐了。这可好,公子煊为着两罐花茶的事,又生气不往花荫殿来了。
冬日北风盛,没出几日,王城纷纷扬扬飘起了雪。
雪一下来,宫中也少见人走动,多在屋室内烤火取暖。
汀兰阁里,姜山拈棋犯愁:“要不,不下了吧?”
公子煊斩钉截铁地催:“下,快些落子。”
姜山恼了,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大声抱怨道:“下什么下?前后左右全没路,又是死局!我说,公子,你有气别来汀兰阁撒行不行?六天了,但凡你上点心让我个五六局,我就还愿意装装傻陪你多下几盘,可你这……你不是明摆着欺负人,把我姜某人当作出气包了吗?”
公子煊不为所动,姜山扔的那颗棋子搅乱了棋局,这局下不了了,他将黑白棋子一颗颗收回笥中,态度却执着:“再来过。”
“我不下了。”
“让你。”
“不下。”
“最后一局。”
“说不下就不下了!”姜山气得站起来,拽他道,“走走走,出去转转,你成日这样闷闷不乐,早晚闷出毛病来。”
雪霁初晴,林苑中的景色上佳,树树如琼玉,晶莹洁白惹人怜。
姜山劝解:“倘若心中不畅快,最好是出外走走,外间天也高阔,地也平坦,造化之功足以慰藉一切苦闷。”
公子煊低头不语地走着,都不知听进耳朵里去了没有。
姜山叹口气,只得悉心再劝:“你就放心吧,奚贵主是老毛病了,经年不也是等到开春就好了吗?你切勿烦忧。”
隔了好片刻,公子煊才应了他:“嗯。”
宫中冬日胜景,当属在梅园。
姜山领着路往梅园去,过了小木桥,大老远看到红梅林中有人。他仔细辨认了,笑道:“可巧,少君也在。”
公子煊抬眼,循着姜山指的方向望去,那里不止有轻姬。
衡康也在。
或许轻姬和蓬莱的人已经相处熟络了,遍观四下,竟没有跟随服侍的宫人。
少女爱玩闹,也爱花,轻姬像只在梅林中穿花的蝴蝶,攀攀这簇,嗅嗅那簇。
“衡康,这株最香了!”
“欸,怎么还杂生了一株白梅?”
“衡康,你说梅花能不能泡茶?”
……
她分明说过,衡康和幼岚,她谁也信不过,可是眼前,她一声声唤着“衡康”,是并未心有芥蒂的样子。
姜山饶有兴味地遥看那位蓬莱王子:“马上有好戏看了。”
衡康慢腾腾从梅园的另一端向轻姬走去,他到轻姬跟前,从身后拿出折来的一捧艳丽红梅枝来,怪腼腆地说道:“这花,送给少君。”
轻姬一时愣住,瞧上去,她有些手足无措,脸颊上还渐渐起了红。
姜山乐不可支:“少君那模样,一看就是长这么大没收过男子送的花。”
岂止男子呢。
轻姬长这么大,男子女子的花她都不曾收过,连阿父都没有为她折过一朵花。如今到了年少多情的年纪,纵然不想和衡康做夫妻,但他给她折了一捧花,配着白茫茫的雪色,真诚地送到眼前来,像是燃烧的火焰,也叫她心头如小鹿乱撞。
“多谢。我会……会拿回去养起来的。”
衡康的花送得腼腆,轻姬的花收得羞涩。
姜山更开怀了:“这场面难得,少年人亦真是可爱,倒叫这座梅园也显得柔肠万千了。公子说是不是?”
公子煊不答,他望着铺雪梅园中的那对少男少女,神情显得恍惚。
偏是在这一日,奚贵主经了风,犯起了严重的咳疾,公子煊急匆匆从梅园离去。
晚些时候,轻姬也听说了奚贵主重新病下的消息。
次日雪下大,路上冷滑,轻姬却执意前去流月殿探望。
左右没什么送的,轻姬路过梅园,斫了几枝好看的红梅,想着给流月殿添道景致,也给病中的奚贵主眼前添抹亮色。
去时奚贵主正在服药,见了还沾着碎雪的梅花枝,当真欢喜得很,命人拿宽口的白瓷瓶插花,摆在能看见的地方。
公子煊端着药碗坐在榻前,神色不冷不热,说话却是阴阳怪气:“少君天命之女,实属大忙人,今日竟还有空来看我爹吗?”
轻姬的披风都还没解下,她眨巴眼,忽地满头雾水:“我惹你了?你干嘛又这样。”
奚贵主责怪:“煊,不得无礼……咳……”
公子煊连忙搁下药碗,拿了干净帕子递上前。
奚贵主涨红了脸,一面捂着嘴咳嗽,一面急声澄清:“少君勿怪,煊平常不是这样的,定……咳咳……定是我的病叫他焦心不安,这才心气不舒,出言顶撞了少君……咳……”
公子煊抚着奚贵主的后背,悬心拧眉道:“爹爹,先缓了咳再顾其他吧!”
轻姬看看公子煊,再看看奚贵主。她心想,有时候她这三哥真是怪小气的,芝麻绿豆一件事计较到现在还不算,她也没因着生气在母亲面前说他的不是呀,真过分。
可是,奚贵主咳得那样凶。
轻姬脱下披风,从急上前的宫人手里端过了温茶奉上前:“奚贵主,我不会生三哥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