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天在水

18、怀里

　　*

　　四月天，艳阳高照。

　　两人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身后栽种着一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初夏微风拂过，枝叶奏出“哗啦啦”的声响。

　　宋尔佳低头看着地上两人的身影，慢悠悠道：“秋天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变成金黄色，地上铺满金灿灿的叶子，这条路会变得很好看。”

　　阮祯说：“我记得，宋老师很喜欢这条路，以前你书房的桌上放着一张你和她的合照，她牵着小时候的你，走在这条路上。”

　　宋尔佳随母姓，母亲名叫宋葳。

　　“是我6岁那年拍的。”宋尔佳怀念道，“那时候我和她同事的小孩上同一所幼儿园、小学，一般都是她和同事轮流去接我们放学回家，那张照片就是她同事帮我们拍的。10岁以前，我和她的合照比较多，10岁以后，她经常和我爸爸吵架，还忙工作，就不怎么顾得上我了。”

　　阮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除了非主流，还有一点，你猜是什么？”

　　宋尔佳问：“是什么？”

　　阮祯笑了笑，没告诉她。

　　那年初见，阮祯只觉她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小孩。

　　*

　　高三那年，九月初开学小测，宋尔佳的成绩从班级吊车尾，一跃到了中下游。

　　发放试卷的当晚，班主任特意把她叫到教室外，鼓励她说：“尔佳，你脑子好使，把玩乐的心思收一收，这一年好好努力，考上了好的大学，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回到家，宋尔佳把成绩单摆客厅的桌上，有意让母亲看见，想得到她的一句夸赞。

　　可惜没收到母亲的夸奖，那天宋尔佳依旧被骂得狗血淋头。

　　宋葳骂她不求上进、丢人现眼、一点也不省心，阮祯恰好推门而入，听到了这番话，看见了耷拉着脑袋的宋尔佳。

　　她走过去，挡在宋尔佳身前，看着宋葳，喊了声：“宋老师。”

　　“你好好和阿阮学学！”宋葳看在得意门生的面上，没有再继续数落宋尔佳，提上挎包，转身出了门：“我和朋友吃个饭，阿阮你好好看着她，别又让她跑出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她走后，宋尔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阮祯拿过宋尔佳的成绩，逐一看过去，然后摸了摸宋尔佳的脑袋，说：“进步很大，走，今晚不上课了，我请你吃牛排。”

　　宋尔佳抬起头，闷声闷气道：“她不是让你看着我吗？”

　　阮祯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诡辩道：“宋老师只说不让你和那些人玩，可没说不让我带你出去玩。”

　　宋尔佳愣了一秒，这才笑逐颜开。

　　宋葳平时喜欢和朋友约在城南的中山路吃饭，阮祯特意带宋尔佳绕开那个路段，去了城北的盛达商场。

　　阮祯请宋尔佳吃牛排，宋尔佳请阮祯看电影作为回报。

　　本该是被治愈的一个晚上，却不料，在电影院看见了戴着口罩帽子的宋葳。

　　宋葳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两人举止亲昵，有说有笑，频频对视，宛如一对热恋的情侣。

　　宋尔佳跟在他们身后，足足看了半分钟有余，才敢确认，那个身影确实是她的母亲。

　　她想冲上前问个明白，旁边的阮祯死死抱住她，把她拽出了电影院。

　　在电影院门口，宋尔佳甩开阮祯的手，怒气冲冲发问：“干嘛拦着我？”

　　阮祯平静道：“闹起来不好看。”

　　宋尔佳还想冲进去当面质问：“她都背叛家庭了！我还管闹起来好不好看呢？”

　　阮祯从背后抱住她，死死搂住她，不放开。

　　她气不过，张开嘴，恶狠狠咬住阮祯的手腕。

　　阮祯倒吸一口凉气，依旧不松手，手臂疼得微微颤抖。

　　宋尔佳松开嘴，忽然顿悟：“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回事？”

　　身后的阮祯没吭声。

　　宋尔佳继续猜测：“那个男的是你们医院的，对不对？”

　　阮祯依旧没说话，只是抱着她，防止她冲进去把事情闹大。

　　宋尔佳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挣脱到后面，她累得气喘吁吁，抱怨说：“你这人……看上去瘦瘦的，劲怎么这么大啊……”

　　阮祯还是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冷静点，不要犯傻，宋老师……你妈妈没有背叛家庭。”

　　“什……什么？”

　　阮祯犹豫了一秒，平静地告诉宋尔佳：“你父母已经离婚了，上回，你父亲回国来，就是办理离婚手续的，宋老师怕影响到你的心情，想等你高考结束再告诉你。”

　　但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如实告知宋尔佳更好，免得宋尔佳产生更大的误解。

　　猝不及防听闻这个消息，宋尔佳卸去了全身的力道，放弃挣扎，重复了一遍阮祯的话语：“他们、他们离婚了？”

　　阮祯：“嗯。你不是说你的父母经常吵架吗，他们感情破裂很久了。”

　　宋尔佳摊在阮祯怀里：“可我以为，他们只是吵吵架……”

　　没想到，竟真有分开的一天。

　　阮祯还是紧紧搂着宋尔佳，柔声安抚她：“尔佳，就算他们离婚了，你的父母始终都是你的父母，是你的亲人，他们爱你，真心希望你好，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宋尔佳忘了那天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只记得，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和她的父母说过一句话。

　　她又开始天天往网吧跑，十月的月考成绩一落千丈，直接掉到了年级最后一名。

　　宋葳拿着她的成绩单，讥讽她：“拿着这样的成绩单，我都不好意思去开家长会。”

　　宋尔佳满不在乎道：“我不需要你去，你大可以把时间拿去陪你外面的那个男人。平时你不回家吃饭，也是在外面陪他吃饭吧？”

　　一句话，成功堵得宋葳哑口无言。

　　十月份的那场家长会，是阮祯去的。

　　家长会结束后，班主任把阮祯叫到办公室，单独谈话，劝阮祯好好管一管妹妹，本来有很大进步的希望，不要断送了希望。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阮祯就带着作业，走到校门口对面的网吧，找到打游戏的宋尔佳，冷言冷语嘲讽她——

　　“宋尔佳，你快18岁了吧？快成年了吧？也该长点脑子了，不知道自己要对自己负责？”

　　“是不是还在指望你妈妈塞钱，把你送到国外的大学，混个文凭？”

　　“你吃喝拉撒混文凭都还指望着你妈，你有什么资格摆脸色给人看？就凭她是你妈？她欠你的？”

　　“你这幅自甘堕落要死不活的模样是要摆给谁看？”

　　宋尔佳摘下耳机摔在桌上，回过头朝阮祯吼：“要你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阮祯一字一句道：“你妈妈付钱给我了，管你，就是我的事！”

　　她一改往日温和的形象，冷言冷语讥讽宋尔佳，激得宋尔佳恼羞成怒，站起身，伸手推人。

　　阮祯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反手拧到背后，把她压到网吧的桌上：“想玩游戏可以，把今晚的作业写完，就让你玩。”

　　宋尔佳被她的蛮力欺负得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道：“我就不写！”

　　“不写？不写就一直这样，让你的同学，让网吧里的人好好看你的笑话，看谁比较丢脸？”

　　僵持了许久，最后，宋尔佳哭着妥协，抽抽噎噎开始写作业，阮祯坐在她身边，冷着脸，帮她打完了游戏。

　　宋尔佳在网吧写完作业，阮祯叫来网管，重开了一台电脑，和宋尔佳说：“来，让你玩个够，玩通宵都可以，玩几天都可以，我帮你和老师请了假。”

　　阮祯也和医院请了三天的假。

　　整整三天，宋尔佳一直待在网吧打游戏，饿了，阮祯就给她买一盒泡面，开水泡了，囫囵填饱肚子；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睡醒了继续打游戏；游戏打腻了，阮祯也不让她出网吧，逼着她玩。

　　她玩了三天的游戏，阮祯就在她身边待了三天。

　　网吧环境不好，昏暗，喧嚣，满是烟味，阮祯偏能做到心静如水，摊开专业书，借着电脑屏幕微薄的亮光，专心复习自己的功课。

　　三天后，两人蓬头垢面满身烟味走出网吧，回到家中，冲了个热水澡后，两人齐齐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夜半，阮祯醒来，睁开眼，看见宋尔佳缩在自己怀里，红着眼眶，哭得像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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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的作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