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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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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从雪线边走到这里,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带着俱轮王离开雪原只用了一天半。呼伦部与贝尔部的汉子们连命也不要了,一天半时间里寸步未停,只是不停地跑,离开雪原与守在雪线之外的部众们会合时,没有一个人还能站着。
俱轮王被部众们保护着,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离雪原最近的一处热泉。两天之后,海勒金那一支队伍也安全撤出雪原,在得知俱轮王平安的消息后,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只是俱轮王寒毒复发,又在雪原里陷了多日,病势已经十分沉重,一天中有大半天都要泡在热泉里。不过还有个好消息,奉命来呼伦贝尔剿杀俱轮王部众的北胡军队已经撤走,草原上日夜不息的杀戮总算是暂时停止了。海勒金出去打探一圈消息,原来卫国的皇帝不久前驾崩了,幼子登基,为防边关有变,北胡皇帝把兵力全都调往了两国的边境。
泡在暖溶溶的热泉里,元琅垂着头,静静地靠坐在池壁边,抱着双腿,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脸上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元琅满脸都涂着草原上治疗冻伤的灵药獾脂,油光光的小脸上似有泪光。
父皇与洛川王兄弟俩,生下的所有元氏子孙——真正的元氏子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俱轮王在水中缓缓挪动,坐到元琅身边,轻揽过她的肩:“你若为元恺掉泪,元杰不会介意的,那家伙有股子傻劲儿,你们德宗家的孩子都有股子傻劲儿。”
元琅吸吸鼻子:“你们洛川王家的就不傻吗?”
俱轮王轻笑:“都姓元,可能都一样傻。”
元琅靠在他肩头:“阿膺,我们一起去南边,北胡太冷,我不想留在这里。”
俱轮王握住元琅的手,在水底下轻拨她的手指,撩起一圈一圈涟漪:“你最傻,知道我活不长了还回来找我干嘛?给我送终?没听说过有堂妹给堂兄戴孝的。”
“不准胡说,我在卫国找到个很好的大夫,说好了一找到你就带过去让他给瞧瞧。人家世代苗医,医术高超,家里头秘方堆成山,肯定能治好你。”
俱轮王失笑:“苗医不都是卖壮阳药的吗?怎么也能治寒毒?”
元琅掬一捧水泼他:“你就不能好好儿地说一回话吗!”
俱轮王看着元琅脸上厚厚的一层獾脂,伸指轻触那些青红发紫的冻疮瘢痕,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是一种难得的郑重:“我好好儿地说,小四,你能来找我……我这辈子,没有这么欢喜过,我躺在雪原里头的时候还在想,你离开北胡以后估摸着不会再回遽阳,可我不知道你和元挚会去哪里,等我死后,鬼魂儿都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找你。”
“你不会死。”
俱轮王笑叹:“又犯傻气。”
元琅肃然:“我不会让你死,就是我死了也得让你活着。”
俱轮王眉梢微抬:“怎么突然这么心疼我?”
“不是突然,我一直都心疼你。”元琅摇头,“阿膺,特别特别心疼你。”
俱轮王垂下眼帘,热泉中雾气熏蒸,一切都湿润,他笑意轻浅,托起元琅的脸颊凑去,额头触着她的额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只剩双唇停在极近处。良久良久,他轻声叹息着抬高头,只把嘴唇贴吻在了她的额上。
俱轮王在热泉休养的这段时间里,小鹰奴海勒金去北胡王庭跑了一个来回,找到了邠阳公主,把找到俱轮王的消息告诉给了她,也带回了邠阳公主的口信。
藏僧已经找到,现就随行在邠阳公主身边,只是王庭动荡,恐有难言之事发生,如果元挚做了决断,就要尽快施行。
海勒金不明就里,兴冲冲地问元挚:“大人可是要和王爷一起率呼伦贝尔部起事,造狗皇帝的反?我们早就盼着有这一天了,别看我们现在人少,只要大人和王爷振臂一呼,草原上会有无数英雄豪杰前来投奔。”
元挚摇头笑:“这事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不许告诉第三个人,王爷那里也要瞒着。”
“为什么!”
“因为要救你家王爷的性命,现在就不能让他知道。还有,邠阳公主说王庭动荡,是什么意思?”
海勒金摇头:“不知道,只是小人在草原上打了一个来回,遇到的部落似乎都知道了拙赤王被先帝囚困在肯特山的事,大家都在为拙赤王鸣不平,说他这样一个大功臣却蒙受不白之冤十几年,所有人都为他叫屈。”
元挚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会儿:“还有什么说法?”
“当然还有,还说拙赤王忍辱负重,为了北胡的安宁不与先帝对抗,甘愿忍受十几年风霜之苦也要顾全大局。俱轮王是拙赤王亲子的消息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先时我家王爷……我家王爷总是有人恶语相加,现在人们都明白了过来,先帝把对拙赤王的怒火报复在我家王爷身上,此举与禽兽无异!”
元挚站起来,两边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疼:“拙赤王原来,所谋者大……”
海勒金没明白,只是发现元挚的脸色阴沉,神情间的郁鸷极深:“大人,你说的是……”
元挚紧抿着双唇,这时才明白邠阳公主所说,你父亲是一个狠心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是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邠阳公主在知道拙赤王不肯出山救阿膺时,为什么会哭得那样伤心,为什么会那样暴怒。
十几年前弘吉喇部四万骑士战损大半,那时拙赤王若一力与先帝对抗,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囚困期间,拙赤王甘愿沉寂,并不是为了恪守誓言,而是在等待一个反败为胜的时机。
还有什么时机能比眼下更好?拙赤王恪守了誓言,囚困期间一步不曾离开肯特山,是邠阳公主为了救俱轮王,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的。英雄不仅牺牲了自已,亲生的儿子还被先帝残害,这是多么悲壮的故事。这样的拙赤王只怕根本不用振臂一呼,只要扯起弘吉喇惕氏的大旗,草原上那些热血正直的汉子们,就会全部聚拢在他的旗下,把屠刀挥向龙椅上的孛儿只斤。
所以他会说阿膺是牺牲品,或许在元挚开口求他去救阿膺的时候,他心里更希望阿膺已经死了,好让他的故事更增添几分悲剧色彩。
胸臆间的愤怒无处倾泄,这是一个只有狠心人才能生存的世界,他和阿膺,还有琅儿,他们悲惨命运,都是因为父辈们的野心和贪婪,这个原因简直让人绝望。元挚深深地喘息着,大步走出营帐,随手扯起一整袋马奶酒,跨上身边最近的一匹战马,向着草原深处跑去。
元琅找到元挚的时候,他已经醉得很厉害了,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半睁着眼睛望天。他早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战马独自跑回营地后大家伙才发现不对劲,出来四处寻找。
元琅仔细想想,好象还从来没见过小向这么失态的样子,他总是默默地守在一边,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沉稳可靠,象是一座山。
跳下马背,跪坐在小向身边,元琅摘一根草茎在他脸上乱挠:“小向小向起床啦!”
元挚眨一眨眼睛,看向她。元琅趴低一些,笑着对他脸上吹气:“喂喂喂,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
气息吹拂着,他又眨了眨眼睛。
“想我就对我说呀,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干嘛?”
元挚猛一翻身,便把元琅压在了草地上。他喝了太多马奶酒,呼吸间带着极重的酒味和丝丝缕缕的奶香。离得这么近,元琅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自已那张大花脸:“别盯着我看,我现在唱净角儿都不用抹脸,别看。”
元挚喉间吞咽了一下,跟着她也把脸歪过去,准准地衔住了她的嘴唇。舌尖的酒意渡过来,元琅跟着也醉了,她有些不解地承接着所有来自小向的热情,他的动作太激狂,堵得她几乎难以呼吸。
“琅儿,琅儿。”
好在他始终在低声呢喃着唤她的名字,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元琅轻轻地回应他的呼唤:“在呢,小向,我在呢。”
北胡人的袍子太好脱,襟口一拉就露出一大截中衣,元挚的呼吸很快从袍襟之间透进去,在元琅胸前流连,他的气息越来越重越来越乱,但是很快又被极力忍住。他胸膛起伏,出气儿进气儿象风箱,只是伏趴着一动不动,然后把元琅的衣襟仔细地拉好,翻身躺回到刚才的位置。
元琅的情愫全被激起,她喘得也有些厉害,侧头看着满脸泛起红潮的元挚,凑过去轻吻他的脸颊:“小向,我知道你不是我真堂哥,咱俩……咱俩可以做两口子的事……我愿意跟你一起……特别想跟你一起……”
元挚按着她的头,让她枕在他肩上:“不是现在,也不能在这里……”
“那你说要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等到……治好了阿膺的寒毒……”
“那咱们带他赶紧回卫国吧,找铁锤的老丈人去。”
元挚咬牙,在元琅看不见的地方紧皱起双眉:“阿膺的寒毒已经不能再等了,邠阳公主那儿有解毒的法子。”
元琅赶紧爬起来拽他:“你不早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元挚坐起来:“好,这就走。”
“那你还赖在地下,快起来!”
元挚臂上使力,把元琅拉回怀里,死死搂紧她。深密的青草丛中,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再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