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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笼中的青鸟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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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景麒在愤怒、喜悦或惊慌失措时,总是表现得那么僵——用祥琼的话来说,就是类似人的复杂情绪会让麒麟言行失调,跟人形脱节。因此气咻咻而又急匆匆奔往左内阁的阳子,没有料到他的后续反应会激烈无比。
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公务,一心想回家和他继续吵,不吵出个究竟来,决不善罢甘休。
然而她晚上一进门,就看到仙蕙神色凝重地站在空荡荡的卧房里。
景麒把他的私人物品都搬回了仁重殿。
她终于明白了。
他确实会谅解她,帮助她,支持她,但也有底线。
这次争吵她不认为自己有错,然而纠结谁是谁非已毫无意义,一触及底线,就全完了。
多年的夫妻,多日的如胶似漆,为什么那个死人仍是他的底线……
“阳子,去把台辅请回来吧。”仙蕙并没有惊慌失措。
“就算他来求我原谅,原不原谅还要看我的心情!让我去找他赔罪?休想!”
“阳子,别这样。”
“都是他不好!”在最信赖最亲近的内务官面前,阳子的表现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是是,都是他不好。”仙蕙温柔地安抚着她。
本以为王和宰辅是彻底决裂了,现在看来并不是。仙蕙暗中松了一口气。女王显然只是在跟爱人怄气,而宰辅的近侍和朋友想必也会好言相劝。于是仙蕙顺着阳子,说了景麒好多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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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释前嫌按说指日可待,奇怪的是夏去冬来,直到正月,云上云下都在恭贺新禧了,景麒却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相。
政务之外,他不肯和人多说一句话,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青帐中发生的变故,有心人已经揪住当值的内务官盘问过无数次,却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和先王有关。
“台辅,早上好。”
“……出去。”
于是,元宵节的大清早,景麒刚出浴,就发现青辛不请自来,正大剌剌地坐在卧房外间的床榻上。一时间,房中充斥着男人晨练过后的汗味儿。
可景麒哪有心情跟他废话。
“主上得罪了您,下官又何罪之有?”
“您擅闯至此,就犯了以下犯上之罪。”
“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出去。”
“我必须和您单独谈谈。”
青辛站了起来,却只是动手撵小厮出门。
“我会迟到。”景麒冷冷地向他指出了事实。
“那么,请让下官侍候您更衣。”
和花草共置在箱笼里的衣物鞋袜虽已备妥,但就算景麒放弃早餐,青辛也必须长话短说。
“行,你说吧。”景麒径自挽起金发,用玉簪粗粗一插。
金与玉交相辉映的景象,其实只是内务官眼中的日常风景线。但青辛这样的朝廷重臣通常止步于广德殿,骤然见到,难免吃惊不小。
金发的实质是鬃毛,所以麒麟有披头散发的特权。考虑到景麒近十年来就没怎么变过身,这种便于更衣的举动,其实也不足为奇。
“下官是专程赶来谴责您失职的。”青辛好不容易才把心思从鬃毛上拉了回来。
“什么都不知道,就专程赶来大言不惭?”
“那么,请问我该知道些什么?”
天青色的浴袍褪了下去,景麒低下头,若有所思,若有所指。
映入青辛眼帘的并不是光润如玉的后背。
那背上有一个丑陋的刀疤。
水刀从景麒前胸刺入,又从后背穿出,那胸口的刀疤一定更可怕吧。青辛没想到,疤痕居然至今未消。
他呆呆地看着景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转到前面去,陪景麒一起看胸口的疤。
在景麒的背上,脊梁骨一节一节清晰地浮了出来。明明是麒麟,不进食都不会死,怎么瘦成了这样?怎么会瘦成这样?
“请问……我该知道些什么?”
“呵,不便说。”
“只怕您今天是非说不可了。”
“是么。”
“您的缄默已经动摇国本!”
“我知道。”
“您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便说。”
“说!不然,我这就抓几个小厮进来暴打。”
“……在您看来,麒麟是什么?”
“我以行凶作恶来要挟仁兽也是迫不得已。”青辛脸红了。
“您的答案是仁兽?就这样?”景麒认真地问。
“哎?唔……”
这么说起来,景麒确实是个说话不会拐弯的正经人,询问什么,必然是真心相询,不会有什么反讽之类的意图。是青辛多心了。
“我的近侍真是何其无辜……不过,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悉听尊便。”
“嘴真硬。”
“这不是嘴硬,是我的心里话。”
“老实说,不让您见见血,您放话再狠青辛也不信。”
“兹事体大,不便妄说,您逼我也没用。”
“人命关天的时候,只怕您不想说也得说。”
“是么,请您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青辛的脚边,确凿无疑地围着六只利爪。
使令!
青辛愣住了。
原来景麒那些空洞的废话不仅是废话。
或许青辛该感谢他。
或许这就叫拯救——青辛突然想到了朱槿的善恶论。
如果今天青辛对无辜的小厮大开杀戒,就算能逼问出景麒的隐私,最后也不可能以喜剧收场。
“台辅,我……”
“阳子好像知道麒麟是什么。”
“……麒麟是什么?”
“……不便说。”
原来如此,原来景麒的提问就是回答。
兹事体大不便妄说,因此他用一个问题,回答了青辛的问题。
“请主上同去为先王扫墓,就可以掩盖律子夫人的事。”青辛毅然转变了话题。
青辛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从来不钻牛角尖。
“……您的眼线竟直抵青帐,真是天官府和夏官府的奇耻大辱!”
短暂的沉默之后,景麒发出了怨言。
“隐瞒夫人的死讯是明智之举,但坐视主上陷入疑云,醋海生波,却大大的不妥。”
“问题不在这里。”
“哦?”
“醋海生波……您说话还真有意思。”景麒苦笑了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