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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笼中的青鸟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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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浅野在一起。
在小溪里。
年幼的阳子在笑。
小鱼在她的腿上撞来撞去,笑声似银铃。
“嗨,猜一猜,哪个里面有鱼?”
浅野向她晃着两个拳头。
“左手。”
左手摊开,一条金粉色的鱼儿蹦出来,跃回溪水。
好开心,好开心。放学不回家,溜到这种地方玩,爸爸会骂,但还是好开心。
“来,再猜!”
“嗯,这回是右手。”
右手摊开,没有鱼,只有水。浅野笑嘻嘻地把水往她脸上泼。哗啦啦的水声,凉丝丝的水滴,在盛夏,透心凉……
阳子突然醒了过来。
原来是下雨了。雨水噼里啪啦溅进回廊来,把她的衣裳、发丝和脸都淋湿了。她打了个寒颤,试图起身,却像是浑身散了架似的力不从心。
“主上……”
他也醒了?
“叫我阳子。”
挨训就挨训,只要把他那些死板的条条框框都打破,挨训也值!
“嗯,阳子。”
想象中的斥责没有来,他也没有给她脸色看。虽然光线有点暗,视野有点模糊,但她感到他在笑。
“就这样说定了哦。”
“在只有您和我的时候,唔,痛痛痛痛痛……”
他坐起身,马上又倒了下去。
轻轻的叫痛声听来挺委屈,就像以前她把他叫上战场时那样。于是她把手伸到他身下,帮他揉着腰眼儿,想要趁机调笑他几句,却不无郁闷地意识到,因为她从来没有调情的经验,又被禁看少女漫画和偶像剧……她、她压根就不会打情骂俏。
“景麒……”
“您是要起身了吗?”
景麒牵住那些老实巴交的手指,示意她抱紧,随即发力站了起来,把她抱回了室内。不过,无论是床还是座椅,都不适合两个精疲力尽但浑身脏兮兮的人。这副赤稞裸的刚刚做过的样子也没法面对仆人,没法叫人准备洗澡水。
“把你的使令请出来……”
看到景麒近乎悲愤地瞪了自己一眼,阳子识相地改了口,
“还是你转变成麒麟吧。”
“已经不知提醒过您多少遍了,我不是骑兽!”
“下不为例嘛。”
麒麟的尊严只好向严峻的现实屈服了。景麒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变为兽形。
“天,这些衣服决不能丢在这里……”
阳子满脸通红地说。
整洁的“浴衣”已被蹂躏地惨不忍睹,到处是水迹,污迹还有……怎么看都太露骨的白色和乳黄色的斑痕。她当机立断地把衣服团成一团抱在怀里,然后才爬上麒麟的背。
“这都是您害的,那么野蛮地把我推到地上,而且还是在室外,连衣服也不脱,更重要的是……”
果然,在劫难逃。
“我说,你要带我去哪儿?都过了好几个湖啦!”
在恭听说教的途中,阳子见缝插针地插嘴。
“这一带我记得有温泉……”
“你这么怕冷吗?”
“我是担心您受不了冷水,虽然是神仙,着凉了也不会生病,不过,总归不妥。”
“景麒……”
“嗯?”
“有没有漂亮的小溪?”
“啊?”
“水不是太深,要清澈,要有鱼……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样的小溪。唔,大约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人约我捉鱼玩,我拒绝了,因为我家里管得特别严。后来……他约了别人。有时我会想,要是我去了,他长大后就会喜欢上我吧。毕竟谁会喜欢一个‘这不行,妈妈不准;那不行,爸爸会骂’的小姑娘呢?溺爱孩子的父母并不多,尊重孩子的父母也没那么多,我的父母不见得那么差,都怪我自己太怯懦太听话了。”
“您后悔了?”
“其实没有,其实,我连游泳衣也没有,其实我当时除了拒绝,别无选择啊。”
“……我听说小姑娘都会玩人偶,您有人偶吗?”
“那叫布娃娃!我有好几个,因为那是适合小姑娘的玩具。”
阳子用抱怨的口气说起了蓬莱的童年时光。
乏善可陈的蓬莱人生,几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与其说是因为讨厌所以不提,不如说是因为自惭形秽。她很羡慕能把小时候的糗事都讲得很好玩的铃。她的人生贫乏得连糗事也没有。
为什么要对景麒说这些?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哦,是了,是因为景麒虽然大部分时刻都沉默不语,但只要她一停下来,他就会发问。所以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她的幼儿时代童年时代少女时代,其实还挺有说头,景麒好像还挺爱听。
这些话对家国天下君臣之道都毫无意义,也就是说,他俩的关系总算也进展到了废公就私的阶段。
“阳子,所有的小溪都很漂亮……”
麒麟择定了一个山谷,稳稳落地。
雨已经停了,溪边有彩虹。
“不,这里,比我梦里还好!”
阳子笑了。
麒麟跃入水中,站起来已是人形,水深还不到三尺,清澈见底,在夕阳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位彻头彻尾的金色美人。
似乎是意识到她的目光落在了何处,他全身的肌肤都泛起了娇羞的绯色。但他没有慌乱地转身或遮掩,只是向一边撇过了脸。
“终于看清楚了,那也是金色的……”
“您又不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
景麒的声音很别扭。
“明明你不到深夜就不肯宽衣解带……”
语声一顿,因为阳子醒悟过来了,他是指麒麟的形态,麒麟的形态和人形本来就有对应。
那么,若干年前的那一夜,她死命拽着麒麟尾巴不放手,难不成……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不是您想的那样!不是那样一一对应……”
景麒的脸色就像彩虹一样丰富多彩。
“你洗洗身子吧,我先洗下衣服。”
阳子忍着笑,走到上游,蹲了下来。
“我怎么可以让您帮我洗衣服?”
景麒吃惊地抗议起来。
“那你自己洗?”
“唔……”
“看,没办法,对吧?就知道你养尊处优。”
“我可以学。”他浑身湿漉漉地走到她身边,口吻斩钉截铁,“您不用动手,从旁指点就行。”
“如果洗坏了,我俩可丢脸丢到家了哟。”
“洗衣服有这么难吗?”
“这样的布料和款式很高级,洗起来特别讲究。幸好我以前在家政课上学得很认真。蓬莱的年轻主妇们也总是把和服送进洗衣店的,但我妈妈说需要洗衣店的主妇是不称职的主妇……”
“看来我今天是学不会了。”
听起来就非常遗憾的腔调,让阳子觉得好可爱。
“你以后也学不会,所以你当不了称职的主妇,哈哈哈,好了,发挥你野兽的本能,去找皂角吧。”
“我不是野兽,我从来不在野地里乱跑。”
“是是,你是教养良好高贵优雅的……”
阳子拼命把“爱玩用”三个字憋进了肚子里。
“别把我说得像贵妃狗一样……”
“哇,被揭穿了!”
她吩咐他去找皂角,然后去洗澡休憩,但是他把野生的皂角递给她之后,就在她身后跪下了。腰间一紧,是他的双臂圈了上来;背心一热,嗯,是他的脸颊贴了上来。
阳子回想起在忙忙碌碌的母亲身后,父亲沉着脸看报纸喝茶的景象。因为对这样的家庭生活并不憧憬,她认真学习家政也只是为了实现门门功课全优的目标而已。
“阳子……”
背上一阵痒,他在用鼻尖蹭她的肩胛骨。
“景麒……”
做家务不讨厌,如果是为这家伙……
“等一会儿,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景麒除了清水和水果还没吃过任何东西。因为素斋里要是混入了蛋类或非植物油就会很麻烦,所以他从来不在仁重殿和蓬山之外的地方进食。
“您要累坏了!”
“明明会做一手好菜,却找不到爱吃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寂寞……”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圈着她的臂膀又紧了紧,在溪水的倒影中,她看到他在自己肩后探出了脸。那是一张罕见的没有经过精心梳洗的脸,刘海乱糟糟的,显得稚气未脱。
就像是受到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一样,她回过身去面对着他。他俩的距离好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她不由自主地抚摸起那明亮的金发和端正的眉眼。他皱了皱眉,却没有退避,任由她在他头脸上抹出一堆五颜六色的泡泡。
“我不是故意要弄这么多泡泡……”
景麒露出一副不跟人计较的表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的你,好可爱……”
终于说出来了,这个不适合成年男性的形容词。
怨言的暴风雨,来吧!
“可爱是什么意思?”
“呃……”
老兄,你一脸郑重地问这种问题,就叫可爱。阳子忍无可忍地捏了捏那张脸,然后吻了上去。
“那个,唔……什么意思?”
“可爱就是惹人爱,就是惹人怜爱的的意思……”
开始的时候,只是唇与唇的轻微触碰,但既然开始了,就不可能浅尝辄止。
在熟悉的味道里面,不再有景麒惧怕的气息。这是因为她从初夜之后就一直陪他茹素的缘故。不沾葱、姜、蒜之类气味强烈的荤菜,尤其不沾鱼、蛋、禽、肉等富含血气的腥菜,只有这样才能和他寝同榻食同席。
他突然意识到人类要和他共同生活有多困难,对他来说天经地义的生活方式对人类来说根本是怪癖,然而他的王毫不在意地迁就着这一切。
“等,等一下,太激烈了……”
她轻轻推开他。
“阳子……”
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她对他的心意。
她这么“可爱”,而他之前竟没有察觉。
“都说了,等一下,太激烈了,要是哪里出血你就完了……”
她又一次想把他推开,推不开。
……
为期十天的下访圆满落幕,如你所知,阳子在政务方面获益匪浅,还生动形象地领悟了什么叫衣冠禽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