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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日出之家 日不落之国026 ...

  •   〈夕晖篇〉

      好几十年前开始,王权就被精心拆成了三份,军权、行政权和司法权各自为政,互助互利又互相牵制。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三权分立,因为阳子心中的楷模是英吉利,不是总统制的美利坚。

      虽有楷模,也非全盘照搬。君权神授,君主立宪,换言之,立法权始终在阳子自己手里。
      立宪或□□必然惊动蓬山,所以,即便是当时已破罐破摔的阳子,也不敢轻率放权。

      浩瀚对军队本来就没有直接指挥权,朱槿和浩瀚本来就貌合神离,军权的独立可谓顺风顺水。
      可秋官府要从六官府独立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项举措光是在秋官府就无法服众,朝堂上更是闹起了轩然大波。是大司寇夕晖临危受命力排众议,为女王,不,为挚友阳子达成了心愿。
      中央大员的职务常有变动,而夕晖恒久不变,与其说秋官府需要他统率,还不如说,需要他坐镇。
      除了他,谁能保证神圣的司法权独立?
      因此,阳子赐了他尚方宝刀。

      这把刀象征着无上的特权,拿着刀的人可以先斩后奏,处决卿相级的高官,具体点说,就是可以对六官府长官与九州侯执行斩立决。
      不过,夕晖也不想装傻,他承认这把刀真正的对象是朱槿和……浩瀚。

      阳子是个纯真的好人,但只要牵涉到天下苍生国家大事,她就会变得非常精明。
      纯真的好人只要用心思考,也是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周全的。
      这就是仁君与仁兽本质上的不同之处。

      尚方宝刀为夕晖带来了极大的荣耀和尊严,不过,也让他失去了朝中的友人。没办法,就算是问心无愧的良民,见到刽子手和他的刀,也难免会有点不自在。
      朝中大员之间的交往或许本来就只是客套与寒暄,并无真情可言,但夕晖依然真切地感到了孤单。

      每天清晨,他起身沐浴焚香,然后恭恭敬敬捧起这把刀,深深地感受着这把刀的分量,把它挂在腰带上。不论是出入秋官府左内府还是外殿,这把刀都被特许不离身。也正是因此,大部分人对他敬而远之。
      然而,这把刀第一次锋刃见血,却是他割了自己的腕动脉,颈动脉。
      人生有时就是这么讽刺。

      即便这刀锋饮了他自己的血,浩瀚也冲他直摇头,不肯重归于好。

      他也曾幻想浩瀚是因为自己老是跟他作对才怀恨在心,直到最后一刻,才不得不承认,这是因为浩瀚对两个人的定位有着清醒的认识。
      没有人能代替他拿这把刀,而浩瀚必须是刀锋下的人。
      这把刀实在是太沉重了。
      这把刀担负着整个国家的分量,实在是太沉重了。
      阳子实在是太狡猾了。
      每一个国家的王都不能随便交朋友,随心所欲过日子。他们肩负着整个国家的重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以注定不堪重负,带着王朝一起垮掉。而阳子说这样太危险了,王权必须拆分,结果,重担就这样移到了急公好义的贤臣们身上。

      不能和敬爱的人共事,不能和心爱的人亲近,连自己最擅长的外交都不许参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行(就是那个讨喜又讨厌的苏兰桂)陪着浩瀚远去。

      “哥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而我,穷尽自己的想象力远眺未来,也只能望见无尽的孤寂……”

      他看着云海喃喃自语。
      云海吞噬了他的红颜知己。
      所以他一得空,就会去兰雪堂下看云海。
      如果铃现在还活着,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许他俩已经成婚,像青辛和祥琼那样。

      “铃,究竟是什么勾你跳了下去?”
      他蹲下身,想抓住在脚背上翻卷的袅袅白云,却抓了个空。
      他明知这是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却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廊下走。

      缥缈的云海之下,是他深为关切的芸芸众生。想当初,正是为了那血泪交织的芸芸众生,他愤然举起了反旗。隔壁的老伯是那么慈祥,对门的女童是那么可爱,毗邻的大婶常常帮兄弟俩补衣服……为了让他们得到幸福,他舍身奋斗到了这里。可是现在想想,当年的父老乡亲早已经去了,连他们的子孙都不知换了多少代。云海下面只有陌生人啊。

      他卖力地过着了无生趣的日子,只是为了那些一生也不会碰见一次的陌生人吗?

      “铃,告诉我,是什么让你选择了弃我而去!”
      为什么跳崖跳海的人总是会脱鞋呢?
      不过铃和早纪子都没有脱。他想,或许是因为人总是会在下意识里期待救援吧,她俩死志已坚,并不期盼被人找到,所以连鞋都没有留下。
      他也没有脱鞋。
      一倾身,就身不由己地栽出了栏外,风迎面而来,紧闭着的眼帘上漾起了明亮的金色,越来越亮,好像他并没有跃下山崖,而是跃向了太阳。
      他想起了那个被喻为太阳的友人,于是竭力睁开眼,想看看最后的太阳……

      ******

      “你但凡对你哥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就不会这样死在我怀里!”
      然而被芥瑚从半空中拖上来的夕晖只是微睁着眼。
      那眼里空空荡荡,没有温情,没有温度。
      他已经死了吗?
      在落地摔成齑粉之前,他的心已经判定了自身的死亡吗?
      芥瑚平生第一次,为景麒之外的孩子流出了眼泪。

      饱含着人性、饱含着人情的泪水,滴滴答答掉落在夕晖脸上。

      兰雪堂,然后是整个金波宫的人都涌了过来。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惊讶,又是着急,却又忍不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不常见人的女怪。
      景麒匆匆赶到,当众抱住了芥瑚的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隔开了众人的视线。而阳子赶到后,握着夕晖的手,无所适从地哭了。

      夕晖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明明没有呢喃也没有爱抚,却让他感受到了确凿无疑的关怀。陌生的味道,陌生的柔软,陌生的温暖,渐渐汇聚成了一个答案。
      娘……你可算接我来了!
      他心里急切地大叫着,叫着他婴儿时就失去的母亲,用尽全力伸出手,抓住了眼前饱满的□□。

      这种时候最好应该感慨一下,所以众人都憋着笑。谁知景麒稍微有点生气地打开了夕晖的手,似乎在说不许跟我抢。
      涕泗横流的阳子头一个放声大笑,众人也实在忍俊不禁。
      遗憾的是,这件事并没有以喜剧收场,夕晖事后坚持辞官下山。

      “我知道这样不管不顾撂挑子,会让您陷入困境,可我心态失衡,情绪早已失控,再留在位子上,只怕危害无穷。两害相权取其轻,您不要再挽留了,让我走吧。”
      “你都不想见你哥哥最后一面了?”
      “也不知要过多少年,他才会回来,而且我也怕见了他,就走不成了。”
      阳子还想再劝,却见景麒轻轻摇了摇头,他用几乎只有嘴唇在动的低语提醒她,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不可强留,硬把人留在宫里,早晚出人命。
      阳子这才意识到,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但夕晖确实一直在重复自杀般的举动。
      这是地仙的劫,很少有人能逃掉。
      幸好,夕晖劳苦功高声望甚隆,已足以册封为散仙。
      “夕晖,我们庆国有七十二洞天三十六福地,你最喜欢哪一处?随你挑!”
      “我只是想回老家结婚生子。”夕晖说出了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
      “秋官府都大乱了你还妄想生孩子!”
      “抱、抱歉!”
      “松伯,翠微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封号?”
      “我只是想回老家种地。”如果虎啸在这里,一定会揭发他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会种地,只会读书。
      “司法权都动摇了你还以为农民能踏踏实实种地?”
      “抱、抱歉!”
      “当散仙倒是有个好处,天下大乱王朝更迭都可以不关心。”威逼之后,阳子又开始卖力利诱,“你可以在福地种种萝卜,噢不,人参,顺便养几支千年灵芝啥的,总有一天幻化为人形,你也算有后了。”
      “主上,您庆人传奇看得太多了!”

      闹到后来夕晖无奈屈从,随手选了一个卧山。先先代景王的母亲在那里有洞府,又被景麒嘲笑恋母情结严重。

      “台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您就算想吃独食也没用,芥瑚姐明显对我哥有意思。”
      “不好意思,这里的娘是女儿的意思,我倒是有一个女儿……倒是吵吵闹闹要嫁人!”
      据说,博望伯最后是被马鹿一蹄子踹到卧山去的,所以这件事算是以闹剧收了场。
      而阳子如何发急找下一个冤大头挑担,又是另一桩故事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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