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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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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事了。”尽弭说。
他不觉得城久渠会撒谎,这样的谎言太容易被拆穿,问林清妮或者看监控就能确认。除非,林清妮和城久渠是一伙的,监控也刚好“坏了”。
“去调监控?如果你需要的话。”城久渠建议道。
“我会去看看的。”尽弭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定活动无碍之后下了床。
城久渠在陪尽弭去控制室看监控的路上,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的记事本记了重要的东西,没看好。而且,平日里看到哪有便签纸都直接撕了用,撕顺手了。真抱歉。”
“没事的老师,一个记事本而已。我只是想知道谁会撕掉写了字的那一页,本质上记事本谁都可以用的。”尽弭说,“我不介意。”
到了控制室,根据尽弭回忆的时间,很快调到了那个时间的监控。
没有缺失,很清晰。
尽弭晕倒后,他手里的记事本随即滑落到地上。过了几分钟,林清妮路过,先是嘲笑他在椅子上睡着了,然后注意到不对,迅速行动起来。
记事本依然躺在地上。
尽弭拉了拉进度条,期间往来的人不少,但没人注意到地上那一小小的记事本。直到林清妮再次出现,才有视线落在记事本上。
看时间正是做完检查的时候,也如城久渠说的,他就站在林清妮旁边,看着她捡起了记事本。
“这应该是尽弭的。”林清妮说。
城久渠点头:“我拿给他吧。”说着城久渠翻开记事本,将第一页撕了下来,然后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行字。
林清妮“啊”一声:“我差点忘了,也给我两张记一下。”
撕完,庄秦路过,折返:“我的用完了。”然后如城久渠说的,撕了一小叠走了。
到这里就没有什么需要看的了,因为第一张就是空白的。
要么他没有写,只是印象中写了。
要么这根本就是记不下来的东西,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对那名护士带他过来儿科部报告感到违和——这个世界存在着不可抗力。
“可能是我痛糊涂了,记错了。”尽弭对城久渠表示歉意,“麻烦老师陪我这一趟了。”
“没事。”城久渠见尽弭没什么事了,说,“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去找庄医生道谢。”
“不用,我们现在去吧。”尽弭说,“我已经没事了,道完谢我就继续工作。”
去找庄秦的路上,城久渠都在劝尽弭,他担心尽弭的身体。
不过这份担心在打开庄秦办公室的门后就没了。
被吼散的。
“磨磨唧唧!杵在门口干什么?”庄秦一把拉开了门,表情不善,似乎是嫌弃两人打扰到了他。
“抱歉。”城久渠按着尽弭的头,“快谢谢庄医生。”
“谢谢您。”尽弭顺从地低着头,说谢谢。
庄秦却依然很嫌弃:“没事了就滚回去工作,在这里谢个屁!”
城久渠讪讪地带着尽弭溜了。
最后城久渠还是没答应让尽弭继续工作,而是让他去休息了,自己一个人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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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尽息看着大屏幕中的弟弟,随意地对从身后走近的男人说道。
进来的男人手臂撑在尽息靠椅上,脑袋贴近,几乎是在尽息的耳边说话:“弭弭还是老样子,一有感情就感情用事。”
男人说话的时候,尽弭正在宿舍里梳理那几个长期住院的孩子的资料,包括但不限于病情和爱好,喜欢的东西。
以及他们提到的可以看烟花的郊区,尽弭也很细致地查询各种攻略。
“循环2已经比循环1好多了,1的时候好几次他表情比哭还难看。”尽息眼眸中映照着屏幕中的光,不断闪动。
男人还是那个姿势,说:“但1的时候他会笑,2的时候就带上社交面具了。”
说着,男人站直,眨眨不适的眼睛,环视了房间一周。
尽息所在的房间并没有开灯,除了显示器光照射到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多少染上了黑暗。
“你就不怕瞎?”男人说完自顾自地去开了灯。
尽息没有拦他,显然两人十分熟稔。
熟悉到可以迁就另一个人的习惯。
开完灯的男人拉了把椅子,坐在尽息边上。
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九个显示器中的一个按了几个键,调出了循环1的画面。
尽息报了几个时间点,男人便按那几个时间点一个个跳过去看。
“弭弭可没有给我洗过头。”男人的语气酸溜溜的。
尽息:“你要是死了,我会让我弟弟在【罪】里给你洗的。”
“那还是别了。”男人说着跳到下一个时间点,是尽弭带着孩子去看烟花的夜晚,“这神情温柔得我牙疼。”
“你就真的……”男人话没说完,被尽息打断:“都到这一步了,我会按照我的计划继续。”
“看着弭弭死掉你真的舍得?我都有点舍不得。”男人说。
尽息拉出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包瓜子砸在男人脸上:“闭嘴。”
“好吧好吧。”男人见尽息不愿意接这个话题,手指抓着瓜子包装稍稍用力,拉开一个口子,一手从里拿出瓜子放到嘴里,一手按遥控器,换了个时间点。
是尽弭孤身一人坐在长廊里的样子,表情如尽息说的比哭还难看。
盯着那表情看了一会儿,男人说:“这感情是不是充沛了点?”
“负面的情绪会比正面的强烈。”尽息说。
“那还不如不要呢。”男人语气里带上了很明显的嫌弃,“开心就一会儿,伤心得几天?几个月?”
尽息让男人说得动作顿了一下,他问:“一般人不是这样吗。”
“你怕不是对一般人有什么误解。一般人不会对一次相处看得这么重,看一次烟花而已,最多等于偶尔去的猫咖里,最常摸的猫猫死掉了吧。”男人说。
尽息:“最常摸的猫死掉了,难过不正常吗。”
“正常,但那是别人的猫,又不是自己的。”男人把磕好的一小把瓜子仁放到尽息手里,继续说,“不会难过多久的,甚至从猫咖得知消息出来后,还会去下一个网红点打卡。”
尽息看着那一小把瓜子仁数十秒,静悄悄地藏了起来。
但他自以为隐蔽的动作,被男人看得一清二楚:“我好心好意,你至于这么嫌弃我?”
“……如果你的瓜子仁不沾上你的口水,会更有说服力。”尽息已经是忍住了去洗手的冲动,藏的瓜子仁。
男人:“……”
“算了算了,我不用嘴用手可以了吧?”男人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无奈的妥协,但下一句话就又翘起了尾巴,“怎么说我也喊了你几年哥哥不是。”
“闭嘴。”尽息说。
“你不觉得让我闭嘴,比让弭弭没事多开口还难吗。”男人调到尽息说的最后一个时间点,是尽弭要给小七做手术的时候,“这着急的小表情倒是很生动,我喜欢。”
“你的喜欢最好只是口头的,不然我让你下半身不遂。”尽息瞥了男人一眼,眼神里带着不悦。
男人并拢食指和拇指,做了一个链上嘴巴的动作。
表情乖巧。
乖巧起来的男人收敛了方才越来越不正经的表情,也和尽息看起同一块屏幕来。
只是看没一会儿,男人又开口了:“我感觉这样好变态哦,我每次看都觉得自己好像偷窥狂。你就这样让那群警察也看到弭弭这个样子?”
男人指的是:尽弭摘手套换衣服的场景。
紧紧裹住手指的白手套,被指甲掐住尖端,缓缓地褪去,在空中还荡了下……颇有漫画里男人食指勾住领结拉开、随即突出的喉结出现在画面里的那种似有若无的刺激感。
“……我看你是想永远活在【罪】里。”尽息说。
男人举手投降:“我这不是比较注重隐私吗?弭弭也不喜欢把私下一面暴露出来吧,读书那会儿,弭弭不就装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警察那边当然看不到。”尽息解释,“机器是我研发的,他们能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都是由我决定的。如果不是手套和犯罪意识有关,他们连摘手套都看不到。”
男人没想到“后台”和“前台”权限差别这么大,问:“那警察能看到什么?”
“证人的所见所闻,受害者遇害的画面,我认为可以给他们看的‘尽弭视角’。”尽息说,“基于犯罪意识扭曲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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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城久渠考虑到尽弭昨天忽然晕倒的情况,没有带他做太耗体力或者持续时间长的工作,而是带着尽弭巡房,并交给他一些换药的工作。
在城久渠仔细有条理地给尽弭讲解了换药的要点和注意点后,尽弭来到了药房。
尽弭看了一眼病历卡,将上面写的药剂用量记住后,把病历卡收起来,然后开始取药。同一时间庄秦带着他的学生进来了,他的声音很大,给学生讲的内容连尽弭都被吼得记牢了。
只是尽弭能够有条不紊地按照病历卡上的药剂用量取药,旁边的人却被一声斥责吓得手抖,他越是手抖庄秦就越凶!
恶性循环之下,那人的身体一缩,手里的药剂瓶就要摔到地上……
尽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药剂瓶,还给了那名同级学生。
“住手!”庄秦一把夺过学生手里的药剂瓶,然后斥责两人:“混账东西,不要在药剂瓶上留下指纹!特别是你,他没戴手套你居然还把药剂瓶给他?!”
尽弭的视线不由得飘向庄秦的手,对方如城久渠一般,手上也戴着职业洁癖的手套。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尽弭道歉道。
庄秦没再冲尽弭吼,但对学生依然有不满:“下次再敢忘了戴手套,以后就别想摘手套了!”
“是,老师。”那名学生低着头,不敢反驳。
尽弭亲身体验了两次庄秦的暴脾气,没再怀疑林清妮所说的“庄老医生脾气很差”。剩下的没有验证的一点就是:庄秦会为了自己的手术成功率逼走患者。
“庄医生,我可以叫您老师吗?”尽弭突然问道。
庄秦打量了他一眼:“哦是你啊,Ax学院的那个?爱怎么叫怎么叫。”
“谢谢庄老师。”尽弭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庄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不知道可以吗。”
“磨磨唧唧!有屁就放!”庄秦没好气道。
尽弭注视着庄秦的眼睛。
他说:“请问,您对为了手术成功率逼走患者的医生,怎么看?”
旁边的哥们吓得差点跌倒,尽弭还扶了他一下。
显然他也是听说过传言的。
“垃圾!”庄秦愤愤道,“连手术都不敢做,还当什么医生?!”
“受教了。”尽弭不讨厌庄秦中气十足的声音,相反他还能感受到其中的热忱。
但旁边的人也没有机会感受热忱,因为庄秦回答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他和另外的学生训斥道:“你们以后要是敢在手术前临阵退缩,不管在哪个医院就职,我都会过去打死你们!”
尽弭离开药房的时候,还能听到庄秦在说“明天就跟我进手术室!睁大眼睛看着!”。
巡房换药时,记在城久渠名下的长期住院的孩子又多了一个,孩子们都管他叫小七。
被叫做小七的是一个男孩,很活泼,也很细心,虽然手上打着石膏,但他依然参与进了其他孩子的游戏。
他们在玩卡牌。
“小心点。”尽弭出声提醒。
“好~”四个孩子齐声应道。
大约又实习了一个月,尽弭回了一趟家。
其实说是家也不尽然,家里没有人,而且也没什么东西。唯一促使他搭几个小时公交车回去的,就是那个又破又旧的居民区里,有一个时不时会去找他的小女孩。
小女孩经常被父母打,报过警,警察调解过,也拘留过,但她的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
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被打得更厉害。
儿童保护协会的人也找过这对父母谈话,但他们总说“我家孩子调皮不听话,出去玩了一身伤回来,我们也头疼得很”。
尽弭清楚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他只能用自己的实习工资给女孩买点吃的穿的,好让她在冬天不那么难过。
现在或许还救不了自己,但只要能长大,总会有办法离开那座旧居民区的。
就像他一样。
像城久渠一样。
回到那间外墙布满青苔的旧屋子时,尽弭记忆中的小女孩正蜷缩在他的门口,很小一团,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毫不起眼。
“起来吧。”尽弭拉了陈璇璇一把,带着她进屋。
他熟练地从抽屉里翻出糖果给陈璇璇,然后拿着药箱给她处理伤口:“痛的话可以喊出来。”
“不痛,比起被打的时候,上药一点都不痛。”陈璇璇说。
尽弭摸了摸陈璇璇的头:“璇璇很坚强,作为奖励,哥哥待会儿带你去买衣服好不好?”
“可是妈妈说衣服很贵。”陈璇璇沮丧道。
尽弭安慰她:“不贵,等你会赚钱了,还能买更漂亮的衣服。”
“可我不想嫁人。”陈璇璇说。
“谁说赚钱等于嫁人的?”尽弭问。
“我爸爸说我是赔钱货,等我再大一点就把我嫁出去换钱,说我也就这点用了。”陈璇璇难过极了。
尽弭捧着陈璇璇的脸,对她说:“不是的,他说的都是错的。你听着,只要读书、读下去,然后离开你那不像样的爸妈,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广阔。”
“你会发现女孩子也可以赚钱,可以让自己获得新生。”
“所以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变好的机会,撑过去,长大,然后活出自己。”
陈璇璇听愣了。
她从来没有听过谁说这样的话!
课本和老师,所有人都说“没有父母是不爱孩子的,父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要听父母的话”,所以她一直都相信女孩子就是拖累,没有未来的。
……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在了才是对的。
但现在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她可以活着吗?陈璇璇小心翼翼地想。
在带陈璇璇去买衣服前,尽弭带着她去吃了一顿饭。
吃的时候,陈璇璇告诉尽弭:“我很开心。”
在服装店的时候,陈璇璇也很开心。
虽然这店很小,小到连导购员都没有,只有店长一个人,但陈璇璇的眼睛里始终充满着光。
店长是一个40岁左右的女人,看到孩子这么活泼,也不嫌弃她身上脏兮兮的了,带着她试衣服,给她讲怎么穿。
看到她身上的伤痕时,嘴里一直叨叨着“造孽”。
待尽弭结账时,店长只收了成本价240,就给了陈璇璇两套衣服和鞋子。
在目送他们离开时,还嘱咐陈璇璇道:“要是衣服破了,就拿到阿姨这里来,阿姨免费给你补。”
把陈璇璇送回家,尽弭看到了等在他门口的房东阿姨。
房东阴阳怪气:“啧,一回来就给童养媳买衣服呢?我房租没花掉吧?我知道你这月没住,但房子我给你留了,你可不能赖账啊?”
“房子你可以租给别人。”尽弭说,“但我每个月依然会给你400块,前提是你要照顾陈璇璇,如果她被打,你要去带走她。”
“最后,为童养媳这个称呼向她道歉。”
“她不需要靠男人来得到什么,她会活出独立的自己。只是现在她还太小,所以给了我帮助她的机会。或许未来她可以选择我,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我绑定。”
房东让尽弭说得一愣一愣的,她想说这是什么歪理,但又骂不出口。
到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读过几年书就净说漂亮话!”
“你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帮助了陈璇璇,我就会给你钱’。这个交易,你接受吗?”尽弭说。
他做不了太多。
找房东庇护陈璇璇是最好的做法。因为陈璇璇的父母可以给警察臭脸,给保护协会的人臭脸,却不会对房东摆谱。
只是房东也是泥潭里的一员,她的观念和这里愚昧的那部分人差别不大,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他没法确定。
“傻子才不要钱!”房东怼道。
尽弭留了几块做公交费用,其他的钱都给了房东:“存折、卡号什么账号都行,写一个给我,我会把差的补给你,以后也会按时打到你的账号上。”
房东看着手里的507块钱,开始对尽弭说的帮助陈璇璇有了实感。
帮人还能赚钱?
一个月能有400?
房东越想越划算,最后喜滋滋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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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幕外,小李疑惑道:“为什么两个循环的尽哥差别这么大?”
如果说循环1的尽弭善良又柔软,那循环2的尽弭就是善良中带着刚强,行事风格明显强势了不少。
唯一不变的就是……都很打动小李。
他真想大声宣布!
尽弭就是他的人生偶像!
“要是一直都一样,第一个循环破不了的案子,第二个循环也破不了,那循环还有意义吗?”何时岁的直白的话,赤.裸.裸地讽刺了小李的智商。
还是徐晟员好心解释:“每过一个循环尽弭都会更接近现实的他一点,机器评定的循环次数,其实就是一个安全阈值。如果超过阈值,却没能破案的话,那尽弭的身体以及心理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接近现实的尽哥有什么不好吗?”小李一头雾水。
林凡风冷淡道:“就是太好才会有麻烦。”
指望林凡风解释是不可能的,小李只能再次将视线投向徐晟员。
徐晟员组织了一下措辞,说:“其实机器有一个功能,就是带着记忆进入,那样进去的就是原本的尽弭。原本的尽弭掌握有各种有关犯罪的知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这么想,是不是效率很高?但这样,一旦他在机器里死亡……就是真的死亡。”
小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在犯罪世界里还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