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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备 ...

  •   四十、备

      二人上得山来已是下午,端木蓉第一遍没找到盖聂,再找第二遍却发现他是在厨房。二人行至门口,只见盖聂在灶火旁打坐,似是看火,却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火是才生起来的,只在一把蒲扇的助力下才稍稍舔着锅底。她们已近身二十步以内,他却毫无反应。端木蓉略一思索,示意锦儿在门外稍待,自己先去说明一番。
      端木蓉一脚踏入厨房,盖聂便猛地转过了身。
      “是……蓉儿?”
      “怎么,除了我还能有别人?”
      盖聂放下扇子,道:“抱歉,本该去接你的。适才在想事情,误了时辰。”
      “这倒不必。你刚才去哪了?我都没找到你。”
      “四处转转,也没什么。”
      盖聂回答得太随意,端木蓉虽有些不满,也并未细问。云梦山的确没什么值得细问的,真要问下去,他便说去看风景了也无可指摘。再者,今日计划之外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盖聂,我说一件事,你不准生气。”
      盖聂微微一笑,静等着她说下去。他极少对她生气,就是端木蓉现在告诉他她把他师父的房子给点了,他顶多也就是会问问她有没有伤着自己。
      端木蓉道:“我今天擅作主张,多带回来个人。”
      不可能。这是盖聂的第一反应。今日鬼谷中的确有第三个人来过的迹象,但此人绝不可能是端木蓉能带得回来的。
      盖聂眉头刚一皱,端木蓉便上前强行把他的眉眼抚平了。
      “都说了不准生气!锦儿是走投无路了,我必须要把她带回来……”
      “我没有生气。你带回来的是锦儿?”
      “是。”端木蓉松开他眉眼,双手搭在盖聂肩上,等着他的态度。
      空气忽地安静下来,盖聂沉默了片刻,道:“蓉儿,你不该让她过来。”
      端木蓉还未答话,花锦已在外待不住,自进屋解释道:“赵大哥,你不要怪蓉姐姐,是我要来的。”
      锦儿话音一出,怀中睡着的奶娃娃就被吵醒了,不哭不闹,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盖聂一顿,混沌的脑子忽然明白过来。当事情与鬼谷子无关时,一切都清晰明了了。也就在这一瞬,他整个人都变得颓唐又无力。
      “赵大哥?”
      盖聂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是何时的事?”
      花锦一时费解,盖聂又道:“宋林,是何时的事?”
      花锦便把她的遭遇又叙了一遍。这一番,她已能完整地叙述完前因后果,而不至中途下泪。盖聂已猜出了十之八九,只是听当事人亲口讲起,终还是另一番痛心。
      盖聂听罢半晌,才轻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身边的人总会受伤。盖聂面色未变,端木蓉仍看出了几分黯然。她方欲抱一抱他,不料花锦却忽然跪下去。
      “赵大哥,你别这样说。当年要是没有你的恩德,我和我爹早都死在土匪手上了,后来我有了孩子,蓉姐姐又救了我的孩子,林哥哥遭难,也是你们好心收留,你们的恩我都记着,做牛做马也要还的。”
      “锦儿你这是干什么!”
      今日烦心的事一出接着一出,端木蓉有些躁意,还是先上前去扶花锦,怎奈她又不肯起来。
      盖聂放下扇火的扇子,道:“何必如此?你先安心养好身体,不要多想。”
      花锦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可以洗衣服做饭,我还会织布做衣服……”
      “明日起,你去帮蓉儿做饭如何?”
      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客套。端木蓉看向盖聂,他只是点头笑道:“带她去吧,多个侍女也不错。”
      端木蓉有些窝火,盖聂却一脸好笑地看着她。锦儿心中大安,却才就着端木蓉的手起了身。端木蓉终于会意,扶着她回了客房。
      厨房里,盖聂直接从里衣上撕了一条白布,又从炉灶中抽了一小块黑炭,在布上写了一行小字:左车速来。
      盖聂打开窗子,自衣领中抽出一根羽毛,轻轻一挥,便有一只谍翅鸟落在他手上。盖聂将布条系在谍翅的腿上,一扬手,谍翅便飞了出去。
      他身上就只带了三支谍羽,回墨家前匆匆缝在中衣的衣领里,如今还没动过。只怕小庄乍然看见这谍翅传信,还会以为是他的死讯。他心脉上破开的那个口子已是再不可能复原了,纵有卫庄散了大半内功给他护住心脉,也不多延个十几天寿命,这些是无法对别人言讲的。
      世上诸多悲愁,他终会一件一件甩掉。曾携风雷去,复向山林归。将离当归,未尝不是件快事。
      三日后,鬼谷远来了一位客人。
      只见那一少年形如玉立,姿容俊朗,足下生风,龙马精神。虽是年方二十,眉宇间却有股从容沉静,是为常人所不能及。
      美中不足的是,少年身上的衣裳实在惨不忍睹。一身青衣被剐得千疮百孔,肩膀处还有个开到胸口的大洞。腰带已然断了,一把利剑只得绑在背上。满身尘土混着汗水,却似个到鬼谷来讨饭的乞丐。
      盖聂站在半山腰,远远地看着那狼狈不堪的少年走近,忽然有些后悔叫他来了。
      少年走到盖聂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抱住了盖聂的大腿。
      “师伯……鬼谷怎么那么危险啊!”
      盖聂哭笑不得道:“怎么这时才来?可是小庄未曾告诉你如何进入鬼谷?”
      李左车急忙为卫庄开脱道:“那倒不是,这个奇门遁甲阵我师父给我讲了整整一天呢!”
      “那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咳,没事儿,上山路上遇见一只黑色的老虎,我打不过它,被它追了一天。”
      “你师父未曾告诉你玄虎的事?”
      李左车一愣,道:“那玩意儿叫玄虎啊?还怪吓人的。”
      盖聂抚额,道:“他也未曾告诉你如何上山?”
      “告诉了啊,那个阵法破了就能找到路了,我这不找到了吗?”
      果然,卫庄并没有告诉过李左车用鬼谷吐纳术就不会受到玄虎的攻击。
      盖聂同情地顺了顺李左车凌乱的头发,道:“下山的时候,记得用鬼谷吐纳术,水寒剑也收起来。”
      李左车也不细问,只是点头应下。
      “走吧。”盖聂伸手欲把李左车拉起来,李左车却是连连摆手,道:“别……师伯,让我再歇会儿……”
      可怜的孩子。
      中午,盖聂终于领着李左车回了住处。是时,花锦已备好了丰盛的一餐,只等着盖聂带着人回来接风洗尘。
      端木蓉见李左车衣冠不整的样子便是一惊:这是遭抢了?
      “左车?”
      “伯母。”李左车斯文地拱手一礼,配上那一身褴褛破烂的衣服,倒显得有些滑稽。
      端木蓉忍住笑,道:“坐下吃饭吧。”
      “哎,谢谢伯母。”李左车规规矩矩坐在桌前,等候长辈入座。
      花锦端着一盘拌菜进屋,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坐在桌前,登时惊讶道:“这就是赵大哥说的客人?”
      端木蓉点点头,盖聂也看向李左车。李左车站起来对着花锦行了一礼,恭敬道:“在下李左车。”
      花锦把菜放到桌上,道:“这做派倒不像个要饭的。”
      “……”过奖了?
      李左车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裳,老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盖聂与端木蓉都就了坐,花锦给所有人添了米饭,方才坐下。
      李左车与玄虎周旋了一上午,早已饿得发昏,可当着众人又要端着教养,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扒饭。
      盖聂好笑道:“左车,师伯这里没有人会说你。”
      李左车点头称是,仍是文质彬彬的样子。端木蓉看出他还顾着面子,遂拽着锦儿离了饭桌,回房去吃了。
      眼前只剩了自家师伯,李左车终于本性毕露,狼吞虎咽连吃了六碗饭,看不出半点赵国旧贵族的修养。
      待左车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盖聂由衷道了声:“小庄收你也不容易。”
      好的师伯,您说的都对。
      李左车人生二十年的脸都在这一天丢尽了。
      左车腆着脸问道:“师伯,您叫我回来不会就为了吃饭吧?”
      盖聂道:“自然不是。我叫你来,是为让你见个人。”
      “嗯?什么人?”
      正说着,端木蓉与花锦说笑着进来收拾碗筷,花锦手中还端着两杯清茶,分别给盖聂和李左车摆在面前。
      李左车道:“多谢姐姐。”
      花锦点头一笑,随着端木蓉一同收拾起桌子。
      盖聂的目光朝着花锦的方向一扫,李左车顺着看了过去。
      原是他饿得狠了,除了饭菜就没看见别的。如今静下心来再看,方觉得此人的确漂亮。
      只见那一美人,桃腮雪面乌云鬓,葱指玉臂杨柳身。美目盼兮,宛如江上起烟波,巧笑倩兮,好似花下回风流。衣着端庄而不死板,做派活泼而不放浪。一笑之下的亲和,由内而外的让人舒服。也不是诗书熏陶,也不是名家教养,偏这一股子山野之气、落落之风,便让人心旷神怡。
      李左车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马马虎虎喝出那是黄芪当归茶。
      “师伯,你要我见那位姐姐?”
      盖聂道:“她是我妻子的义妹,名唤花锦。”
      “花姐姐好。”李左车拱手一礼,仓促之间却是乱了辈分。
      花锦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听到远处房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遂留下一句“长安怕是饿了,我去看看”,匆匆出去了。
      盖聂待花锦离开,才问道:“你以为此人如何?”
      李左车礼貌笑道:“是个美人,但心性单纯,不似鬼谷中人。”
      “她的确不是鬼谷中人。”
      盖聂说到这里,原本还在收拾桌子的端木蓉亦停下了动作。
      盖聂道:“我叫你过来,是要你与她成亲。”
      “什么?!”李左车吓了一跳,手中茶水洒在了破烂的衣服上。且顾不得烫不烫,李左车脱口喊道:“师伯您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算是帮我一个忙。”
      “师伯您别逗我了,我娶一个有夫之妇,就算人家相公打不死我,我歇叔也要打死我的。”
      “她相公已经亡故。”
      “师伯您不是说真的吧?您让我娶一个……那个,一个寡妇,还是带着孩子的?”
      “你嫌弃了?”
      “不是,我可以不介意,可我家里也不能同意啊!我要真领个拖油瓶回家,我爹我娘说不定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左车,注意你的言辞。”盖聂不悦道:“锦儿命中与你有缘,你要好好对她。”
      “不是……师伯,您……我……”李左车急得语无伦次,最终憋出了一句:“我还是个孩子啊!”
      说着,李左车向端木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唉,救救孩子吧!
      端木蓉此时也是云里雾里,皱眉看向盖聂。盖聂却只作不知,强硬道:“左车,两日之内,你要带花锦离开鬼谷。”
      “别!师伯,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带她走啊!不是……我干嘛要带她走啊!带人家去哪儿啊!”
      “我已经告诉过你,她叫花锦。”
      “师伯!”
      重点不是这个啊!
      盖聂无视李左车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拎着他的后脖领子就出了门。
      李左车认命地随着盖聂走着,想着师伯是生气了,正打算把他扫地出门扔出鬼谷。
      没准下山的时候会再遇上那头玄虎?罢了罢了,大不了让玄虎把他硕果仅存的裤子也撕烂了,回去找师父哭一场。挨顿骂,保准还能再得一身新衣服,总好过带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回流沙。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却是被盖聂带到了花锦门前。李左车心道不好,正想逃跑,却是被盖聂三两下封了内力,一把推进房里。再去开门,便发现房门已经从外面锁住了。盖聂在门外云淡风轻道:“在里面待满三个时辰,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活着下山。”
      “……师伯!”
      门外,盖聂已转身离开,把一声声几乎凄厉的哀嚎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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