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良人以忘忧（秦时明月聂蓉）》棠甫

24、二十四、变

　　两地反秦势力会面的当天，卫庄携赤练空降到了众人面前。
　　那是南郡一间废弃的小屋。除不入流的诸子百家和几个散碎贵族之外，还有魏国齐国的旧人来这里参加了这次会议。不过两个月，便有人忘了纵横二人实行合纵破嬴政、连横立扶苏的计划。
　　卫庄到时众人已商量好除嬴政的计策，大抵是除嬴政后，趁帝国混乱，先攻进咸阳者为王。卫庄在暗自冷笑，心想人怎么还能蠢到如此地步。在这群笨蛋眼里，嬴政出宫是不长脑子的。杀不了嬴政还则罢了，若老天不长眼、嬴政不长脑子，能让他们杀了嬴政，先入咸阳为主的约定又有谁会遵守？恐怕到时候又是一个战国乱世。
　　盖聂不在，赤练又一如既往地走着蛇蝎美人的路子，卫庄的谈判便完全以恐吓胁迫的方式进行，间或加以嘲讽和人身攻击……总之，卫庄的劝谏并不友善。
　　“我流沙只是个江湖组织，也能轻易找到你们会面的地方。你们以为罗网和影密卫会不知你们在干什么？若没有流沙暗中相助，恐怕此刻你们已进了帝国牢房，死无全尸了。”
　　众人皆无动摇之色。究其根底，众人不愿放弃嬴政出宫这个绝好的机会。在他们的幻想里，嬴政的首级已唾手可得。
　　“嬴政会出宫，是因为流沙内应在宫中夸大谣言迷惑大臣，众人请命才让嬴政不得不出。但嬴政出宫并不是为了镇压流言，相反，他是为了诱杀你们。”
　　众人中有思维敏捷者冷汗直下，也有意志坚定者仍然顽固不化。魏咎身边的谋士挺身而出道：“就算是诱杀，这也是刺杀嬴政的最好机会。像卫庄先生这样畏首畏尾，可是永远也杀不了人的。”
　　“呦，这位公子，你说流沙的主人杀不了人？”赤练笑得如同盛放的罂粟花，迷人而危险。
　　谋士见赤练笑得甜美，莫名觉得有种不合时宜的诡异，却又笃定她一个女人也不会拿他如何，遂满脸不屑道：“是又如何。”
　　赤练脸上的笑愈发灿烂，眼神却变得愈发冰冷，指尖有意无意拨弄着链剑。转瞬之间，便有千百条各色长蛇从门窗涌现出来，一齐爬向魏咎身边的谋士，嘶嘶吐着信子。
　　谋士面对蛇阵，脸色发白，居然还能留着几分骨气，他死死盯住卫庄，道：“你是害怕了吧。你自知理亏，要杀我灭口了？可你错了！你今日就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我们的计划！在座的都是他日的王侯将相，岂能事事如你所愿、任你摆布？各位不要管我，你们自是去争你们自己的天下。天与不取，必受其咎！”
　　赤练一甩手腕，将链剑缠在了谋士的脖子上。那人被勒得喘不过气，颈上鲜血淋漓，眼神却还挑衅一般死死地盯着卫庄。众人见此情景，反而涨了些气节，方才略有动摇的田荣兄弟也重新坚定起来，纷纷掏出家伙来要和卫庄赤练动手。
　　魏咎第一个亮出剑，直指卫庄。卫庄以眼色告诉赤练不必激动，沉声问道：“此事是否再无余地？”
　　“若你执意阻止我们，那我们不介意与你为敌。”
　　“这样看来，没什么好商量的了。”卫庄示意赤练退后几步，而后突然一亮鲨齿，寒光一闪，血渐五步。卫庄出剑的方向控制得极好，谋士人头落地时，一滴血也没有溅到赤练身上。
　　“卫庄！”
　　魏咎看见自己的智囊被杀，一时气结。屋中会武功的几人也都拔出了佩剑，对着卫庄怒目而视，战斗看似不可避免。
　　卫庄收剑入鞘，缓缓吐了一口气。
　　此人实不可留。这谋士口口声声怂恿着反秦势力刺杀嬴政，口才胆魄堪比纵横家，又是上次会议中未曾见过的人……那么，若他不是魏咎雪藏的杀器，便是帝国派来的奸细。可惜情势所逼，卫庄不及向众人解释，只得一剑斩断后患。虽然论口舌之争无人能胜得过纵横家，但卫庄一向觉得动手比动口方便多了，正如他觉得威言恐吓比好言相劝来得真实有效。
　　“随你们。若你们还要乱做什么小动作，我不会阻止，我完全可以——直接通知嬴政。”卫庄一脸淡漠地撂下狠话，转身离开。
　　魏咎此时终于缓过神来想要追赶，地上的蛇阵却突然狂躁起来，满屋乱窜，拦住了魏咎。屋内数人大多是六国贵族，不精武功，望着满地长蛇惊慌失措。会武的几人忙于保护众人，也无暇顾及卫庄与赤练。
　　屋内一片混乱，卫庄一剑破开屋门，道：“我们走。”赤练跟在卫庄身后，两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威严恐吓的确比好言相劝更有效。经过这次的警告，卫庄自信几个月内不会有人敢挑衅他的权威擅自行动。然而，他还有更深的疑虑：这次的事变已经证明，事态已开始脱离控制。
　　六国旧部的野心与对秦国的仇恨比他想象的深重许多。这次是齐国人与魏国人先按捺不住，那下次呢？赵国是盖聂故地，李牧之孙又拜在纵横门下，赵地人们理应对鬼谷派委以信任。韩国是流沙之起源，前朝宰相之孙与亡国公主皆在流沙，卫庄可以把控。燕国旧人多在墨家，楚国项氏一族与墨家关系尚好，而墨家基本上已唯盖聂是从。百家中，儒家不愿卷入战争，且有张良可为内应。道家逍遥子深明大义，一直是墨家的战友。民间还活跃着的兵家多被收入楚国军队，不会造成大患。农家有上任侠魁的遗命，内乱已除，也是一大助力，只看新任侠魁怎么引导。
　　青龙计划看起来是稳定了，可这种稳定并不足以让人高枕无忧。因为盖聂的缺席，反秦势力的联盟少了一半保障，卫庄行事时更是多有不便。毕竟，知道青龙计划真实用意的也唯有盖聂与卫庄二人。如今仅靠他一人周旋，难免力有不逮。
　　青龙计划，远非参与者所知的那么简单。
　　刺秦王嬴政消六国遗民心头之恨，立公子扶苏还天下百姓贤明之君。青龙计划，实是一场偷天换日，用较为缓和的方式平息六国遗民的愤怒。它不为存秦，也不为复国，只是一场针对反秦势力的骗局，也是一场为嬴政所造的坟墓。让旧君背负天下人的仇恨厌恶，许新君以天下人的爱戴期许，究其根底，大秦仍是大秦，天下格局不会有大的变动。如果青龙计划足够顺利，这会是一场不用流血的战争。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伏尸一人，天下太平，唯有嬴政会是唯一的牺牲者。
　　然而青龙计划之后，还有苍龙七宿。纵然卫庄可以独自完成青龙计划，又如何能独自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新帝登基后七国新王不定，土地万里，人海茫茫，他要何处去寻？
　　上个月，宫中潜伏的黑麒麟传来消息，高渐离一入宫便被嬴政识破了身份，废了一身武功，双目也被熏瞎。雪女初次接触嬴政失败，不知何故，嬴政未问罪，反将她收为宫中舞姬，时时于巡游所到处表演。虽然嬴政巡游之时常常令高渐离奏乐取乐，却不曾让高渐离近身。从到始皇身边及至现在，高渐离甚至未触到过嬴政的一片衣角。
　　卫庄传信给了黑麒麟，务必叫高渐离在嬴政入东郡前完成任务。
　　卫庄在桑海城外培养了大批死士，原准备在三月后先动手除掉李斯。李斯不除，始皇纵死扶苏也未必能亲政。可李斯赵高二人时刻与始皇寸步不离，张良便极反对他这个计划。十年前张良就曾刺秦，深知嬴政之狡猾多疑。嬴政不死，他身边的近臣没人能动得了，唯有始皇死后再做打算。而要算计嬴政就不容有一丝不慎，必要等高渐离得手后再行动。城阳一郡已多年筹备，又有墨家与流沙众人也藏身此地。若高渐离最终也未能得手，也只能等着嬴政向他们靠近。只是依着盖聂所说，不中术的嬴政被刺杀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此皆为远虑，眼下却有近忧。
　　韩信带来一个蒙恬军中的情报，道是公子扶苏身中剧毒，军医束手无策。若找不到解药，只怕时日无多。匈奴以解药要挟蒙恬退兵，眼下蒙恬表面上不为所动，私下里却急得焦头烂额，正在四处暗访名医。若再无解药，只有将夺回来的城池拱手让与胡人。
　　卫庄毫不关心中原的土地会少一分还是少三分，他只知道，扶苏不能死。青龙计划一经启动，扶苏的生命便不再属于他自己。
　　去找端木蓉！这是卫庄针对近忧的解决方法。去找盖聂！这是卫庄针对远虑的解决方法。师哥带着那个女人回鬼谷待了那么久，就当是放了个长假，如今也是时候回来了。
　　岁在暮冬，大雪忽降。
　　大雪封山人马难行，卫庄、白凤与赤练乘着白凤凰进了鬼谷。依着卫庄的意思，顺便带来了天明与高月。倒不是因为天明吵着要见盖聂，卫庄带他们来鬼谷自有用意：天明用以感化盖聂，高月用以威胁端木蓉。
　　可怜的凤凰一己之身驮了五个人，飞得慢极了。白凤完全能感受到它的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提起轻功尽量让自己变轻一点。只怪流沙技术水平不行，天天把活的白凤凰当成死的机关鸟用。
　　有卫庄的指引，白凤等人并未受鬼谷阵法影响。及至阵法生门上空，远远看见一女子在与一玄虎追扑玩闹，随意之中又有奇妙的规律，女子脚下灵活多变，似是在练某种步法，盖聂持木剑站在一旁，时不时指点着什么。
　　白凤认出那是盖聂与端木蓉，问道：“现在下去？”
　　“等等。”卫庄细细分辨了一会儿，方才看出那女子练的是九宫八卦步。这步法本是习武之人必会，不会武功的人学了，拿它逃跑也是极为方便。卫庄转向天明，嗤笑道：“小鬼，师哥这么久不来看你，原来是因为他有了新的徒弟。”
　　“你胡说！”天明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炸毛的气势却是一点不小。“大……”一声大叔刚刚冒了个头，天明便被白凤点了哑穴，连月儿也跟着遭了殃。
　　“下去，带着两个孩子。白凤，你知道该怎么做。”
　　语毕，卫庄对着天明一勾唇，看到天明愤怒又不能奈他何的小眼神，心情十分愉悦。
　　凤鸟俯冲下去，卫庄与赤练在最低点跳下，鲨齿出鞘直奔盖聂。刀兵相接，激起满地飞雪。几招之后，白凤凰已载着端木蓉和两个孩子再度拉高。与此同时，鲨齿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归鞘，盖聂也及时收了剑势。
　　玄虎在一旁对着卫庄张牙舞爪，盖聂拿木剑往它鼻子上一敲，玄虎会意跑进了远处的山林。
　　料想白凤该不会对端木蓉如何，盖聂目送着白凤凰渐渐飞出百步飞剑的攻击范围，最终也没有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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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肉渣那章没被锁，确在我意料之外。感觉晋江的审核没有想象中那么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