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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思 ...

  •   花锦带着端木蓉去看衣裳,宋林便上前贴着盖聂的耳朵,低声道:“这是嫂子?可以啊你!”
      盖聂笑道:“在下的确运气不错。”
      花锦仿佛有感应般,忽然转头问了句:“林哥哥,你又和赵大哥胡说些什么呢?”
      宋林自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傻笑起来。盖聂便道:“在下方才在说你们二人的名字,移花接木,很有缘分。”
      话题转得很生硬,但花锦很给面子地没有拆台。端木蓉似没有听出盖聂的弦外之音,只朝宋林微微点头以示幸会。
      宋林此时正冲着盖聂挤眉弄眼,见此情景忙转向端木蓉,尊了声:“嫂子!”
      端木蓉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未曾答应,只有些无措地看向盖聂,目光方一对上又低下了头,娇俏宜人,很是可爱。盖聂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看见宋林也是脸红到了耳朵根。自家娘子与其他男人有同样的表现,真是让人不太高兴。
      端木蓉自伤愈后未及将养,身量清减,比花锦更纤弱了几分,店里做好的秋冬衣裳却是出乎意料的合身。端木蓉随意挑了几件轻裘大衣,皆是清清淡淡的,样式以简洁为上。旧日恩人光顾,花锦是不愿收钱的,听闻盖聂已经成婚,更想直接将衣服作为贺礼送与他们。
      盖聂自是不想占这个便宜,端木蓉却道:“收了吧,免得走的时候麻烦。”
      走的时候?他们现在不就要走了吗?盖聂不解地看了看端木蓉,端木蓉又道:“锦姑娘小产过吧,可请过医者?”
      花锦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忽低落起来,盖聂便猜出了七分内情。端木蓉又道:“那医者是如何说的?”
      花锦道:“老先生说……说我血气太旺,很难再有孕,就是有了也保不住。”她的声音渐沉,宋林在旁听出,便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盖聂有些不忍,也不知该如何劝慰,端木蓉却是笑道:“锦儿,那位先生诊得对,断得却不对。你这孩子不会有事的。”
      闻言,他夫妇二人皆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端木蓉。
      端木蓉不言,直走到宋林刚收拾好的篮子前查看,三翻两翻,翻出了一个麻竹叶包着的小方块。“这个就送我吧。”
      花锦与宋林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花锦道:“那是山楂糕,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知道。”端木蓉并不解释,径自将手中的东西放入了盖聂的篮子中。盖聂微微一笑,并不多问。一个医者越是慢条斯理,恰恰也说明他越有把握。
      花锦见端木蓉不再提保胎之事,不由松开宋林走到端木蓉面前,急道:“蓉嫂嫂,你有办法保住我的孩子,对不对?”
      端木蓉点点头,道:“这不是难事。下月开始,我每月来为你行针一次,你自己吃些安胎的药也就是了。”
      花锦不放心道:“蓉嫂嫂,你不开个方子吗?”
      端木蓉道“不必,怀胎两月气息正弱,医者知道你去抓安胎药,多半会给你开安胎十三味,你放心吃就是了。若有别的事,你可以再和我说,反正我每月都会来看看的。再有一样……”端木蓉顿了顿,叹道:“出了门再说吧,我们要走了。”
      说着,竟是直接拉着盖聂就往外走。盖聂尚且不明白为何端木蓉要这样急着走,花锦与宋林自是更加不明所以,也只得跟着送出来。
      四人行至门口,端木蓉才道:“山楂活血化瘀,孕妇多食却易动胎气,此后再不可食了。你素来喜食山楂,体内经络本已通畅活脱,并无无子之忧。但你孕期不该再无节制,本归胎儿之气游走于全身,胎儿气血不足,怎能不小产。上一个孩子,便该是这么没的。”
      “是……这样没的吗?”花锦闻言反应片刻,忽然缩在宋林怀中大哭起来。其声势之猛烈,吓走了好几个本打算进店买衣物布料的顾客。
      “……”盖聂看向端木蓉,用眼神问:现在该怎么办?固然同情,盖聂向来不擅长安慰人,由他安慰过的人往往会哭得更厉害。这一点,可怜的天明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
      端木蓉暗自一叹,心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走了吧。虽不愿在此多留,端木蓉还是安慰道:“以后注意些就是。下个月开始按时喝药,几次行针之后也就稳下来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想,免得又伤了胎气。”
      花锦的哭声止住了片刻,端木蓉却趁机拉着盖聂匆匆离开了。
      “蓉儿,怎么这样急?”
      “等着吧。”
      果然,二人不过走了十几步,便再次听到了身后爆发的哭声。幸而距离越来越远,渐渐被市井如同鼎沸的人声淹没。
      端木蓉道:“无心杀子,哪里就那么容易忍住不哭了。幸好我将山楂糕拿走了,不然她一会儿看见了,怕还要再哭一场。”
      盖聂道:“知她要哭,你倒是跑得快。”
      “你觉得我冷血了?你就是太温柔了才容易受伤呢。”
      蓉儿竟觉得他温柔吗?盖聂讶异地顿了顿,端木蓉以为她的话说重了,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那样不好,只是我现在还做不到。”
      “你当然是做不到的。”盖聂笑道:“你若冷血,她哭的时候你也就不跑了。蓉儿,你才是我见过心最软的人。”
      盖聂的眼神落到端木蓉身上,有些心疼的样子。端木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小声道:“你还是当我冷血好了。”
      盖聂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住了口。
      二人逛了一天,回得山来已是傍晚。端木蓉数天来第一次走这么多路,着实累了,早早就了寝,饭也没吃几口。盖聂安置好端木蓉买的诸多无用的小物件,再进屋时端木蓉已经睡熟,只在被子的边缘被掀了个小角,算是仍在等着他回来。
      她睡得正香,盖聂亦不忍打扰,只轻轻地坐在床边注视她的睡颜。
      一弦弯月渐渐西沉,透过南窗,柔和的清光无声照着她脸庞。长发随意散在枕上,更衬得她冰肌雪肤如玉如霜。如此良夜,似只存在于梦中的静谧安详。秋末冬初夜已渐长,盖聂却仍希望此夜变得更长。若明天永不会到来,正好醉在这美梦一场。
      这样的人,叫他如何看得够呢?
      端木蓉本就是个安静的人,睡的时候便更加安静,安静得仿佛昏迷。静默无声,定格在深秋一幅绝美的画中。
      盖聂想起她昏迷的那几个月,她不知生死,他也日夜煎熬。若她生,往后余生他自会拼尽全力护她安闲。哪怕是醒不过来了,只要活着就好。若连活着也做不到……
      他也曾想到过最坏的结果,也想到过应对这个结果的打算——一个极其残忍的结果,和一个极其冷酷的打算:若她最终去了,那他也就继续做他该做的事。他将逝去的一切都留在身后,从不为他们停留一瞬。虽是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护他逝去,他也只好将那人封存在心中。等到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后,在他死亡来临时,再将自己的心翻出来,道一声抱歉,然后忏悔这一生的罪。纵横者的唇舌之下翻卷着千万苍生,注定不会一个故去的人停下脚步。
      想到这里,盖聂心中满是自嘲。白日里蓉儿还说他温柔,殊不知他们之间,他才是真正冷血的那一个。鬼谷学艺时的玄虎试炼,他曾放任两人死在他面前;鬼谷将出师时,小庄回韩国去拯救母国,他却在嬴政身边亲自推手灭了自己的故国;好友荆轲殿上相见,他丝毫不念旧情地看着自己的君王置好友于死地;忠君如斯,可君臣相伴十年后,他又不留一丝余地叛逃出了自己付出无数心血的帝国。孤身走过三十年过往,竟未在身后留下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情。
      纵横天下,无情是最大的倚仗。可面对着她,这便成了一生的污点。盖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落寞,眼前那人似是越发不可触及。
      蓉儿,这样的我,你会爱么?
      十年来,盖聂第一次开始讨厌自己纵横家这个身份。
      这身份不允他爱别人,也让爱他的人受伤。让他坐在自己妻子的榻前,都还时刻在想着时局利弊。当下时局已经初定,盖聂掂量了所有后果,脑中闪过了千百个念头,才决定他还可以再在鬼谷中多陪她一段日子。
      只是墨家的人过不了几日就该来了,却不知端木蓉会怎样对待。她向来心软,面上不提,不代表心中不惦念。虽恨上了墨家,却也知道此事与小高雪女无关。若真见了他们,余怒未消,总归她的嘴上好听不了便是了。只怕她嘴上说得越绝情,心中才越难过。蓉儿要伤人,那必定是会先伤了自己的。
      傻蓉儿,那时你该怎么办呢?盖聂在心里叹了一声,将被子掀起的一角盖好,打算在床边打坐一夜。
      端木蓉无意识地动了动,刚刚盖好的被子便又松了。盖聂无奈再次上前把她的被子盖好,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怎么不睡?”端木蓉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模糊嘟囔了一句。
      “就来。”他一应,端木蓉便放心地闭上了眼睛。盖聂脱掉外衣进了被子,床上睡着的人悄悄贴过来,环住了他的腰身。

  • 作者有话要说:  隐居的剧情节奏好慢啊(托腮无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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