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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婚 ...

  •   他没有说出答案,她也就知道了他的答案。端木蓉似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依旧向前走着,随口轻笑道:“吓到你了?我不过说说罢了。”
      牵着盖聂的手松了松,似是有意放他离开。盖聂跟上端木蓉的脚步,只听见她的一声轻叹:“云梦山真的很美。”
      是啊,云梦山当然很美。可对一个孤独的人来说,这寥廓恢弘的美反而是一种残忍。她已经失去了师父,失去了朋友,甚至失去了信仰,他或许不该让她看到这种景色。她这样脆弱,又这样孤独……
      ——不,不对。
      她如今就在他身边,他怎还能容许她这样孤独?
      盖聂忽然站到端木蓉面前,捉住她拿着黄叶的手,认真道:“蓉儿,我们成亲如何。”
      这并不是个问句。
      “你说什么?”端木蓉实不知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
      “我说,与我成亲如何。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有很多承诺没有兑现,这是我的错。或许我是个麻烦缠身的人……”盖聂歉意地笑了笑,接道:“但是,如果你愿意等我,等我完成那些承诺,我会尽力做一个好丈夫,只属于你一个人。你……愿意吗?”
      是了,昨夜过后,本也该有此一问。像所有情侣一样,宜言昧旦,弋凫与雁;像所有夫妇一样,式燕且喜,晤歌晤言。
      端木蓉愣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于你我而言,这有点难。”
      “给我一个机会,好么?”
      端木蓉笑道:“这话你在桑海说过。”
      “而你那时答应了。”
      盖聂牵着她的手按到自己心口上,为的是让她知道他的心意与当时一般无二。
      端木蓉眼角又有些温热,只能低下头去。怎么在他身边她就那么爱哭呢?这人的心是怎么跳的,没人比她更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他的心意她从来都懂。端木蓉深吸了口气,终也没说出那个“好”字,只道:“我会等你。只是成婚就不必了,我已没有亲人,成婚与否,根本不重要。”
      所谓成婚,不过是在昭告亲朋好友此生归处。可她在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亲朋故友,成不成婚又给谁看呢?遍体鳞伤的人,哪还会在意是否身披彩衣。
      “谁说成亲不是你我二人之事?蓉儿不愿告诉别人便不告诉,只是我想给你个交代。”
      “我不需要交代,我现在就已经很安心了。”端木蓉看着眼前的天高云淡,由衷叹了一声。自入墨家以来,她还从未有一刻似这般安心。向所坚持的一切万念俱灰,反倒落得一身轻松。
      “你这样想……自是很好。但至少与我去拜一拜历代先师?师父不在,总可以见见其他长辈。”
      端木蓉惊讶道:“鬼谷前辈都还健在?”
      盖聂笑道:“自然是亡故多年了,我初入鬼谷门中时就拜过他们的墓地,倒是我没有说清楚。”
      端木蓉也觉自己问得荒唐,笑道:“你若想去,我就随你去看看。”
      “此刻便去如何?”
      “此刻?就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盖聂想了想,道:“你若想沐浴焚香斋戒十日,倒也可以。”
      “你拜师时竟这样麻烦的?”
      “没有,我拜师时师父只是领我过去,说了一声就走了。是我觉得少礼,才自作主张拜了一拜。”
      “尊师真是……洒脱?洒脱率性。”
      听到这样的评价,盖聂不由一笑。师父他老人家向来谨慎内敛,喜怒无形。他若称得上洒脱率性,盖聂便算是放肆无状了。
      “走吧。”盖聂忽然半蹲下身子,示意端木蓉趴到自己背上。
      端木蓉不解道:“我还不累,可以自己走过去的。”
      盖聂道:“这又何必?山路难行,我们这样的速度还要再走上一个时辰。何况昨夜……你怎会不累。”
      “你!”端木蓉被大大地调戏了一把,本想回个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叫盖聂占了便宜。
      “抱歉,昨夜本是我的疏忽。”
      “哼,知道就好。”端木蓉稍稍消了气,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耳热。昨夜?他说的疏忽并非是方才失言,是昨夜……
      端木蓉脸上一阵发烫,盖聂却只是笑笑,又招呼了一声:“来。”
      端木蓉悻悻地趴到盖聂背上,不悦道:“盖聂,你变坏了。”
      “乖,习惯就好。”
      “……”
      盖聂背着端木蓉改换了一条上山的路,速度却比之前快了几倍。端木蓉在他肩膀上趴久了也是无聊,便伸出手在他肩上轻抚,顺带着捏了捏他肩颈相连处的肌肉。
      “蓉儿,昨夜你咬的是左边,你找错方向了。”
      冷不防听盖聂一说,端木蓉刚平静下去的心又乱跳起来。昨夜昨夜,又是昨夜,他是故意的吧!端木蓉在他锁骨中间的天突穴上一点,盖聂立刻呼吸一滞。然而他脚下步子还是稳健得如履平地,生怕颠着了她。
      端木蓉成功泄愤,片刻之后想到方才自己下手的力道,马上又内疚起来。他不过无心说了几句实话罢了,她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还疼不疼?”端木蓉揉着她方才按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没事,蓉儿开心便好。”
      “唉……你这个傻瓜。”看着盖聂老实巴交的样子,端木蓉有点不忍心欺负他了。她将下巴靠到盖聂温暖厚实的肩膀上,双臂亦环着他的脖颈。这样温文敦厚的人,怎么会懂得调笑是何意?她简直是无理取闹了……
      端木蓉一边忏悔自己的罪过,一边在心里给盖聂打了个“老实人”的标签,全然忘了自二人感情明了后她已被这老实人调戏了不知多少次。
      在端木蓉看不到的角度,“老实人”感受到突然温柔起来的力道,微微扬起了唇角。那人的手放松了些,端木蓉只以为他是累了,便自觉地将双臂抱紧。就这样行了一路,端木蓉还是没有闹明白那些来自老实人的撩拨是有心还是无意。
      唉。这般糊涂的人,可不就是让人调戏的命?无论雪女赤练还是高月,无论盗跖盖聂还是班大师,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不撩白不撩。
      行至山顶,一处幽暗的洞穴出现在二人眼前。盖聂放下端木蓉,二人十指相牵走了进去。深秋本是万物枯黄的季节,山上还要比山下再冷些。从外面看来这山洞一片荒凉,阴森可怖,进到里面却是温暖如春。洞壁上甚至蜿蜒着无数藤萝,于草木凋零的深秋开出成片白花。一路走来,虽说不上亮如白昼,倒也能清晰视物,全然没有山洞深处该有的样子。仔细分辨,竟是洞壁上的花发出荧光,将整个山洞照亮。
      端木蓉道:“这是什么花?”
      “却不好说清。洞中草木难生,唯有此花一年四季都常开不败,从不凋零……说起来,这花的寿命也许比你我都大。问及师父,他也不知是何物。昔年我还常常深夜来这里读书,也仅将此花当做灯烛罢了。”
      盖聂的眼神有些怀念。伸手抚了一下洞壁上的花藤。手指触及之处,藤端茂密的白花仿佛又变亮了些,盈盈光彩一闪一闪的。
      “如此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看这花长在深洞之中,非但未曾枯萎,反而自化明光。阴极生阳,乃是万物起源。此花既能暗合天道,仅用作灯烛岂非大材小用?”
      “蓉儿要将它入药吗?此花原本与世隔绝,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
      “不必为贵,但求免人间疾苦。”
      盖聂不答,只将端木蓉的手握得更紧。
      端木蓉犹是不觉,只继续言道:“这花便叫‘流光’如何?”
      “流光……好名字。德厚者流光,蓉儿此心此德,可见一二。”
      “你胡说什么。我取这名字不过是因为这花会发光罢了,莫要拿什么典故取笑。”师父死因方明,她可一点也不想听什么医心医德。医家的一点一滴,都是她最抱愧的人所教,她有何面目以此自居?
      盖聂理解地笑笑,也不再多言。
      两人走了一阵还不见尽头,端木蓉奇道:“鬼谷中人怎会想到将先师葬在洞中的?”
      “墓葬并不在洞中。这洞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往鬼谷历代先师长眠之地,另一个通往一方硫磺泉,以前师父常用它酿酒。”提起温泉,盖聂才想起这些天疏忽了不少。鬼谷中人须练体魄,常年只是用河中冷水浴身,时不时还要来个高崖跳水。蓉儿要在此住着,可不能与他们一般。“师父已经离开,酒也就不用酿了,日后专给你沐浴吧。这些天你住在鬼谷,梳洗应是多有不便,也是我疏忽了。”
      疏忽……端木蓉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脑中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盖聂接道:“明日随我下山去添置些东西?”
      “好啊。只是你这样殷勤,就不怕我赖在鬼谷不走了?”
      “求之不得。”盖聂忽然停下来看着端木蓉,目光灼灼。洞中白光柔和温淡,映在盖聂琥珀色的眼眸里倒像是聚在了一处。端木蓉无意间对上盖聂的眼睛,只见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是两个流光闪烁的白点。
      很漂亮嘛。端木蓉上前双手捧住盖聂棱角分明的下巴,眯眼看了看。盖聂都做好了迎她亲上来的准备,却听端木蓉调笑道:“却似个黄眼饿狼。”
      言罢是一阵得意的笑声,明明是初来乍到,她却已兀自跑到了前面。
      盖聂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行不多时便遇一岔口,两条路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开来。左边洞壁上的花开的繁盛茂密,比右边的洞壁亮了不少。
      盖聂停在岔口,道:“蓉儿可猜猜哪条路通往墓地。”
      端木蓉不假思索指着右边洞口道:“这边。进来时我还有些不解,山洞本该是是阴寒之地,却为何能孕育出流光这样的奇花,直到你告诉我这洞里有温泉,我才明白是温泉让洞中的空气温暖湿润。左边的洞口的花开的茂密,也是因了离温泉近些。如此想来,那温泉所在还不知是怎样的美景。”
      “不错。蓉儿想去看看吗?”
      “不急,还是先去……拜见先师吧。”端木蓉瞄了一眼盖聂,声音渐低,心中居然有种老夫老妻再谈风月的羞耻感。落入盖聂眼中,仍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可爱极了。
      “走吧。”盖聂牵起端木蓉走进了右边的洞口。端木蓉任盖聂拉起她的手,小步跟着,温驯又乖巧。
      二人不多时便穿出了山洞。峰顶之上,露出一片向阳的平台。历代鬼谷先生的长眠之地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庄严肃穆,平地中央只有五个矮小的土包,由东至西依次排列。每个土包旁都种着山桃树,却是生的盘虬矮小,状如华盖,只可惜不结果子。有鬼谷派以来,自然不止出过五位鬼谷子。只是最终能埋骨故山的,也就只有这寥寥五人。
      盖聂在中央的土堆前跪地,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端木蓉不敢妄动,也在盖聂身旁随着他叩首礼拜。
      “列位师祖在上,鬼谷纵剑传人盖聂,携妻端木蓉,敬拜师祖。”
      一拜之后,盖聂便将端木蓉扶起。端木蓉道:“怎么不拜了?”
      盖聂道:“已经拜过了。若按礼节,比我当年拜师还隆重。”
      “……”贵派的师长地位堪忧啊。
      “若还能见到师父,我再引你重拜。如今你只需知道,你为我妻,以后我们都不能再反悔了。”
      端木蓉柔柔地笑起来,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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