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戚顾]》锦瑟晚庭

5、天下（五）

　　旗亭酒肆中设有一处高台，高台上仅摆着一方桌子。戚少商来过一次，坐的地方正好是那里。
　　尤记得那时自己坐在高台之上，眺目远望，恰看到夕阳徐徐而下，而他一身从战场上带回的仆仆风尘，印在落日的余晖中，心里颇生出些英雄豪气，于是凭栏咏了一句：
　　“大漠孤烟直”

　　正为想不起下一句而发愁，谁知他这只咏半句诗的样子落在掌柜眼中，那就是一副似叹未叹的活字招牌啊。
　　于是，精明如鼠的掌柜不失时机的截了图，还将图挂在了旗亭酒肆的进出门口上方，配着的字是：
　　“旗亭酒肆形象代言人：连云寨抗辽英雄九现神龙！”

　　因为这个戚少商被息红泪和息红玉两人嘲笑至今，每每经过之时都会因那张苍凉的侧脸得到莫大的欢乐。
　　开始时戚少商颇有些不忿，怒指着长相酷似土拨鼠的掌柜道：
　　“你不把那图取下来，我就叫我的弟兄们拆了你的旗亭酒肆！”
　　九现神龙很生气，后果却没有多严重。

　　因为，精明的掌柜许下了戚少商些些好处。
　　除了白喝的炮打灯，这高台的坐儿从此也成了戚少商的专座。

　　此刻，他便是坐在这专为他设的又硬又不舒服的长板凳上，像他第一次来时那样，眺目远方，觅人不得，心中无限惆怅。
　　土拨鼠掌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到戚少商跟前：“戚大侠，老样子么？”
　　戚少商正在惆怅的心思被打断，不爽地朝土拨鼠翻了个白眼：“难道你这里除了杜鹃醉鱼还能拿得出别的菜？”

　　掌柜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原是拿不出的，可是今天新来了个帮厨的，戚大侠可有什么想吃的？”
　　原来是压榨别人，怪不得……戚少商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开口说：“不了，还是老样子吧。”

　　“杜鹃醉鱼一盘，炮打灯——”

　　百无聊赖地枯坐了许久，看着桌子腿上一只蚂蚁从上爬到下又从下爬到上，戚少商终于听到了动静。
　　“噔，噔，噔……”
　　上楼阶的声音传来，戚少商顾不得刚爬到桌沿边的蚂蚁，忙坐正。

　　掌柜那张土拨鼠的脸出现在视线中，接着是身子，再是脚。
　　站过来侧开身，咧嘴露出兔牙：“菜来喽——”

　　“噔，噔，噔……”
　　另一个头出现在视线中，跟着是身子，再是脚。

　　戚少商扶着桌子的手抖了一下，于是桌子跟着抖了一抖，就把原本靠着桌腿的戚少商的宝剑给抖掉了，“咔嗒”一声倒在地上。
　　戚少商顾不得捡剑，他看着眼前青衣卷发的书生，念及旁边的土拨鼠掌柜，心里得了一个结论：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街上时只远远看见个背影，没想到他的脸如此精致——
　　A面比B面有看头多了！
　　戚少商心里嘀嘀咕咕许多，那边的书生却只是在刚才循声看了一眼倒地的剑，头也没抬一下，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欲走。

　　戚少商手扶桌子“噌”地站了起来！
　　他得说点什么……
　　可是该说什么呢？
　　咽了口唾沫，开口，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飘了出来：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旁边的土拨鼠立刻喷了出来，随后以袖挡脸，心里暗道，幸好戚少商没看见。

　　书生回过半转的身子，嘲弄的眼神上下将戚少商打量一番，挑了挑眉，徐徐然道：
　　“你倒是一派狗雄气概。”

　　土拨鼠看不见脸，只看到他的身子在不住地抖。

　　狗熊？难道是说我？
　　戚少商怔怔然，连云寨的大当家，被人说成是狗熊？！
　　啊啊啊，明明是一派英雄气概！

　　只见书生又稍稍皱了皱眉头，建议道：“若脱去这身狗熊皮，倒还有几分英雄气概。”
　　戚少商哀怨地只想蹲墙角画圈圈：这又不是我的错……
　　想到当初四乱就跟自己说过，顾惜朝看不上他连云寨的造型，可是谁能料到这么快就见到他了呢……哪有时间去换造型……

　　土拨鼠笑够了以后终于不抖了，清了清嗓子对书生说：“还在这里耗着干什么，下去干活去。”
　　“等等，”戚少商心思电转，叫住掌柜，涎了脸皮道：“掌柜的，我忘了带钱，给你当小二抵债可好？”
　　“咦？你不是免……哎呦”土拨鼠的腿上挨了一下，身子弯了一弯，脸色微变，立刻说：“好，你们俩一起，把所有的碗都洗了！”

　　系统提示：“洗碗任务：十二时辰内洗完一百只碗。任务奖励：十银。接受or取消？”

　　领过任务，戚少商跟着顾惜朝到了酒肆的后厨。
　　茅草搭的屋子，光线不甚好，斜阳几许照进来，落在满地堆着的盆盆碗碗上。
　　“戚少商。”
　　清朗的一声，唤回了正对着如山碗盆出神的戚少商。

　　“你认得我？”戚少商想，他该不会是猜到……
　　“大漠孤烟直。”书生笑着，满眼戏谑，却在这昏暗的后厨里显得眸若星辰。

　　原来是因为这个，八成刚才说自己是“狗熊”，多半也和这脱不了干系。不行，这次怎么着也得把那图扯下来……
　　看来顾惜朝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送他账号的人，妙极妙极！

　　“咳咳”一声，假装一切不知，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顾惜朝。”

　　“朝朝频顾惜，好名字！”装模作样地评了一评，紧接着套近乎，“我们同在这里做伙计也算是有缘，我就喊你顾兄弟，可好？”

　　顾惜朝点了点头。

　　“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快活……”顿一顿，接着问：“你，可有什么烦心事？”

　　顾惜朝点了点头，说：“我没有钱，拜不了师。只好为了十两银子在这里帮厨，真是无趣。”

　　原来如此。戚少商点点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有钱，我借你。”话刚出口就看到顾惜朝挑起眉梢直看过来，眼中的怀疑不加掩饰。

　　“呃，”戚少商沉吟，“我身上只有十两银子，贪财的掌柜因为那是专座偏要二十两，所以欠了十两，只好做伙计抵账。你若急着用，我先借你，等你有了钱再还我。”一边说着一边偷瞄顾惜朝的神色。

　　“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就不怕我是骗子，拿了钱不还你？”顾惜朝觉得戚少商的好心简直匪夷所思。

　　戚少商哈哈一笑，两个大大的酒窝出现在脸上，“顾兄弟，玩游戏不就图个结识朋友，热闹一下。再说，我相信你。”眼睛专注地看过去，力图展现诚意。

　　顾惜朝也一笑，说：“恭敬不如从命。”

　　“对了，你还剩多少碗？”戚少商问。

　　顾惜朝皱了邹鼻子：“七十多个吧。” 他不喜欢洗碗。

　　戚少商提议：“不如这样，你我组队。我先洗着，你去拜你的师，这样效率高一点。”

　　顾惜朝说：“本想了了任务还你钱，怎么倒让你揽了去？”

　　“呵呵，你大可以当成是我怕你跑了不回来，揽了任务起码到时候没损失不是？”戚少商嘿嘿笑着，伸手递过银子。

　　指尖微触。顾惜朝收起银子，心道，他的手真暖。

　　出了旗亭酒肆，天色已昏，游戏的时间比现实中压缩了四倍。即就是说，游戏中过一天，现实中只过了四分之一天。

　　没走出几步，系统提示到了：
　　“您所设定的系统提示时间已到，继续游戏or退出游戏？”

　　没先到已经在线这么久了，顾惜朝选了“退出”，想着那个傻傻的好心大侠还在洗碗，嘴角不禁勾起。
　　呵，你就慢慢洗吧。

　　从游戏中退出来，顾惜朝睁开眼睛，眨了眨，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酸奶，边喝边踱去查看他的消息留言。

　　“有活，看到速来汴京咖啡店。冷呼儿。”

　　不急不慢地喝完了酸奶，取过门边的黑色短风衣套上，然后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他4寸的银色左轮手枪。
　　拉开抽屉，取出一只银光闪闪的小匕首，拔出鞘看了看，银色的刀身上映着他自己的眼睛。放回鞘中，将匕首固定在小腿处，再放下长裤遮盖住。

　　两手插兜，晃出门去，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