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朱（重生）》林烟痕

19、第 19 章

　　好在谢蕴身边的仆妇也算有经验，顾紫衣听了她们七言八语便了解了大概。

　　到了这个时候，再讲什么虚话都无用了，顾紫衣安慰谢蕴道：“我听民间有讲，’七活八不活’，你这七月有余，定会安然无恙。”

　　“我知道。”谢蕴轻声道：“阿辞就是我娘怀他七个月生的。”

　　顾紫衣怔了一下。

　　她从前好像从未关心过这些，她只知道他先天体弱，却原来是早产来的先天不足。

　　她低头掩饰了一下情绪，动手查看了一下谢蕴的情况，顿时放下心来：“没什么问题，胎位很正，但是还要一段时间。”

　　谢蕴虚弱道：“你一个小姑娘，还会看这个？”

　　“云哥儿他娘生他的时候，我可一直在。”顾紫衣理直气壮道：“还是我给他接的生。”

　　讲这些她其实多少有些心虚，顾云方出生的时候她才十一岁，因为他是遗腹子，虽是旁支，顾紫衣还是秉着自己身为大家长的心态全程照看了李鸢，可是当年她到底年纪还小，家中又请了一群稳婆太医，根本用不着她做什么，早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但是她生过谢意。

　　那个孩子……

　　她垂下目光。

　　她不敢想。

　　重生回来几十个日日夜夜，她将前世的所有微小细节都反复思量过，唯独只有她和谢辞的独子，她不敢想。

　　顾紫衣勉强笑了笑，对谢蕴道：“姐姐不用急，我的人马上就到，我还叫他们带了稳婆。”

　　“妹妹能在这里，我这心就放下了。”谢蕴缓了缓，这才问道：“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们住在尽林寺中，晚上上山散心，恰巧看到这边失了火。”在场还有归远公家的人，顾紫衣避重就轻道：“我出城的时候，谢大公子便说城外不太平，我才叫人回去叫些兵过来。”

　　“看来你注定是我的救星。”谢蕴笑道。

　　是上辈子谢辞积的福分，顾紫衣心道。

　　“最近京畿不安稳，阿辞也叫我不要来。”

　　许是这样的境况下，谢蕴也有些脆弱，她低声道：“可是我家中那个境况……”

　　顾紫衣握着她的手叹了一声道：“我明白。”

　　老归远公夫人赵太君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又不受宫里那位的待见。

　　可谢蕴就不同了，她一嫁进来，太后便对这位侄孙媳妇满意得不得了，赏赐也罢，待遇也罢，处处越过了家中那位老夫人，这让赵太君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因而谢蕴在归远公家中，外表风光，内里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而谢家虽然谢辞已经是家主，但毕竟是簪缨世家，家里那些耆老们将规矩和面子看得比谁都重，若是谢蕴和谢辞姐弟能有个亲近的长辈或是妻子，能出面请她回来养胎，倒也好办，为难就为难在，她们没有长辈，而谢辞还未成婚。

　　顾紫衣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来：若是她早已与谢辞成婚，那么谢蕴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的罪？

　　她分明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流露分毫，谢蕴却突然攥紧了她的手道：“这不是你的错，紫衣。”

　　顾紫衣一怔。

　　“这不是你的义务，更不是你的责任。”谢蕴好像是知道她在自责一般，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道：“你已经尽力了，不能苛责自己去拯救所有人。”

　　顾紫衣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明白了。”

　　同样身为长女，幼失护持，若是谢蕴不懂她，还有谁能懂她？

　　“大小姐。”

　　是傅旭舟的声音。

　　顾紫衣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风势变大了。”傅旭舟肃然道：“现在吹的是北风。”

　　顾紫衣攥着谢蕴汗湿的水，没有犹豫，咬牙道：“我们得走。”

　　北风一起，火势势必向后院蔓延，若是再等下去，火势变大，走的越迟越危险。

　　“你们可会武功？”顾紫衣松开谢蕴的手，扬声道。

　　那几名仆妇面面相觑，却无人敢答。

　　“会。”谢蕴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朗：“顾家妹妹是自己人，不必藏拙。”

　　虽说等的就是这句话，但谢蕴真的讲出来，顾紫衣还是心底一热。

　　一楼地上有一些被贼寇推翻的书架，顾紫衣命傅旭舟先寻一块合适的木板做去做简易担架，朗声道：“如此，顾家的人分两队，我开路，傅旭舟负责断后。”

　　她又对谢家仆妇们道：“你们负责抬着谢夫人，切记要平稳，尽量抬高她的脚。”

　　她分配完任务，傅旭舟那边已经做好了担架，谢家人小心将谢蕴抬下来，一路沿着顾紫衣来时的路向外退去。

　　一路遇到的都是些零星的匪徒，大多手持金玉，见到了顾紫衣她们也舍不得丢弃，反倒方便了她们出手。

　　他们一路退到厨房外，刚进小花园，就迎面撞上了那伙往外逃窜的贼匪。

　　好在经历了过往沙场的洗礼，越是这个时候，顾紫衣越是镇定下来。

　　她趁那伙贼人还未反应过来，迅速引弓，接连射了几箭。

　　听到声音的谢蕴低声问道：“中了几箭？”

　　身边侍女瞠目结舌道：“七箭，全中了。”

　　谢蕴手上冷汗涔涔，却还是轻笑了一声，道：“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是。”那侍女也低低应道：“小姐看中的，错不了。”

　　顾紫衣敢这么冲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知道谢蕴身边藏有高手，况且方才院外死去的两名侍女也有同人打斗过的痕迹，谢蕴身边也算是卧虎藏龙。

　　果真如她所料，那几名侍女武艺都相当不凡。

　　顾紫衣又开始盘算着，自己果真也得培养些女孩子放在身边，行事必然会方便许多。

　　其实从前顾燕回早给她安排了一些人手，也手把手教过她和侍女们一些武艺，只不过她一直生活在京中，顾燕回又鲜少回来，幼时学的那些东西早就懈怠了。

　　就算是射艺，还是她前世被外放到朔方以后，有太多的事不敢想，唯有每日射箭时，才能稍作平复。

　　十二年，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千金大小姐都练就了百步穿杨，还有什么不能挽回？

　　至于顾燕回给她安排的那些侍女，她身边也就留了青荷一个，其他的这些年走的走，婚配的婚配，剩下的那些都在顾朱衣入宫的时候随她陪了嫁。

　　这些人此生定不会那么容易就送给顾朱衣了，但顾紫衣如今还有了新的想法：顾家别院中那些孩子和女子，也是大有可用。

　　想到自己这几年想要做的事，顾紫衣蓦然觉得轻快许多。

　　虽然还身在京城，但莫名有了天高海阔的寥落之感。

　　她要做的事还很多，她要行的路还很宽。

　　这是全新的一生，而她不会再为任何人而困住了。

　　顾紫衣箭囊里的箭已经射空了，路过刚刚被她射死的几名贼人，顺手将他们身上的箭也取了出来。

　　顾紫衣搭箭挽弓，这一箭她迟疑了许久，直至箭簇上的血滴落在她指尖，她才松了弦。

　　这一箭没有朝谁去，只射中了一个匪徒身上背的袋子。

　　金银玉器散落一地，顾紫衣却迅速引弓，这一箭，朝着那人前面的一道身影呼啸而去！

　　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让顾紫衣本能地觉得，他就是这伙贼人的匪首！

　　她的反应快，那二人的反应更快，一个人躲，方才背包的那个人却向疾驰而来的利箭扑去！

　　能让一群贼匪倾力相救的，肯定是重要的人！

　　果真是他！

　　顾紫衣再不迟疑，抬手接连发了三箭！

　　“怎么了？”

　　谢蕴躺在担架上，看不清眼前局势，只能向她身边的侍女发问道。

　　“顾大小姐好像发现了贼首。”

　　“去帮帮她。”谢蕴顿了一下道：“护好她的周全。”

　　整个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剩下的贼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渐渐向那人围成了一个保护圈。

　　三箭射空，顾紫衣手上的箭又用光了。

　　面前七尺便有一具尸体身上插着一根箭，顾紫衣快步上前，想去拾那根箭。

　　若等到匪徒们重聚在一起，再就难取他性命了。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顾紫衣不噤打了一个寒战，刚想发难，适才看清抓她的是谢蕴身边的一名侍女。

　　那侍女刚想提醒她不要恋战，那具“尸体”已然暴起，一刀向顾紫衣劈来。

　　拉着顾紫衣的侍女猛地地一拽，一道寒芒从她袖口飞起，硬生生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血溅了顾紫衣一身，她却顾不得躲避，急声道：“小心……”

　　那人自知不保，左手扯出胸口插着的箭，竟然直接向谢蕴掷去！

　　抬着谢蕴的两名仆妇根本来不及躲闪，后面的那名仆妇一咬牙，侧身正对着谢蕴，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躯截下了这支箭。

　　担架失去平衡，谢蕴险些被摔在地上，好在出门时顾紫衣用腰带将她缚在了木板上，只是受了些颠簸。

　　“姐姐！”顾紫衣扑过来，想检查谢蕴的情况。

　　谢蕴身上的冷汗涔涔而落，她看向厨房的方向，对顾紫衣做了个口型：“快走。”

　　火势已经开始向着小花园的方向蔓延，厨房那边存了木柴和油肉，两边的人马都晓得，火要烧到了此处便危险了，因而双方都不再恋战，打着打着就不约而同地往门外退去。

　　他们大概还以为后面有人接应，退到门口便一声呼哨，想里应外合，将顾紫衣谢蕴她们困死在别院中。

　　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空，顾紫衣信手引弓，白衣红簇，染血的箭再出发，将方才打了呼哨的贼人一箭钉在洞开的后门上。

　　“真不好意思。”顾紫衣一摊手道：“来的好像是我们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