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呵大仙人

2、鬼门

　　1914年，冬至日。
　　断崖山底。

　　暗云叠嶂，整个山谷陷在一片阴森诡谲的氛围里。
　　四面八方传来的凄厉风声，恍惚间让人以为，是崖壁上狰狞的罗汉像在发笑。

　　山上怪石嶙峋，不少被雕刻成了身缠长绫、面露獠牙的恶鬼。
　　湍急的泉水顺着地势，居高临下地从这一只只石像鬼旁流过，汇入谷底的清潭。

　　潭水清澈，与周围浓浊的黑，仿若日与夜般泾渭分明，使谷底更增了几分可怖的鬼蜮气氛。

　　此处被当地人称为嵬坳。除非万不得已，白日里也鲜有人来。
　　临近的村落甚至有着“人走阳关道，鬼过奈何桥，半人半鬼入嵬坳”的传言。

　　可这个人迹罕至的嵬坳，今晚却热闹非凡。

　　两面纹着青蛇和莲花图案的大鼓隆隆作响，一群穿着旧式长衫的人朝着谷中央的四把漆面高椅，围成数圈跪在地上。

　　显然，有资格坐在这四把高椅上的人就是今晚的主角。

　　第一位落座的是一个被称为北门主的邋遢男子。他披头散发，衣着破烂，一张脸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第二个登上高台的是南门主。他的形象就如他的名号般与北门主南辕北辙。无论是身上穿着的金银丝线制成的外袍，头上戴着的嵌有东珠的紫金冠，还是夹在指间的白色云子，无一不考究精致，彰显着身为贵公子的财力和气质。

　　北丐南帝，天定宿敌。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人这才刚碰面，立马又吵得热火朝天。

　　只见北门主翘着二郎腿，晃着他那双褪色的旧布鞋，嗤笑道：“哟，花孔雀，今个儿来之前是不是又偷搽了你娘老子的粉，咋香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劝君以溺自照面。”南门主把棋盘摆在腿上，自己拿左手和右手下了起来 ，似是对北门主的挑衅不为所动，“君子应正其衣冠，尊其瞻视。蓬头垢面，何以为贤？”

　　“哟哟哟。”北门主不满地拔高嗓子嚷嚷，“老子可听不懂你们这些文人的酸话，说什么都拐弯抹角，听你骂人还不如放屁来的痛快。”

　　“粗鄙莽夫！”南门主气得一把拍翻棋盘，若不是担心污了棋面，他真恨不得将此物砸到北门主洋洋得意的脸上。

　　忽有人喊了句“东门主到。”
　　霎时间，台上台下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的唱片，戛然而止。

　　只见一抹明红身影从天而降，黑发白伞，步履轻盈若那天上云、林中风，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他的身形，人就已跃到高台之上，落入椅中。

　　这是活在传说中的“神秘”东门主第一次在鬼门大祭上露面。

　　说起鬼门，这一派的历史恐怕得追溯到战国末，秦国初。
　　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诸子百家因在战争中伤亡惨重，显出了颓势。

　　于是，其中的鬼谷奇门两大门派便合二为一，自此改名为，鬼门。

　　鬼谷，兵法之集大成者也 ；奇门，术数之开山鼻祖也。
　　而鬼门兼采众长，兵法、术数两者皆通。

　　要知道自古以来，凡登上高位之人，无一不手握重兵，身负天命。
　　他们既要有调兵遣将，收服人心的智谋，又要有吉星高照、适逢其时的运气。

　　这样来看，鬼门简直是一把为帝王量身打造的“利刃”。
　　若不是门派内有不问宫闱事的祖训，它怕是早就成了皇子夺嫡时必争的一股势力。

　　但不掺和宫廷之事并不意味着与世隔绝，民间有传言道：世平，鬼门隐，世乱，鬼门现。
　　也就是说，一旦乱世出，烽烟起，鬼门之人就会重新入世，以求建立新的秩序。

　　这也是这次鬼门大祭举办的原因。

　　鬼门入世之前要举行祭祀仪式。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在这场祭祀大典上，东西南北四大门主，以东门主为首，歃血为盟，焚香祭祖。

　　历任东门主，作为鬼门的掌门人，自然都绝非等闲之辈。

　　这任东门主尤甚。

　　颜若桃李，心如硬铁。
　　这是道上的前辈对他公认的评价。
　　而小一辈谈起他则是又怕又敬，只因在他成为鬼门首座的短短五年间，虽说为了整顿鬼门，杀人如麻，但却忠心爱国，在抵御外侮，支持革命上颇有建树。

　　首座的气场是毋庸置疑的。
　　纵使脸上被面具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表情，一个眼风扫去，谷底众人皆齐刷刷地磕头行礼。

　　“西门主因何未到？”东门主的声音是带着点沙哑的低沉。
　　底下的人小心翼翼地答道：“回东门主，上任西门主半月前逝世，继任人选还在斟酌中。”

　　“半月？”东门主的声音难辨喜怒，手掌却“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扶椅上，
　　“到底是西门主未定继任之人，还是你们鬼司部的办事效率愈发低下！“

　　被点名的部门主事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他哆嗦了许久，方才颤巍巍地回答。
　　“禀……禀东门主，是因西……西门主推举之人，是……是个女……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