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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再回东洛,谅山祭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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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月光洒在静谧的江波之上,河岸两旁能够偶然听到蛙鸣,还有杏株手持木橹探入水下摇动的水流波动声。
三人因从商船上悄悄潜入水中偷船,已是全身湿透。
时值阳春,河水并不那般寒冷,即便是略有不适,但景怡和杏株的状况尚好。
可景愉却不同,她全身打着颤,脸色惨白得吓人。
景怡给她擦拭发丝上的水渍后,又从行囊包裹中取出了一件外袍披在了景愉的肩上,神色满是担忧道:“堂姐,你还好吗?”
景愉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子骨居然连这点寒气都受不了,她紧绷着嘴角,强装无事的对景怡笑道:“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同时她不忘扭头看向身后黑漆漆的江面,缓缓松了口气:“看样子公冶氏的人没有追来。”
杏株不理解景愉为什么要跑,便问道:“小姐,既然公冶氏的少主已经制服了水寇,应当不会加害我们才是,那我们有何要逃呢?”
景愉搓着手,嘴里发出“嘶嘶”的喘息声,待到气息稍匀方才答道:“人心难测,我与这位少族领可是素未谋面,鬼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要见面,也不是现在。”
说罢,景愉那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我要感谢这个黑鲔才是,居然还把公冶氏也扯进来了,他可真是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沿途我都在想该送什么样的大礼,现在我有结论了,此番定要临江乡主一个大大的惊喜才好。”
一旁的景怡和杏株,从未在景愉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她们不禁感到有些胆怵,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让人心生畏惧。
满怀担忧的景怡扶着景愉的左臂,问道:“堂姐,你没事吧?我们才刚刚死里逃生,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景愉转头笑道:“为何不笑呢?我现在可是满怀兴奋,等不及要到东洛了......”
虽经历了水寇之险,可总算是安然无恙,且之后她们的行程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险境,来到了东洛城。
抬头仰视着这座曾经自己无比熟悉的城门楼,景愉的心中百感交集。
我又回来了......
秘密入城之后,景愉依旧没有对外公开自己的身份,而是带着景怡和杏株来到了东莱钱庄。
店厮见她们一副男子装扮,便上前问道:“三位公子好,不知你们大驾光临是兑现还是存银?”
得到景愉的同意之后,杏株便打开了木匣,从中取出一枚写有名字的木牌,双手呈到了店厮的手中:“请代为通报东家顾掌柜,就说崇阳故人来访。”
店厮不敢怠慢,赶忙对三人说道:“请三位稍候,小人这就去通报。”
之后,店厮便走进了后堂。
不一会儿,只见一身着锦缎华服、一身商贾气息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他一见到景愉便十分恭敬的行礼道:“不知贵客远道而来,顾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景愉回礼笑道:“顾掌柜多礼了,小女子乃是奉了家严之命,特来探望,不知可否搅扰贵庄营业?”
顾掌柜连连摆手笑道:“小姐说得哪里话,请内堂一叙。”
领着三人进入内堂后,顾掌柜吩咐店厮道:“吩咐下去,今日我概不见客。”
店厮领命而去后,顾掌柜将房门关上,转身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景愉的面前:“属下恭迎少主!”
景愉上前将其搀扶起来,笑道:“顾叔叔切勿多礼,小女子此番入帝都之事,恐怕少不了要烦劳您了,景愉在此先行谢过。”
见景愉居然给自己行礼,顾瑞当即受宠若惊,慌忙阻止道:“少主说得哪里话?昔日小人屡蒙太师他老人家教导,方才有属下今日,此恩三生难报。日前已收到少主的密信,今后少主如有任何差遣,属下万死不辞,莱阳钱庄内的所有一切,少主均可随意调用。”
景愉笑道:“祖父曾说顾叔叔是个精明之人,可今日看着莱阳钱庄的规模,还真是名不虚传呐。”
对此顾瑞略露羞惭之色:“惭愧惭愧,属下与仕途无缘,便受太师之托干起了这买卖营生,算是小有收入。多年来小人一直奉命蛰伏,如今见少主前来,足见太师必有启用之意,自是欢喜万分。”
当初在地室之内,老太师就给景愉说起过顾瑞其人,他经商天赋极高,虽然精通商贾诡诈之道,将莱阳钱庄经营得有声有色,却对景氏一片赤诚。
而通过今日简单接触,景愉从顾瑞的眉宇之中确认了这一点。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于是便对他说道:“正好,我有几件事要烦劳顾叔叔您帮我去办。”
顾瑞拱手道:“请少主吩咐。”
三日之后,阴云笼罩着整座东洛城内外。东莱钱庄的店厮们已将地面擦了好几遍,可无论是地板还是方地砖上,却总是湿漉漉的。
景愉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衫,以要自己出城办事为由,刻意没有携带景怡和杏株,将她们留在了东莱钱庄之内,自己一人出了城,来到了南郊的荒凉之地:谅山。
谅山土地贫瘠,御庭曾多次想要在此开阡陌以利农耕,却始终得不到收成。之后便无人问津,久而久之,变成了贫苦百姓埋葬亲属尸首的“坟山”了。
而这里,也埋葬着季屏一族的坟冢,其中当然也包括景愉的母亲。
根据顾瑞的探查结果来看,季屏一族虽然得以安葬,但毕竟是名义上的朝廷逆犯,所以不能树碑写真名,统统以“李”姓改之。而由于长孙氏和翁氏的施压,即便是有长孙承渊介入,也只能挑这荒凉的地方安葬,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前来,顾瑞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
将食盒放在地上之余,景愉注意到刻有“李婉之墓”的木桩前,已经有人放置了祭祀之物,也有黍稷梗焚烧的迹象,可见在她来之前不久,有人刚刚来祭拜过。
她感到奇怪,季家满门都被诛灭了,也没有听说过有谁与季婉交好,到底会是谁呢?
毫无头绪之下,景愉也顾不得去细想那么多。她缓缓屈膝跪在了季婉的坟前,再也没有先前那般精明强干的模样,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可怜女儿罢了,泪水无法抑制的冲刷这她那稚嫩美艳的脸。
她一面将食盒内的菜端出,一面流着泪笑道:“母亲,女儿回来看你了。虽然我现在变了样貌,但我相信您一定能够认出我来,因为我能够感觉到,您一直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
缓缓伸出手抚摸着木桩上的刻字,忽然紧咬着牙关,瞳孔之中的仇恨之火汹汹燃烧着,面孔满是狰狞之色:“他们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又让我变成了这幅模样苟延残喘到今天,自己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享受着令人作呕的温暖亲情、家庭睦顺。我不能让他们继续这般毫无罪恶感的活下去,要让他们反省自己所犯下的罪恶,免得他们会遭到天谴。”
末了,景愉的嘴角又扬起了一道诡异的弧线,那笑容阴冷到令人毛骨悚然,以至于双肩也微微抖动着:“因为要制裁他们的人并不是上天,而是我......”
阴蒙蒙的天空开始缓缓降下雨滴,景愉头顶的发丝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只身返回下山时,发现山道下不远处的凉亭旁,有人正撑着伞站在那里。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随身侍俾:杏株。
杏株见景愉出来了,且衣衫已经湿透,赶忙撑着伞迎了上去:“小姐,您身上都湿透了,大夫说您不能受风寒的。”
说着,她不顾自己是否淋浴,将伞移到了景愉的头顶。
可是景愉却轻轻推开了她握伞的手,那目光冰凉到就如同她的手一样:“你跟踪我?”
面对景愉那简短却又冷漠的质问,杏株一脸犯错的表情,她忙解释道:“奴婢只是担心您一个人外出,况且下雨了,小姐您没有带伞,所以......”
凝视着杏株的双眼,景愉认为她说的是实情。更何况杏株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山下,而山上到处都是孤坟野冢,除非贴身跟踪,否则是无法断定她上山的真实目的。
想到这里,景愉的口吻稍缓了一些,但还是警告杏株道:“杏株,我希望以后你能够听清楚我的话。”
自从商船逃生后,杏株的内心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预感:好像她们每接近东洛城一步,景愉的心态就会进一步发生某种变化。
她开始相信老夫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让她来东洛或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回去吧。”
待她缓过神来时,景愉已经绕开她朝前方走去了。
杏株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她心想,或许从离开崇阳山的那一刻起,不,是从在棺椁中起死回生的那一刻起,景愉就已经不再是自己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姐了,而是真正要继承景氏族领之位的少主。
景愉必须要懂得诡诈和算计,就好像太师和老夫人一样,才能在错综复杂、尔虞我诈的各族势力争斗之中带着景氏求存。
这样想来,杏株心中的不安要稍稍减缓一些。可是不知为何,凝视着景愉那行走于雨雾之中的背影,她居然感觉景愉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凄冷。
仿佛她身上有着某种不能言语的巨大悲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