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 致我亲爱的》关山月下

1、第 1 章

　　　　【第一封信】

　　　　TO天祥院君：

　　　　一年前的某天，我的心中映出了一道淡淡的彩虹，那不是恋也不是爱，然而经历岁月，那道彩虹的色彩却越发鲜艳，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它。

　　　　阵雨后放晴的天空中，出现的彩虹很快便会消失，而人心中的彩虹却永不会消失。请您务必要问问那个人。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我？（1）

　　　　 朔间零

　　　　【第二封信】

　　　　TO名侦探天祥院君：

　　　　诚如你所说，之前的来信话语摘自于太宰治先生。但是，举例《红与黑》说于连为夺回所爱之人玛蒂尔特小姐的芳心，而故意写给另一个女人，以此好诱发玛蒂尔特小姐的嫉妒。

　　　　这一情节，我恕不能承认。因为我的一颗心，并无他人。

　　　　这颗心，始终如泉水一般澄澈，没有半分玩笑的轻浮。因为它只能映照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不是夜莺般娇弱的生物。那个人，有着不属于秀美外表般的伟大心灵。

　　　　爱是理性的放纵，伟大心灵的结合（2）。

　　　　天祥院君，你有着伟大的心灵，而我，理性到自始至终，也应当有无可抑制的一刻放纵。

　　　　 朔间零

　　　　【第三封信】

　　　　TO天祥院英智君：

　　　　今晚的戏剧足够精彩。

　　　　你抱怨仆人错买了票，满含歉意表示招待不周。在我看来，没有比你那双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眸子，更能说明这是一场恶作剧的捉弄。

　　　　作为天祥院家的客人，我朔间零自然要感到生气。为此，我谴责天祥院英智君，一口一个朔间前辈，疏离有礼，仿佛忘了我们曾同在一个班级。

　　　　的确，那时的我们不熟。不，从表面上是不熟，但各色暗中的交锋，大概已经相当了解彼此。所以，今晚你选的这出戏剧，我毫不意外。

　　　　也许基于天祥院公子的身份，这样的戏剧充满着偏执病态的美感，并不高雅，与你的身份不符。但是，奇异的是，我竟觉得很适合英智君。

　　　　戏剧之中，那位因爱疯癫的公主，哀求道：“可为什么你不看着我呢，约翰？如果你看见了我的话，你一定会爱上我的（3）。”

　　　　美丽而罪孽的七重纱之舞。

　　　　舞台上的公主层层褪去繁复华丽的衣物，露出玉兰花花瓣一般洁白的身体。

　　　　在这时，坐在身边的英智君突然回头，平淡地朝我说道：“‘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的（3）。’”

　　　　过于平淡的表情，以至于像是在念戏剧里的台词。你我心知，那的确是这出戏剧里的台词。可那也不是台词，我知道的。

　　　　可是你继续念下去，承认道：“‘爱情的神秘胜于死亡的神秘（3）。’”

　　　　你的眼神低垂下来，表情温和，却充满着世纪末来临的伤感。只那一瞬而已。

　　　　一瞬，已足够，是永恒，是我了解英智君更深层的一个迈进。

　　　　戏剧之中，英智君用台词警示我，而我，回应你的不光是台词，也是我的心。

　　　　“我现在要吻你了，约翰。我要用我的牙齿，如同咬着一枚熟透的果实（3）。

　　　　“对，我要亲吻你的嘴唇，约翰，我跟你说过的；我跟你说过的，不是吗？我跟你说过的（3）。

　　　　“好！我现在吻你了（3）。

　　　　“英智。”

　　　　 朔间零

　　　　【第四封信】

　　　　TO英智君：

　　　　自我上封信去后，已有一月有余。

　　　　每天询问家中邮箱是否有来信，为此已经被吾弟凛月狠狠嘲笑过。他尚不知道我写信给谁，但说我这种老年人写信全然过时了。

　　　　他说的是对的。然而，感情这回事，却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上封信我反省过自己，在末尾之时，似乎过于大胆而露骨。然而，英智君，过去三年同校经历，我至少对你有一点的了解，那就是，如果要迂回，你可以迂回到太空，彻底抛却本来存在的问题。

　　　　英智君，是谈判的高手啊，永立不败之地。所以我选择直面问题，选择直接宣之于口。毕竟对于英智君来说，我也并不好对付。

　　　　这样的两个人，做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许也比现在好。然而如今却是，我昏了头般来表达对英智君的特殊好感。

　　　　从冷静的旁观者角度，就像是一种新型的骗局。

　　　　近来我在读《自深深处》，那出戏剧的作者书信集。整本书信，只写给一人，那个作者痛恨那人，又无可避免地原宥那人，说他的所有缺点，源于缺乏想象力。

　　　　他已然被伤害得身败名裂，体无完肤，可到了这时，也不能苛责爱人一句。

　　　　搁下了书，我不免唏嘘。因为情感，从来难以用理性来全然说明。

　　　　我深刻思考着，对英智君是怎样的感情。或者，英智君对我意味着什么。

　　　　《自深深处》给了我启发，我可以坦然地说，拿别的情感同这种情感相比，就像拿泥水比醇酒，拿沼泽地里的萤火虫比长空的皓月。

　　　　它是我生命里，首要的宏大的宗旨（4）。

　　　　 朔间零

　　　　【第五封信】

　　　　TO影迷英智君：

　　　　这次的信来得意外，以至于我看懂了英智君天使外表下的，小恶魔本性。

　　　　敬人君带来了英智君的回信，还附上了特典DVD，并转告了英智君你的原话。

　　　　“很期待朔间前辈看完，是用怎样的表情回复我。”

　　　　这话，分明是要带话的人往歪了想。英智君真是恶劣，明明敬人君是你的发小，此时此刻他却不免露出困扰又迷惑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在怀疑着我们的关系了。这是英智君想要的吗？

　　　　那我很开心。至少，说明英智君愿意与我架构同一座心之桥梁。

　　　　DVD我看完了，是裕枝和的《比海更深》。

　　　　“巴士从山崖经过，我俯视大海，浪花一层一层扑过来，它如此的孤独。爱亦孤独（5）。”

　　英智君，也许你想说，爱亦孤独。可是，想到你与我同在一片蓝天下，我心中就明白，我们拥有着彼此的未来。

　　朔间零

　　　　【第六封信】

　　　　To亲爱的英智君：

　　　　你回信作出合理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说我在每封信的称呼上玩足了小花样。

　　　　相信我，绝无此意。更要相信，我朔间零，想说的话，绝不仅止步于此。英智君的前缀上，我想加的东西很多，就像是星辰或者微风，每一个时节每一次变化，它们都有与之对应的名字。

　　　　我想，人们一定是因为热爱着星辰微风，才不停给它们取名字。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我也如此。

　　　　英智君，你说自己看完了上次回信附去的那本书，并在回信中引用了书中的话。

　　　　“他们的过去长城一样长，但长城，在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英智君，似乎在否认着过去几年我们的交情，认为高中以后，我们踏入了新的圈子，过去已是无用。

　　　　但是啊，书中还有那句话：“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6）。”

　　　　天才们的痛苦便在这里。举一反三，事情尚在中早中期，便已经推测出未来。

　　　　我理解着英智君心中的那份预测，或者说担忧。生命是依露逊，巨大的幻觉。

　　　　那么，我来谈谈自己是如何倾慕于英智君。

　　　　是在一年前的那天。踏入娱乐圈以后，诸多繁琐的事务令人措手不及，处理起来也颇为棘手。等我们一干人等开完会以后，已是半夜。

　　　　不知为何，办公室里只剩下你我。

　　　　外边有暴风扫过天宇，打碎了夜色，一片片白，一片片黑。月光照过去，像一道长电光，英智君被月光照亮，身影拖长，如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6）。

　　　　白炽灯闪了闪，悄无声息的熄灭。

　　　　外面青白的闪电，照亮落地玻璃窗里的我们。隔着一张长形办公桌，你我面面相觑。

　　　　你启唇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然后你带点无奈的表情微笑起来，我看到英智君身影被拖长，底下有许多不安的阴影（6）。

　　　　应当感到恐惧的心，却因为英智君的微笑，我亦然微笑起来。这很莫名其妙。

　　　　封闭的空间，停电的半夜，生出了许多怪异。可是，我们突然微笑。

　　　　我们开始起身，向外摸索，像瞎子一样。接着，一个人摸到另一个人，像摸到一个门（6）。

　　　　后来的事，我也说不清了。青白的闪电从天劈过，我望着你玫瑰花瓣一样美丽的眼睛，简直变成了一个小孩，怕夜，抱住了你（6）。

　　　　你犹疑地喊着我名字，已经寻好借口说明这莫名的情况。然而，没有说下去。

　　　　因为，一个吻阻碍了这一切。

　　　　没有什么妨碍我们，没有昨日，没有明日。因为时间已经塌毁了（6）。

　　　　有什么，从时间的废墟里，开出了花。

　　　　后来，你揍了我一拳。

　　　　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可是你都没有问。你视此为极大的侮辱。

　　　　我心中也有千言万语，并没有说。唯一能理清的，这不是为了亵渎你。

　　　　我只是，在自己未曾察觉之时，已经深深恋慕着英智君。

　　　　否则，怎会在亲吻的那一刻，已经有无可挽回的哀伤痛楚。

　　　　在那一刻，我心底黑色的影子在说，“你真美啊，请等一等，我正哀婉自己所失去的这一切（7）。”

　　　　正因为于此，我才提笔写信，是在记录我可能无法挽回的恋爱，也是在给予英智君我的把柄。

　　　　智者交锋中，最怕的就是被敌手握有把柄。这我知道，二十年来，自己做的事便是如此。可是，这一次，我甘心这样做。

　　　　因为我，或许比自己想象中，还深爱着英智君。

　　　　PS.啊那本书是绝版典藏，请英智君当面还我。

　　　　 朔间零

　　　　【第七封信】

　　　　TO亲爱的英智：

　　　　典藏书回来我手里，是上封信的三个月以后。

　　　　而英智君再次回信，又是在三个月以后。短短半年，却也很长了。这半年来，我因忙于国外演艺事务而奔走，夜深梦回，想起与英智君寥寥的相见，心底竟如一盏点亮的琉璃灯般，明黄而充满暖意。

　　　　心灯点亮了在异国他乡寒冬里的，每一个奔忙的夜。

　　　　这在过去二十年来，是少有的经验。你知道过去的我，那个众人眼里似乎厉害到无所不能的朔间前辈，或者沉睡于棺材之中最终觉醒的吸血鬼魔王。

　　　　那么，你大抵会诧异现在的我，快乐起来，简直不像话。在英国的雪夜，墨水一时凝住，我胡乱笔画，深深浅浅的，都是英智君的名字。

　　　　真是奇怪啊。褪去看似漫不经心的外表，原来我也只是个恋爱中的傻瓜。

　　　　英智君明明只是说，再考虑考虑。然而，看你的眉目，看你的唇，我都知道，有些事已成定局。

　　　　你不看我的眉，不看我的眼，已经是在说明，自己的退却。

　　　　我朔间零有什么好让你退却呢？哪怕是无所不能的朔间前辈期间，你还是想了办法把我支开，完成了自己的改革，不是吗？

　　　　英智君，你我棋逢敌手，了解太过。你一时的退却软弱，给予我的，是无数的信息。

　　　　那么，让我再大胆地猜测，你也如此。

　　　　我曾喜爱过一位外国作者，他其貌不扬，但却敢于高喊着：爱啊，爱啊。真是个傻瓜。可是，我格外喜欢着他对于感情里的执拗傻气。

　　　　今日，我也成了个傻瓜。恰如那位外国作者所说，我喜欢英智君，喜欢着你爱着我又喜欢我呢(8)。

　　　　 朔间零

　　　　【第八封信】

　　　　To我的英智：

　　　　英国的雪停了。

　　　　我也要回家了。

　　　　英智你问我，感情到底从何而起？你有那么多合理的解释，却来问我，真是太好了。

　　　　我只能说，感情是自然而然的，它来的不早不晚，不快不慢，发自我自身那颗跃动的心，一切都是恰恰好。

　　　　它是春芽，种下的种子，早晚要抽条怒放成花海。

　　　　理由万千，你我都知道。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9）。

　　　　我即将回来，希望归家那天，春日和暖，能见到英智你的笑容。

　　　　我有句话要说，当面说。

　　　　我想你也是。

　　　　 属于你的朔间零

　　　　【第九封信】来自英智的回信

　　　　To朔间零：

　　　　今晚的月色真美（10）。

　　　　 爱你的英智

　　　　【今晚的月色真美】：我爱你的隐晦告白。

---

作者有话要说：　　所爱隔山河，山河亦可平。
算是春节前的短篇贺礼？
嘛，其实不过是很早前的短篇了。
（1）太宰治《斜阳》。
（2）出自巴尔扎克。化用。
（3）王尔德《莎乐美》。
（4）王尔德书信集《自深深处》。
（5）《比海更深》。
（6）张爱玲《小团圆》序言。里尔克的长诗。
（7）出自《浮士德》。
（8）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9）汤显祖《牡丹亭》。
（10）出自夏目漱石。
我不过是棵幼芽，大师们给予了我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