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和脑洞堆放》一生茫然

46、花衬衫

　　志龙视角的第二人称。
　　和周处的联动，搞点莞莞类卿。
　　佑龙但李志龙和陈桂林父子局，一整个亡夫回忆录啦，介意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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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如梦亦如幻啊，和尚
　　你在酒宴上遇到那个男人，你恍神，烟灰落进酒杯里也没发现，你愣了好一会，抬手想再依赖一口尼古丁，发现那支烟已经燃尽了。
　　你盯着自己枯槁的手看，岁月留下的痕迹提醒着你你已经不再年轻，你像曾经的艋舺一样老去了，但如同幻影一般，你又见到了他，年轻到有些稚嫩的他。
　　准确来说，不是他。
　　那个男人站在自己的老大身后，状若无意地打量着屋里所有的人，是个合格的马仔。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逐一扫过，当然也包括你，于是你们对视了。
　　真是个有杀气的年轻人，他发觉你在盯着他看，眼神锐利起来，你毫不怀疑他下一秒要掏出枪来，但你已经不是十几岁时那个懦弱的孩子，你对他笑，然后继续目不转睛地、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他像一只小兽，你把他盯得炸了毛。
　　你在并不善意的凝视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身后的黄万伯立刻捧着火机想为你点燃，以往他做这事得心应手，但今天火苗与烟擦肩多次，你知道他的手也在抖。
　　你与黄万伯像两个旧时代的遗孤，苟延残喘至今，谁也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这张本该遗落在过往岁月中的脸。
　　烟雾终于荡起来，你的嘴唇有些干，不可避免地想到从前接过来的烟嘴上那一点湿，你隔着烟雾看他，一切就更像泡影。
　　2.好久不见，和尚
　　“不错的后生仔。”你和他的老大如此说。
　　他老大拍拍他结实的身体，很是得意：“桂林仔，跟庙口的志龙哥打个招呼。”
　　他眼睛很亮，倔强地强调他的名字：“陈桂林。”
　　你看出他刚入行不久，于是给他老大开了个对马仔来说高得离谱的价格，换他过来给你做事，他老大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那时你们都无法预料他以后会贵得离谱。
　　你身后终于又有了这样一个人，他遮过来的阴影令你安心。你走在明亮的月色下，感觉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彼时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怕，你醉酒后最爱玩的游戏是走着走着突然向后倒去，那里有个人随时会接住你。他永远看着你。
　　今天你也这样向后倒去，他的反应很快，也接住了你，但是吓了一跳，他大概以为你这个老头子突然发了什么病，你说：“年纪大了，站不稳。”
　　黄万伯一如既往地会看人眼色，眼下已经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你身边现在只有他。
　　你心情很好，开怀大笑，伸手去摸他的寸头，然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好久不见，和尚。
　　3.意气风发的你啊，和尚
　　白天你带着陈桂林走在庙口的街头，观察着每一个人看见他的反应，和你打招呼的人很多，没有人注意他，然后你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这里已经没有人记得何天佑，艋舺曾经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只能活在寥寥几人的回忆里。
　　你老了，巡视庙口对你来说有些很吃力，你坐在龙山寺的台阶上休息，看着求神拜佛的人来来去去。
　　你已经几十年不敢踏入这里。你记得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改变的，在这里何天佑杀了你的父亲，但是在这里他也曾把你抱得很紧。
　　“你喜欢这里吗？”你问陈桂林。
　　你没有孩子，你想只要他说喜欢，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庙口。虽然做庙口的角头已经不像从前那么风光，但也足够安身立命。
　　陈桂林说：“不。”
　　他是个坦荡的孩子，当他看向远方，他的眼里装着整个世界，就像那时候的你们。
　　你让庙门口给游客拍照的人为你们拍了一张合照，你看着照片上年轻的他和老去的你，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神奇。
　　你已经要死了，但陈桂林还活着，就好像何天佑的时间还未停止，他只是静止在流动岁月里的某一瞬，静静望着你。
　　4.男人要有一件好西装，和尚
　　你给陈桂林买了一件西装，那是件太体面的西装，比你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昂贵，已经超过了一个马仔应有的待遇。
　　“男人一定要有一件好西装，你穿上他的时候，别人就会尊重你。”你这样对陈桂林说。你想你应该没有看错他的尺码，毕竟从前你经常给何天佑买衣服。
　　陈桂林很喜欢这个礼物，他的眸子里有少年人特有的纯真，喜怒都很好分辨，这也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这是个笨孩子，短短几天你已经看穿了他，他虽然长了一张与何天佑一模一样的脸，却和年轻的你实在太像。你想如果何天佑也是笨孩子，你们的人生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陈桂林对这件西装爱不释手，他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很久，坦率地问你：“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养老送终？”
　　他以为你对他的好是有条件的。这世间大多的爱确实都是有条件的，像何天佑那样的人很少很少，你只是在拙劣地模仿。
　　5.恨你啊，和尚
　　听说周以文缠绵病榻很久，你带了黄伯和陈桂林一起去看他，你和黄万伯进了病房，让陈桂林等在门外。
　　周以文快要死了，你一眼就看了出来。
　　当年庙口并入外省帮，成为众多堂口中的一个，由你来当角头这个决定是周以文的父亲灰狼做的，灰狼死后周以文接下他在帮里的位置，对庙口也是多加关照。所以你其实是位落魄的角头，许多人看起来还算尊敬你都是冲着周以文的面子，你预料到他死后庙口又将有一场风雨，但你已经不在意，因为你清楚自己亦是时日无多。
　　你们都老了，永远年轻的只有何天佑和侯春生。
　　你把那张照片放到周以文手里，对他说：“前阵子老刘做寿，我去喝酒，遇到一个孩子，你看像不像？”
　　周以文将照片攥得死死的，老泪纵横。
　　你说：“人在门外……”
　　不等你说完，周以文摇了摇头。
　　你知他仍在恨，你也恨，你的爱和恨永远都无法纯粹。
　　6.长命百岁吧，和尚
　　那天你收拾旧物，翻出了从前练习用的冲管，你已经很多年没碰过这东西，但肌肉记忆还在，于是你暂时忘记了自己已经年迈，如年轻时那般耍了个虎虎生风。
　　你坐在石阶上喘息，日光混着汗液戳刺着你的眼睛，逆光而来的陈桂林站在你面前，让你忍不住落泪。
　　陈桂林问你：“老大，你哭什么？”
　　你只是哽咽着说：“老喽，老喽……”
　　陈桂林说：“人都会老的。”
　　你说：“不会的，有人是永远不会老的。”
　　陈桂林说：“死人才不会老。”
　　你说：“嗯。”
　　你完全想象不到何天佑老去的样子，就像他同样看不到你如今的模样。
　　陈桂林说：“我不要老，我要名扬天下，然后死在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候。”
　　你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眉眼，把所有的遗憾和期盼都寄托在他身上，你说：“傻仔，长命百岁吧。”
　　长命百岁吧，和尚。
　　7.人无再少年啊，和尚
　　你死的那天陈桂林穿了一袭白衣，手腕上还戴了串白色佛珠，他坐在你的床边不说话，眼中满是担忧，终于像了几分何天佑看你的眼神。
　　你知道他这打扮多半是黄万伯的主意。
　　你说你想去龙山寺，陈桂林于是带你逃出了医院，他嫌轮椅太麻烦，索性背着你在街上跑。你想起你第一次逃学，何天佑带你翻过院墙，拉着你的手，跑得也是这样快。
　　你坐在龙山寺门口的石阶上，望着远方。
　　陈桂林问：“你在看什么？”
　　你说：“我在等船。”
　　你记得何天佑说有一艘船会带你离开，所以你来等。
　　天逐渐黑下去，那艘小船终于破浪而来，何天佑站在船头，穿的却是你给他买的花衬衫。
　　“陈桂林，我要走了，他来接我了。”你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