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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   辽北广阔的原野上,云梓辰将秦钺绑在背后,不眠不休地疾驰了两天一夜。不知不觉间,北方已经近了秋色,油绿的牧草经过一整个夏季的疯长,汇成了碧色的海洋,一直淹到马腹。
      清晨时分开始,天便开始降下小雨,蹄下湿土泥泞,乌孙马已然不堪重负,口鼻喷着白沫,在奔过一道沟壑的时候,终于力竭,摔倒在芳草丛中。云梓辰几天没有合眼,正是困倦时分,直接被甩下马背,他惊醒后在空中一扭身,勉强教自己趴着摔在地上。
      牧草绵密,这下摔得自然不疼,云梓辰解开系在腰上的绳索,第一时间将秦钺小心地放躺在怀中。
      “喂!再坚持一下,别死在这里啊!”云梓辰拍了拍秦钺的面颊,俯身在胸口听了声响,秦钺头上受了重伤,又经历了两天的颠簸,早已是气息微弱,昏迷不醒,黑发布满了惨白的面目,只有胸中一点低缓的心跳声证明着他仍活着。
      云梓辰握紧秦钺的手,勉强松了口气,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身看向乌孙马,却发现马匹还躺在高草之中,四蹄都已经因为长久奔跑而磨出血来,染红了纯白色的皮毛。
      “罢了,我背他一程吧,你歇好了要跟上来呀!”
      也不理会那乌孙马是否真的听懂人言,云梓辰将秦钺拽到背上,继续向北走去。
      这一走,又是一天一夜。
      早已偏离了大路,白天看着太阳,晚上望着北斗,云梓辰拄着长刀作为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却不停地走着。
      他只知道白城在北边,自己坠马时距离那里应该已不算太远。然而骑马和走路是不同的,何况四周高草茂密,甚至没过了头顶,脚下不时趟过大大小小的水坑,坑中不知深浅,全是淤泥与水蛭,他几次都险些坠入其中。
      入夜后,繁星悬在天幕,有璀璨的流星从头顶划过,可旷野中却早已伸手不见五指,云梓辰双目血红,口中干裂,双腿不知何时起就已没了知觉,只凭着一个念头,艰难地挪动步子,不敢有片刻喘息。
      我要救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秦钺死去。
      郊野风起,簌簌卷着草浪,吹得人心冷胆寒。云梓辰浑身都冷透了,只有背上的余温,让他有继续迈步向前的勇气。
      风声越来越近,秦钺浅浅的呼吸吹在云梓辰的颈边:“你……”
      这声音像一根浮在水面的松针,在风中泛起涟漪,云梓辰听到这个字,仿佛看见了光:“我在、我在呢!”
      “……危……险……”
      背上的人自此再没了生息,云梓辰还未来及显露出的笑容凝固在面颊上,他呆望着前方,忽然大吼了一声,不顾死活地猛然向前冲去,草叶划破了他的面颊,温热而后变冷,是风吹干了流下的眼泪。
      “你醒醒!秦钺,求求你——醒醒啊!”
      突然间,一片永无边际的浓黑之中,云梓辰看到了一点亮光,那光芒阴冷锐利,隐在一片草叶之后。云梓辰的脚步顿了一下,可还未等他看清,裹挟着他的狂风袭来,吹折面前的遮挡,那亮光就变成了一双。
      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仿佛无穷无尽。
      完了,这是云梓辰头脑中仅剩下的念头,绝望是一瓢冷水,浇灭了他最后一点求生的想法,火苗熄灭了,几天几夜的疲累一下子涌上全身,他忽然之间,一步也迈步动了。
      群狼步步逼近,将两人围拢,野兽的气息已经吹在了耳边,像死神的低吟。云梓辰跪在地上,将秦钺紧紧抱在怀里,那是他最后一点力气。
      “放心吧……秦钺,就算是死,也要让它们先吃我!”
      怀中的人半睁开眼睛,秦钺浓黑的眸子映着天上的星辰,云梓辰的泪水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颊。秦钺的嘴唇张了张,不知想说些什么。
      还未等云梓辰听清楚秦钺在说什么,腥风就从身后扑来,饿狼的利爪挠在云梓辰战甲上,将本就残破掉的披风,扯得粉碎。侧面,另一头狼也冲了过来,一口咬住云梓辰的手臂,他却想也不想,俯身护到秦钺身上,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他担负最后一道壁垒。

      身下的土地,发出了他熟悉的震颤,一声长长的嘶鸣如海难者听到帆船的号角。
      “乌孙马……小焕的乌孙马!”秦钺神色迷离,嘴中发出了一句不清不楚的呢喃之语。
      云梓辰立刻明白了秦钺是何意,他喉咙中爆出一声怒吼,起身拔出长刀,将身侧的饿狼斩为两截,腥臭的狼血喷涌了两人一身。群狼闻见血腥味,反而更加兴奋,嚎叫着向着两人冲了过来。
      这时,一道白光如闪电一般冲向狼群,那正是疾驰而来的乌孙马,它用身躯撞翻了两匹饿狼,又高高地抬起前蹄,将那咬住云梓辰手臂的狼狠狠踏死在蹄下。
      “你可歇息得太久了,再晚片刻我们就都没命了!”云梓辰拍了拍马腹,先是将秦钺抱上了马鞍,自己也翻身上马。
      视角一高,云梓辰就看到一串火光向着自己的方向飞快赶来,那是驻守在白城的一小队卫兵,人人明火执仗,倾巢而出。

      卫兵训练有素地驱散了狼群,将云梓辰和秦钺救回白城,原来此地距离白城,已是咫尺之间。乌孙马比云梓辰想象得更通人性,它先是跑去了白城,而后引来卫兵救援。
      云梓辰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先将又昏过去的秦钺趴着放在了干净的长桌上,解开发髻才发现他的伤在脑后,虽然表面流血不多,但恐怕更多的淤血已经流入了头颅之内,再加之这几天马背上的折腾,如今已是性命垂危。
      “你们听得到吗,我要怎样才能救他?求求你们,要我做什么、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云梓辰对着空旷的房间无助地喊道,他知道秦钺的伤情只有医术非凡的大夫才能诊治,秦钺昏迷前要他将自己送回白城,定然是要借助此处聚集的鬼神的帮助。
      门窗紧闭,有阴森森的风拂在云梓辰脸上,他知道那些鬼神就在屋中,或许正围在自己身边指点取笑,可他看不它们,也听不懂它们的话语。
      “那崽子呢,快把他叫过来!”云梓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门外卫兵喊到。
      卫兵们虽然不明就里,但仍是照做了,不多时,乳母便抱着熟睡中的秦药进了屋子。
      “小祖宗!你爹能不能活命,就靠你了。”云梓辰将秦药抱到桌前,轻轻拍了拍那缀着奶膘的粉白脸蛋。
      满满算下来,秦药此时也才出生刚刚十个月,尚不足岁,怕是连讲话都没有学会。云梓辰哄着秦药,不多时,怀中的娃娃便睁开了眼睛,秦药不哭不闹,用幽黑的眼睛凝视着云梓辰。
      在秦药的眼睛中,云梓辰看到了自己憔悴恐惧的倒影。
      忽然,秦药小小的身子一抖。
      “辰公子,吾可救他。”那稚嫩的嗓音发出了苍凉的语调,“钺公子伤在颅内,需以巨力,执锋锐之器破开其骨,将恶血放出……”
      云梓辰心中一喜:“我知道哪儿有锐器。”他摸向秦钺的袖中,果然在袖口夹层里摸到了数枚刀片,那些刀片薄如蝉翼,一圈全部开刃,锋利无比,是秦钺常用的暗器。
      他以两指小心地捏出其中一枚,秦药伸出手指,为云梓辰指向秦钺头上一处位置:“就于此处,破开二分之一寸方口,其骨厚三分之一寸。汝力需恰到好处,不可深,不可浅,深则损骨下肌体,浅则不可一次破颅,钺公子体虚至此,难遭再次重击。”
      “好……”云梓辰的刀法虽是外家功夫,可并非对内力一无所知,他咬着舌尖,深吸了一口气,以全部力道灌注于双指,向秦钺脑后钉入。
      然而,头骨的硬度,与寻常的骨头大不相同,那刀刃破开头皮,不过深了半分,便再难进入,然而此时若将刃片拔出来,秦钺就等同于再次受伤,后果不堪设想。
      “我……”云梓辰额上冒了汗,“我该怎么办?”
      指头上一片粘腻,已经有鲜血顺着长发流下,秦药瞪着云梓辰,急忙说到:“继续!”
      云梓辰换成拇指,捏着刀刃再度用力,全身的气力全都汇聚在两根指头上,或许平日的他做成此事是轻而易举的,但此时云梓辰已经不眠不休了数日,他的手指都捏麻了,仍旧难以将刀刃深入分毫。
      “比骨头硬是不是,小爷也不是个软骨头的男人!”云梓辰将秦药放在一旁,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声。
      “汝意何为?”秦药大惊,意识到云梓辰想要做什么,然而这古老的鬼怪附身于婴儿,只能在襁褓中扑腾手臂,“汝将自损指骨?”
      守在一旁的卫兵也纷纷上前阻止:“云将军,换我们来吧!”
      “一只手,换他一条命,值得!”说罢,云梓辰咬紧牙关,以全身之力竖直地按下了那枚刀刃,疼痛感钻入指尖,他用自己拇指的指骨,抵着刀刃,慢慢地地刺入了秦钺的骨头。
      刀刃超乎意料的锋利,几乎将他半个指节切为两半。
      四刀,四根手指。
      云梓辰的左手血流如注,他望着秦钺同样鲜血淋漓的脑后,面色苍白地后退两步,昏倒前,有卫兵在身后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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