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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泠皓,你想与我一起做个叛贼吗?”李垣祠握紧了泠皓的手,头也不回地问道,“咱们杀出去,一起回到草原,好好过快活的日子!”
      “泠兄!”云梓辰也在他背后催促道,“你放心吧,今晨一大早,鱼老将军已经护送伯父逃出长安城了,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冻得发僵的手背传来阵阵温暖,眼前的人一头蜷曲的长发被火光染成金色,在狂风中张扬地飘舞,泠皓心中有些恍然,他看到那人如精铁雕铸的面颊、扬起了唇角、桀骜的眉梢,他是草原上唯一的汗王。
      “垣祠,你当初回到草原,到底是为了你一人的荣辱,还是上万班查牧民的安危?”泠皓说完,便感到那紧握自己的宽厚手掌忽然一抖,于是继续说道,“凭一时意气冲杀出去,我们自是做得到,可今后将如何,你有想过吗?你欲为了我一人,让大昼与突厥再度燃起战火吗?”
      李垣祠咬着牙:“事到如今,谁管得了那些!”
      “汗、汗王……”几人身后,一位突厥士兵突然胆怯地问道,“汗王,那汉人兵说的是真的吗?咱们今后,能在草原上学汉人建城池,能随意去南边做生意吗?”
      “不行!”李垣祠愤怒地吼道,他一回头,却见到剩下的几名突厥士兵与牧民,眼睛都盯在了泠皓的身上。
      此番到长安,李垣祠虽然所带随从不多,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贵族武士,他们武艺高强,而且大都会一些汉话,因此方才几人所讲,他们应当都听明白了。
      他们听懂了一件事情,只要将泠皓交给眼前这些汉人士兵,那么李垣祠便可接受大昼的招安,成为朝廷命官,他们这些班查贵族,也就能获得与大昼权贵同样的优厚待遇,再也不需要在草原过那些居无定所的放牧生活。
      “汗王,答应他们吧,咱们本就是到汉人的都城议和的啊。”另一名士兵在旁怂恿道,他的眼中流露出希冀的光芒。
      称臣纳贡,与奉旨招安,本无差别,对于班查这个刚刚经历过战火的部落来说,没有什么比一时的安定更难能可贵。泠皓看到了李垣祠眼中的犹豫,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更多地了解了自己的挚友。
      自小被人讥笑“汉串子”的李垣祠,见识过繁盛长安与江南烟雨的草原孩子,为了中原安定而帅军亲征的大昼将军。
      李垣祠是渴望能真正成为一名汉人的,如今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垣祠,我一人,与你的整个部落,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泠皓试着挣脱李垣祠的手,他的手掌已经被握出了一道道的红痕。
      李垣祠眼眶发烫,心头阵阵抽搐,疼得几乎要因此发狂:“答应我,别做傻事!”
      “是啊!泠家就你一个儿子,李兄也就只有你一个……一个朋友!”云梓辰一瞬间忽然回想到,出城以前鱼名赫与泠涅的笑容,不详的念头涌现在他的心中,“泠兄!你想想伯父吧,你还没来及在他身前尽孝呢!”

      “磨磨唧唧的还没完了?”对面的敌首显然已经不耐烦,扬起下巴说道,“云将军,你还不动手吗?”
      李垣祠与泠皓同时回过头来,云梓辰眼角挂着泪珠,茫然地举着长刀与他们两人对视。
      “事到如今,云将军就别装了吧。你为兴王殿下做的事情,就算他们知道了,又能将你如何呢?”敌首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朝廷通缉犯人的画像。画像上以细致的工笔惟妙惟肖地画出一位青年清秀的面庞,他微微抿起嘴角,一双眼睛却如西湖的春水带着和煦的暖意,眼角箭伤又为他平添了几分妩媚,正与泠皓一般无二。
      “是崇爵的画……”泠皓喃喃道。他熟悉云梓辰的画工,即使距离较远,也看出了那熟悉的笔锋。从前云梓辰初学画技之时,最常画的就是泠皓的模样,云梓辰笔下的自己,泠皓看了不下几百次。
      “你究竟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师兄。”李垣祠的目光锐利如鹰,反手摸向了腰间弯刀。
      “我……我……”云梓辰百口莫辩,他看着手里的刀,又低头看向泠皓与李垣祠紧握的双手,心中满是委屈、惶恐与茫然。几天以前,他还对所有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每个人都对他说着截然不同的故事,告诉他南辕北辙的真相。
      他好像无意间卷入河中乱流的枯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你们又对我隐瞒了什么!”云梓辰忍不住哭喊道,以长刀指向李垣祠,“你,你口口声声说一切都为了他好,可你知不知道在泠兄心里,为人臣子的气节远比性命重要得多——罢了,你果然是说不懂道理的蛮夷之人,你就是畜生……”
      “崇爵!”泠皓竖起凌眉,他本就因饥饿而没有多少体力,此时被云梓辰气得气喘不止。
      “你又如何呢泠兄?”云梓辰以为自己戳到了泠皓的痛处,“你从小是如何引导我的,你以礼教德行让我严加自律,让我明白何为君子之为。可你如今呢,却跟一个异族的人做这般不伦之事,你的礼义廉耻去哪里了?”
      李垣祠眼中是翻滚的火焰:“你在说什么胡话,谁对你说了这些?”
      “还用得着别人说吗,你喜欢泠兄,你对他的心思谁人看不出来——”云梓辰话音未落,右肩猛然被泠皓拍了一掌,他重重向后摔倒在地,疼的眼前一阵发黑,竟是站都站不起来。
      李垣祠没想到泠皓会最先出手,也傻了眼。
      泠皓甩开他的手,走到人群之外,拾起了自己的长剑。
      两边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注视着他,无人敢上前阻拦,连那敌首都吓得后退半步,生怕泠皓会一剑朝自己刺来。

      “汗王!”火墙之外,高修这才骑马赶到,他隔着凶猛的火焰,焦急地对李垣祠大声喊道,“长安方向有追兵过来了!”
      不需要他提醒,李垣祠也能感到脚下的土地传来震颤,那是一队骑兵,而营地中的马匹,早就因为士兵纵火而跟随牛羊四散奔逃,只剩下王帐外李垣祠自己的坐骑与乌孙马。
      那些突厥士兵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惊慌地相互议论了起来,他们的目光望向了李垣祠与泠皓,手却下意识摸向了各自的武器。没有马匹,在这般冰天雪地的寒夜中就算勉强突围,也将会冻死在野外,如今唯有合力制服这二人,向大昼军队投降,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李垣祠看着这些族人,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敌首却也露出意外的神情,显然也没料到此时会有己方援军赶来,不由得嘀咕一声:“大人的离间之计已经快成了,哪儿又来的一队人跟我抢功劳——给我上!”敌首一声令下,那些乔装为大昼士兵的杀手叫喊着冲杀过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周影玫那厮,怎么会安好心!”李垣祠冷笑一声,对泠皓大声喊道,而后双手从腰间拔出弯刀,冲入敌军与那些高手战在一处。
      泠皓低头,轻轻地以指腹抚摸着剑锋,一抹鲜血将长剑染成红色,鲜红的火光与他眼中的血色映在剑上。
      “你的师兄,心中从未背弃大昼,也从未与谁做过不伦之事,曾要求你的那些德行操守,我没有忘记——你若疑心,今日我便证明与你看。”泠皓低头看向云梓辰,眼中闪过一丝决意,他突然挥剑,向着牧民们高高跃起,一道寒光之后,凌厉的剑锋直接削下了一个牧民的首级。
      牧民的尸首倒在云梓辰面前,鲜血洒落在他脸上。那一瞬间云梓辰明白了,泠皓心中的忠义是何等高度,即使被朝廷当做了弃子,即使为所有人误解,他也决然做不出反叛之事——如果帝国的新皇帝果真希望大昼与突厥开战,那么哪怕自己仅剩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举起剑来,向着敌人冲锋。
      泠皓就是这样一个愚忠至极的人。
      “愚蠢!”云梓辰捂着伤口,艰难地从雪地上爬起来。
      突厥武士将泠皓围拢过来,他们每人手中都握着与李垣祠相似的弯刀,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草原武士,可面对杀意果决的泠皓时,他们竟然全无还手之力,连扭头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另一边,李垣祠也如一匹凶狼,片刻间已将大昼士兵斩杀多半,他一刀斩断敌首的胸甲,刀尖刺入腹中,鲜血染红了两人脚下的雪地。
      “周影玫一个孩子怎会想得出如此阴绝毒辣的计谋,究竟是谁下的命令?”
      敌首没有回答,咧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口中流出黑红的血液。
      李垣祠顿时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息,他急忙推开了敌首,后撤两步,眼前敌首的尸身栽倒下去,他的后颈却触到了一阵尖锐的凉意。
      “垣祠,与你成为朋友,是我所做的,最大的错事。”
      身后,泠皓带着一身血腥,执剑抵在李垣祠的颈边,那剑锋仍是雪亮,李垣祠甚至能看到其上映出的雪野与血泊。
      “我们现在交手,恐怕将两败俱伤,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李垣祠没有回头,随手将双刀扔在脚下,“我永远不会对你亮出兵刃,如果杀掉我能成全你的道义,那么,就向我刺出这一剑吧。”
      长剑抖了抖,在李垣祠颈边留下一道锈色的痕迹。
      李垣祠以双指提起长剑,转过身来,他的面前,泠皓微微弓起身子,双肩颤抖,早已是泪流满面。
      “你现在明白,我方才为何难以坐视你去死;你总算明白,我一直以来,心中都是何种滋味了吗?”李垣祠凝望着泠皓的面庞,仿佛想将他深深地刻入灵魂里。
      “为何世事总难两全……”泠皓身体颤抖着,方才一番交战已经耗尽他所剩不多的气力。他向来怕冷,冲出帐篷时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冷风早就冻透了他的身体,持剑的手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与凝固的鲜血黏在一处。
      泠皓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李垣祠手疾眼快扶住晕倒的他。
      云梓辰手里拄着长刀:“再打下去,你俩就真要成亡命鸳鸯了!我才不想和你们死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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