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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自从秦钺扬言要“从良”之后,确实不再做古董生意,也渐渐的和江湖断了关系。长安城西山通往秦宅的山路没了往来的车马,又重新覆盖上潦乱的荒草,几乎淹灭了铺路的青石。山径两旁都是高树,树上蝉声聒噪,响彻空山。
      秦钺在稀疏的月光中沿山路慢慢走着,路的尽头是一条更加难寻踪迹的小径,通向荒草最深处,那丛荒草中掩饰着一扇柴扉与半隅残壁,墙上爬满了藤蔓和地衣,仿佛已经许久没人居住。
      初到此处的人大概想不到,门后是别有洞天的广厦。
      山坡后面是一栋金碧辉煌的房子,顶上铺紫红色琉璃瓦,瓦角是栩栩如生的雕龙飞檐,四周青碧色磐石砌的脚踏,廊柱和墙壁有精致的雕画,略略一观皆是獬豸、赑屃、玄鸟等神兽,腾云逐走,转颈瞋目中皆有风声可闻而气势恢宏。
      这广厦却是大门紧闭,秦钺从回廊绕过来,后面一片平地被修整成了小院。夏初山上并无雾气,空中新升的残月如勾仿佛抬手可摘。蝉声响彻在山谷,院中却静无虫声,杂乱种满了各种草木,散发出芳香。
      穿过院子,后面的小屋中却是灯火通明。这小屋只有一层,泥砖的墙壁,屋顶铺着黛色粗陶砖瓦,与长安那些普通的民宅别无二致,比起前院,此处更像是人住的地方。
      秦钺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东天已渐出亮光,他敲敲门,屋中并无人应答,便推门进了去。一进屋就是个小厅,饭桌摆在当中,满桌满碟丰盛的菜肴,有个娃娃脸的青年坐在桌前狼吞虎咽,显然是埋头苦吃顾不得应门。
      青年穿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脸圆圆的,浓眉大眼,个头又比较小,因此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了些,他便是离雪燃。
      “几时回来的?”秦钺坐到饭桌另一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对自己师弟这惨不忍睹的吃相已是见怪不怪。
      离雪燃也不抬头,舀了勺汤将口中米饭送进去,另一手继续往碗里拨着菜:“我可早回来啦,做了一大桌的菜等你,结果回锅热了三趟了你都没人影。”
      “碧螺春才第一泡。”秦钺捏着杯子伸过饭桌,让离雪燃看杯中的茶色。离雪燃翻了个白眼,一伸头,用油嘴把剩下的半杯茶嘬着喝了,热茶下肚,他打了个饱嗝,扔下筷子:“这是第二壶!”
      秦钺见师弟和自己耍赖皮,只得摇头:“师父呢?”
      “回来了,又走了。”离雪燃撇着嘴,“说是去北边。”
      秦钺扫了一眼桌边扔着的行装:“今天是你及冠的大日子,他都不肯多留一会儿。”
      “不是有你嘛。”
      “我自己都没到二十岁,怎么给你戴冠。”
      离雪燃跳下座位,扑进秦钺的怀里,笑嘻嘻地对他撒娇:“比我小三岁又怎么了?那你也是我师哥呀。”

      转眼曙色已经透过了窗子,屋中烛火显得暗淡,离雪燃的卧房里,他正盘腿坐在铺展开被褥的大炕上,手中举着一张铜镜,挤眉弄眼地端详自己的新样子。
      这时他的一头长发已经被秦钺仔细地梳到头顶,编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细绳绑好,脸颊与额头就全部露了出来。离雪燃有一双非常亮的眼睛,在烛光下像是星辰在闪烁。
      “好可惜呀,小钺你辛苦梳这么久,马上又要拆开了。”离雪燃扔下铜镜,躺进自己的大床里,张嘴打了个哈切,嚷着自己要一觉睡到黑。
      “别睡,随我去泠家。”秦钺扣了两下桌子,一只纸鹤便翩然从打开的窗户外飞进来,在秦钺面前化为一黑衣的女子,辛九单膝跪下,从怀中取出一支用手帕包着的箭头,双手递了上去。
      “看看是什么毒?”秦钺将箭头丢给离雪燃,自己在炕边坐下,“辛九从扬州府的库房中偷出来的,在水匪船中发现,和刺伤泠皓的箭镞是同一批。”
      离雪燃仰躺着把玩这枚箭头,看外表那只是普通的铁质箭头,做工粗糙,也未经打磨,只要做好模子,随便找个铁匠就能造出来。他抬腿用脚将床边的窗子踹开,一束晨光斜照在了箭头上,除了普通生铁的颜色,还有些许青黑在暗红的锈色中闪烁。
      “这里面掺了东西啊!”离雪燃大声冲秦钺喊道。
      秦钺点头:“是将淬毒兵器和生铁一起熔铸,倒入模具制成的箭镞。但是淬毒兵器没有全部融化,只是被铁浆裹在了当中,很简陋的工艺。”
      “就是那些盗匪的土法子,我估计不是啥稀罕毒物,值得我不睡觉去跑一趟吗?”说着,离雪燃用箭头扎破自己的指尖,吮了一口流出来的血珠,却是突然脸色大变。
      “怎么?”秦钺看到他面色有异,不由得歪了下头。
      “是乌蓉草!快,我要去看看泠皓!他还活着吗!”离雪燃一个翻身从炕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在炕沿上转圈找鞋子。
      秦钺也愣了,他忽然想到些什么,从怀中掏出来巽先生的木盒,打开取出一枚戒指,拉过来离雪燃的手:“戴上看看。”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要送我礼物,等把人救回来再说!”离雪燃甩开秦钺,跑向屋子另一边,那里有正正一面墙的药柜,他打开一个小抽屉,从里头抓了一味草药,用油纸包了起来,塞进怀里,“走呀!”
      秦钺挡在门口,捏着那枚戒指递给离雪燃看。戒指宽有半寸,刚好可以戴在人手的第一指节上,八枚戒指显然与拇指以外的八根手指是对应的,上面细致地阴刻了凶兽梼杌的图案。秦钺的手指在图案上轻轻一拧,图案边缘处的缝隙中无声地旋出了一片很薄的刃片,薄到几乎透光,却是纯粹的钢铁颜色,显然没有经过淬毒这一工艺。

      今日是五月二十,却也是李垣祠的生辰。
      李垣祠特地一大早梳洗过换了身素白的新衣服,兴冲冲来到了泠府,他来找泠皓,为自己束冠。
      三年前,李垣祠只身来到长安。旁人眼中的李垣祠沉默寡言,也不喜欢结交朋友,长安军队这么多的武将,也只和泠皓最为亲善。泠皓长他一岁,勉强算是他的义兄。
      “云梓辰,你怎么还没去画室?”
      “你怎么又来了?要不干脆也住这儿算了?”
      泠皓的房间里,李垣祠与云梓辰大眼瞪小眼,显然都很嫌弃对方在这里。泠皓倚在床上,叹了口气,对云梓辰说:“今日是垣祠生辰,你的事等下说,去外头书房的多宝阁上,第三层有一个小抽屉,你把里面的锦盒拿来。”
      云梓辰撇撇嘴,听话去拿了锦盒,锦盒长条形状,只有自己巴掌大小,却沉甸甸的,里头的东西有些分量,他边走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呀,送李兄的生辰礼吗——”
      透过卧房门口的雕花屏风,只见李垣祠已脱了鞋,盘腿坐在床沿上,泠皓跪坐在他身旁,手中捏着把细齿梳子,为李垣祠细致地梳着发。在床上躺了许久,泠皓手脚都没什么力气,一只手扶着李垣祠肩膀,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李垣祠的背上。
      李垣祠一身白衣裳,泠皓也只穿着里衣,两人的举动亲昵,场面看上去属实有些奇怪,云梓辰咳嗽一声,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瞧才好,他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单手把锦盒往泠皓眼前一举,瓮声瓮气道:“拿来了。”
      “幸好我提早便准备好了。”泠皓在云梓辰手上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铁簪子,做工古拙而质朴。他将李垣祠的头发在头顶小心盘好,戴冠,别上了这支铁簪。
      头上的重量增加了不少,李垣祠有些不自在地摸摸头顶的发髻。
      “你果然是要戴铁簪才好看。”泠皓躺回床里,困倦袭来,他半睁着眼睛,“今日你便成人了,垣祠,我总觉得你这个名字不大吉利,这几日躺在床里,想了许久,私心赠你一字,叫‘延岁’,好不好?”
      “李延岁,好听极了。”李垣祠给泠皓轻轻盖好了被子,转头便换了张脸,对云梓辰怒目而视道,“所以你是什么事情,要一大早叨扰他?”
      “我……我是来……”云梓辰捏着空锦盒,觉得自己站这儿十分多余,“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昨日在画室遇到个怪人,想问问泠兄是否认得。”
      “长什么样?”李垣祠问道。
      “他穿了一身黑衣裳……”
      云梓辰正想着,忽听院中一阵喧嚷,是下人们在阻拦着谁,脚步声奔向了近处,紧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闯入泠皓的卧房。先进来的人一身黑色长衫,披散头发,后一人穿粗布短衣,扎着发髻。
      离雪燃后至,进门第一眼便去看泠皓,见他活着,才开始双手撑住膝盖,累得呼呼喘气,相比之下,秦钺却一副气息平稳的样子。
      数位家丁涌到房门前,对李垣祠喊道:“少爷!李公子,这两人跳墙进来的,跑太快了,我们没能拦住他们!”
      李垣祠的手从腰间的刀柄上放下来,对家丁们挥挥手:“是贵客,你们看些好茶来。”
      云梓辰指着秦钺惊叫一声:“怪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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