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垣祠,你说,瓜州、玉门和嘉峪三关在同一线山谷中,可是另两处并未遭到袭击,敌军是从哪里来的?”泠皓看着西面远远的一簇狼烟问道,他二人正在等上前递交文牒的端木回来。
      “东坝。张掖向嘉峪关方向二百里有另一条山谷,山谷向北进,过了鸳鸯湖就到了一个叫东坝的洼地,那里本有一些柔然人和汉民混居,柔然也是突厥联盟的一部,近些年因为打仗,所以就都迁走了。”
      泠皓跟着李垣祠向城门方向走了几步,忽然问道:“你似乎对这附近知道的很清楚,不仅熟悉地形民俗,连各部族之间关系都甚于端木兄之上。”
      “我……因为……因为我是住在福建的,对于北方各地的地理风俗知之甚少,为了应付武举,所以就、就着重的去看这方面的东西,于是就知道的多了,不过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泠皓畏冷,所以穿得很多,此刻半张脸埋在兜帽的毛边里笑着看他:“你长得也像个胡人,就是比长安那些胡商们黑了不少。”
      李垣祠高眉深目,浅色的头发有些蜷曲,瞳色也不像汉人那般深黑,而是如同琥珀一般的颜色。
      见李垣祠紧张起来,泠皓突然朗声笑起来:“但你一开口就破了功,听这口音,除了岭南还能是哪里人?”
      这时端木回来了,见两人聊得开心,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和他们一起开玩笑。
      端木带来一个坏消息:孙知州半月前接到嘉峪关急报,一面向玉门和瓜州两关借兵,另一面亲率张掖三万人火速回援嘉峪,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恐怕是被困在了城里。
      在张掖城墙上,守城将张翼放下了高悬的吊桥,三人所带领的九千骑兵浩浩荡荡进城扎营。
      “孙知州所带去的三万人,步兵多少?骑兵多少?嘉峪关原有守军多少?”端木边走边问。
      一旁的张翼立刻回答道:“回将军,嘉峪关原有两万骑兵,三万步兵,知州大人带过去三万人的全是骑兵。”
      “这么多人,走了这么久,你就没派人去问问前线的消息?”端木疑惑。
      张翼面露难色:“末将以实情禀报将军,军中的大小将领都随知州一起过去了嘉峪关,我只是个小守城将,军情大事不敢自作主张,知州走之前,让我留在张掖听消息,我就等着消息。这半个月,末将不是没派探子过去,去了也有百十个人,都是好身手的,可一个都没回来,我就不敢再让兄弟们送死了。”
      若是骑快马,嘉峪关到张掖只需半天时间,如果孙知州已离开了半个月,不可能没有传回任何消息。目前不能判断敌军的来历和数量,但可以把八万人马在嘉峪关围得滴水不漏,不能不说摆在众人眼前的是个严肃的问题。
      端木又问:“现在张掖这里还有多少兵?”
      “骑兵就剩下两千了,能打仗的壮丁还有五万多,都是守城的民兵,随时可以调配。”路过一处宅邸时,张翼说到,“各位先去知州府休息一下吧?”
      “不了,”月姑娘还牵着陈桦,把孩子交给院门口的女婢,“我们直接去军营。”
      端木也点头赞成:“虽是过路,但都是大昼的兵,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况且要去伊犁,我们也必定要从嘉峪关出关。”
      张翼对端木行了个简单的军礼:“全凭将军差遣。”
      前线的军队终究是能征善战,气势上就比长安的军队高出一截,端木与月姑娘商量了一下,把张掖剩下的两千骑兵和自己的人马打乱混编,由泠皓先带上二十人的精锐,潜行去敌营打探消息。

      很快过去一天半,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些,泠皓独自回来了。他一身的灰土和血污,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城门口,不用问也知道他这趟是九死一生。
      李垣祠冲下城楼,亲自抱着把泠皓送回军营,泠皓看见他便红了眼眶,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人没事就好,你先别说话,先进屋暖暖身子,我让他们煮些姜茶来!”
      营房里,月姑娘递上一杯热茶来
      “嘉峪关的情况如何,敌军有多少?是不是突厥人?”端木急迫地问到。
      李垣祠瞪了端木一眼,接过茶给泠皓喂下。
      泠皓微微点了点头,艰难地抬起手来,比出来一个“五”。
      “五万?”端木疑惑地歪了下脑袋,“就算是游牧骑兵,也不应该……”
      “恐怕他要说的是五十万。”李垣祠脸色沉了沉,握住了泠皓的手,“突厥人,经过了这些年的战争减员,再除去老幼与妇孺,差不多就是这么多人口,他们全来了。”
      屋中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带着质疑的眼神看向泠皓,这个数字是可怕的,游牧民族骁勇善战,汉人与之战斗,往往都要以数倍兵力才堪平手。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五十万人,不光是围嘉峪关,转过头来攻打张掖都是绰绰有余的。
      月姑娘干笑两声:“弟弟,你可别说笑话,江南大战的时候,攻打杭州的突厥兵也就这个数儿了,大昼前前后后集结增派了三百万人才算守住杭州,这还不算军中的杂役……”
      泠皓扶着李垣祠的肩膀略坐起身:“柔然、鲜卑、回鹘、室韦、契丹、乌桓……突厥人的盟军全在这里,嘉峪关给围死了!”
      “妈的!难怪这一路上就没遇到几个人,全堵在这儿了!那帮放羊的怎么能找的出这么多人来的!”端木突然大骂一声,起身摔了椅子,然后又把那张椅子扶起来,闭上眼睛开始想办法。
      张翼着人搬来沙盘,端木摆摆手,他熟悉这里的地形,每一条山谷都了然于胸。

      夜深千帐灯,挑烛人不寐。
      “探出来他们围城的原因了吗?”端木在一张地图上写写画画,转身问泠皓,“能够集结所有部落,说明他们至少有同一个目的——喂!月亮!”
      泠皓此时已经缓过神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倚在炕上发愣。端木喊了他几声,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到了主帐中是突厥人,但我没见到奇莱,除了靠近主帐的几千精锐以外,外围的其他人并不像骑兵,看着装与弓箭,很多只是普通牧民。我记得各部落间界限分明,我还去看了他们的后需,他们并不缺粮草。”
      月姑娘想了想:“部落间有间隙,并非以争夺食物为目的,那是为什么的,报仇?这里治民方略怎样,是不是有剿过狄?”月姑娘问张翼:“我在想……”
      “我懂月将军的意思,知州大人他治理这里十多年了,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一直待汉狄如一,分草场时从不偏袒的,不可能有人为了报复他而去围城。”
      端木揉着额角:“行了,我问你另一件事,嘉峪关的中的粮食能撑多久?”
      “今年冬天来得早,秋草已尽数收割,朝廷粮饷也早早发了来,现在才入冬,没有给养差不多也能够撑到初春。”
      端木走到桌前,取纸笔草草写了目前情况:“那可以等到我叔赶来支援,着人去送信,立刻去。”
      张翼接过信来:“当时向玉门、瓜州求援时,巡抚大人也命人一路送信到伊犁去了。”
      “现在状况不一样了,玉门关比起张掖,离嘉峪关更近些,他们应该早就看到狼烟,但是并没有出兵相助,可能遇到了别的状况。我估计当时的信使要么一起被堵在嘉峪关了,要么被半道伏击,都难指望。”端木指出面前沙盘的一处,“要转回祁连山东面,绕南侧山脊线去走才行,把信使叫过来,我与他说。”

      端木在想办法,其他人都在一边等待,屋中炉火烧得极旺,这时李垣祠推门而进,卷进来漫天大雪。他被端木派去了山上,领着民兵伐木,预备滚石滚木,以防突厥人转过头来攻打张掖。
      “回来的这么快,下雪了?”月姑娘迎上去。
      “下雪之后山上太冷,普通士兵扛不住,我让他们回来了。”虽是这么说着,但李垣祠体格健壮,进屋时竟是上身精赤,黝黑的脊背上还在淌着汗。
      “今年确实入冬入得早,往年这时还没有这么冷。”张翼在一边接过话来。
      “雪大吗?”端木抬起头来,撂下笔和地图。
      李垣祠接过泠皓递来的干衣换上:“下一个时辰了,你可以去看一眼。”
      众人出门去看,一个时辰的雪已经可以没过半截小腿。李垣祠擦过汗,穿上衣服,也跟着走出来:“山上的雪还要更大些。”
      端木挠了挠头坐回位子:“下雪了……这么大的雪会封山的,向前向后的路恐怕都难以行进,信一时半会儿也难送出去。信送不出去就没有援军,迟则生变……嘉峪关八万,张掖六万一,二十万放羊的……把他们冻死吧!”转头对泠皓说,“月亮,你等雪停之后,再带人去一趟,远远看一眼就好,看看他们会不会因为下雪撤军。”
      李垣祠摇头:“不会的,真到了北边草原……据说比这里冷得多,他们不在乎这点雪。”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立刻撤走的,往鸳鸯湖方向去,那处靠近水源,他们的部落里的女人和老幼应该都在那里,我们去袭,放羊的就一定会回援。”
      “但这样一来梁子也结下了,张掖将永无宁日。”月姑娘提醒道。
      泠皓这时突然说了话:“我去带一队死士突击主帅大营。”
      “不行!”端木和李垣祠异口同声。
      “我能逃出来……”泠皓低头小声说,“若是不去想着救人的话,他们的马匹追不上我。”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齐莱。”李垣祠转头看向端木,“我们去袭击他们的牛羊,没有吃的他们也会撤军的。”
      “没有粮草,他们会强攻进城抢粮,后果不堪设想。”端木皱眉想了很久,“月亮,我记得你说,他们外围都是其他部落的帐篷,将班察的帐篷围在当中?”
      泠皓点头:“我们也是在靠近主帐附近时才暴露的行踪,那里太深入了,才没能逃脱出来。”
      “我有一个想法,可能做不到让他们尽数撤军,但起码一些人会离开。”

      当晚,泠皓冒雪只身前往,次日午后到达,待到入夜出动,用偷到的弯刀杀掉了营地边缘回鹘和室韦两营各一位巡视的牧民,然后把尸体背到另一侧的契丹营地旁边,扔在了头领的帐外。
      天明时分,泠皓平安回来了,焦急等待的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天亮后尸体被发现,五十万围城联盟果然起了内讧,各部落在嘉峪关城门前打了一场群架。又过了两天,柔然、回鹘、室韦、乌桓等部落撤军。又一天,契丹也撤走了。
      雪后初晴,山谷中素白得浑然一体,丈厚的新雪掩埋了两边巉岩上张牙舞爪的棱角,藏蓝色青天下一切静默无声,翱翔着换了新羽的白鸟,连片祁连雪山反射澄澈的日光。
      走了一多半,还剩下十几万突厥人,以班察部落为主,众人在屋里商量进一步的计划。
      “比我预想的结果要好了不少。”端木激动地在沙盘前反复踱步,“若之前我们猜测得不错,他们只是寻常牧民,那十万众也不足为惧。我们不必等我叔叔来支援,仅用现下手头这点兵马,就足可对付了!”
      李垣祠却紧皱眉头:“你要想清楚。”
      泠皓也觉得不妥:“到如今,玉门和嘉峪两边还是没有消息呢,突厥撤已经走了一半,他们却一直燃着狼烟,城内毫无动静。明明城外根本没有交战过的痕迹……”
      月姑娘看着屋外的晴雪,接着泠皓的话头继续讲到:“我弟说的没错,嘉峪关怕是遇到了难对付的麻烦,得想办法和他们通上话儿才行,那八万兵不可能就死绝了连个声音都没有。”
      李垣祠忧心忡忡地望向泠皓,毕竟现在敌营只有泠皓去过,其他人的轻功不好,被发现的几率太大。
      泠皓笑道:“信得过我,上回已摸清了他们的巡逻动向,只要不靠近主帐,我想我可以穿过他们的营地接近城墙,嘉峪关虽高,我也能爬上去。”
      端木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泠皓:“辛苦你了,一定多加小心,一定要见到孙巡抚本人!”

      嘉峪关距张掖四百余里,常人骑马至少需要一整个白天,临近黄昏时,泠皓在距敌营二十里外下马,解开鞍绳,识途的老马沿来时道路跑回城。
      望向峡谷间白茫茫的雪野,泠皓提起一口气,飞奔在丈余厚的松软新雪上,脚步行经的地方,竟是连深一些的痕迹都没有,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过。
      到达营地天色已黑,突厥阵地最边缘处是蒙人做饭的地方,门口的大筐里堆满了牛骨,牛羊在圈里不安地走动,帐篷里的牧民围着火堆唱歌,醉汉卧倒在帐篷前。
      泠皓穿白色斗篷,头上戴着风帽,俯身从旁边掠过去,顺利来到城楼脚下。他紧贴着雪地,围着城转了一圈,寻到一处月光照不到的黑暗的僻角,把斗篷解下平铺埋在雪里,又在上面均匀撒上白雪。斗篷里是黑色紧身的夜行衣,泠皓从怀里掏出匕首叼在嘴里,手摸上墙砖的缝隙,不用绳子和钩爪,腰身扭动,飞快地游了上去。
      这条峡谷一直是中原到西域的唯一通途,汉民族已在这里建关千余年,中原汉民生息繁衍迁徙至此,才有了后来的玉门和瓜州两地。
      这座依峡谷地势而建的城墙历经无数的毁坏和重修,可以从墙砖上看出不同朝代留下的斑驳痕迹:最下面基座的青砖已经残破但依旧牢固,再往上的石砖取材于祁连山,摸上去的手感是坚硬的寒冰。朔漠狂烈的北风吹走了飘落其上的每一粒尘埃,就如同城下缠绵的泥土,消化了当年建城人的每一寸尸骨。
      嘉峪关与张掖不同,张掖周围地势宽阔,城外开辟了大片平整的农田。而嘉峪只是关口,它建在这一条峡谷最狭窄的咽喉,城两侧是千仞峭壁,如同闸口般挡住了西北游牧一次次洪水般的洗劫抢掠。嘉峪关西侧的城墙远比东侧要牢固结实,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一次突厥联盟的五十万大军居然会从东面山谷绕道围城。
      城墙最上是高高低低的女墙,依旧是石砖。泠皓灵巧跃入墙内,立刻蹲下身四下望去,奇怪的是,城墙并没有士兵值守,城楼中也没有灯——城墙上寂静得像是座空城。
      背对城楼慢慢直起腰来,泠皓感到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回过头,目光正对上一张扭曲风干了的人脸!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