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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番外三:世良圆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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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BI的工作听上去似乎狂拽酷炫,风光无限,可当圆柏真正加入这个情报机构以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和兴奋。
为了能够更加了解隐藏在过去中的真相,他抓住了一切能够继续向上攀爬的机会,成为了他人口中,最雷厉风行的年轻主管。
在繁重的工作中不断麻痹自己,自从回到美国以后,除去必要的节日问候,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跟赤井家的人有更多的联络了。
就算是赤井秀一,他们隶属于不同的部门,交际甚少,偶尔能够闲暇下来的时候,他们也只会在自动贩卖机前各自拿着一罐咖啡,简单的聊聊最近的状况。
仅此而已。
有的时候,圆柏甚至也会觉得,那些自己内心曾经丰富无比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自我麻痹中,被渐渐消磨干净。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圆柏翻看了一下手头的资料,由于年代过于久远,能找出来的东西有限,他想起那道在视野中逐渐远去的黑色背影,有点疲倦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镜夜死后的第二年,有关于他的资料都被一股未知的势力尽数销毁,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他连个念头都没有。
这无疑让他的调查,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将桌子上空掉的咖啡罐扔进垃圾桶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突然有点恍惚,被咖啡因一直刺激着的大脑在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圆柏跌坐进椅子里,皱着眉开始回想上次睡觉是在什么时候。
……算了,想不起来。
犹豫的打开电脑里的未读邮件,最上面那封是世良真纯三天前发过来的,那孩子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他休假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回日本待上一段时间。
听说她在日本有交到新的朋友,前段时间还和朋友们一起去了游乐场玩,在几个月前的邮件里,她还提到了一个恐高却面不改色的青年,感觉跟他有点像。
“……鹤田先生?”
这小姑娘该不会要恋爱了吧?
看了看自己的调休表,等他忙完手头这个案子以后,他能空出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回日本休息一段日子倒也是不错……
然后顺便好好看看那位“鹤田先生”。
再次踏足日本这片土地的时候已经是初夏,机场的阳光刺的他有点睁不开眼睛,圆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十几个小时的旅程着实让人睡得不太舒服。
“柏哥!这里这里!”
世良真纯远远的就发现了他,拨开人群,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圆柏揉了揉她卷起的短发:“好久不见,我们真纯都长这么高了啊。”
“那是!柏哥,我想死你了!”短暂的寒暄过后,世良真纯不满的拍了拍他的胸口,“为什么我给你发的邮件你从来都不回啊?”
“这个……”圆柏有些心虚的左右看看,“工作太忙了嘛……不过我都有好好看过的!”
如果说总是忘了回恐怕会被暴打一顿的吧。
赤井秀一教她什么不好,非要把截拳道的录像带寄给她,秀哥是做了好人,他可是做了沙包。
“欸——”当事人看上去不是很相信的样子,皱眉盯了他好一会儿后,她才拉起他的手腕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鹤田先生吗?这次在游轮上他可是救下了我的好朋友,今天本来是人家出院的日子,我可是特地溜出来先接你的。”
圆柏弱弱的开口:“我可以打车的……”
“嗯?”
“没什么!我来开车!”
后来圆柏回顾自己的一生,在那一天回来日本,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好像命运在冥冥中指引着他,原本生死相隔的两人,在时间线上的某一个节点上,他们再度重逢。
那人抬眼的瞬间,圆柏那颗死寂已久的心脏突然就鲜活了起来,他努力的保持着自己最友好的表象,压抑着心中那股不知名的狂喜:“我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如果他的弟弟还活着的话,也应该是这个年纪了。
或许应该比眼前的青年要更加有活力,不过如果是镜夜的话,什么样子都好,他都会非常喜欢的。
“鹤田镜夜。”
连名字都一样。
他视线下移,那颗依旧光泽却又斑驳带着刻痕的子弹项链就这么突兀的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镜夜长大后的样子,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岁月的流逝,记忆中的脸庞开始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他惊恐万分。
可真正看到有可能的那个希望的时候,圆柏觉得,无论他幻想中的镜夜是什么样子的,眼前的青年都会是最终的结果。
“镜夜?”
他叫着这个被尘封多年的名字。
“镜夜?”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裸露在外的掌心里满是伤疤,那双他曾经觉得盛满了星光的眼睛里,如今却成了商店里标价售卖的琉璃球,漂亮,但没有生气。
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心脏却猛的疼痛起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把他弟弟给摧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别碰我!”
镜夜认出了他,却又不愿意认他。
圆柏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既想上前好好看他一眼,又怕自己突然的动作会吓到他。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突然出现的蓝眼睛少年挡在他们之间,看上去对他颇有敌意,把镜夜死死地挡在自己身后。
他们是……兄弟?
至少……镜夜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这样就够了。
连自我介绍都来不及说出口,在索要到联系方式之前,镜夜带着那个少年飞速的离开了医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圆柏看向伪装成冲矢昴的赤井秀一,对方冲他悄悄比了个动作,意思是晚上会跟他联系,胳膊被轻轻晃了晃,他低下头,对上了世良真纯担忧的目光:“柏哥……你还好吗?”
“还好……”
他一点都不好。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想知道到底过去都发生了些什么。
看赤井秀一的样子,他应该是了解最多的知情人士。
仿佛知道他的来意,在租住的公寓里,赤井秀一给了他一个厚厚的档案袋,离开之前,他意有所指的说道:“希望把这些东西看过以后……你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看着自己手里还带着血迹的子弹项链,圆柏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事到如今,那位兄长还是太过低估了镜夜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现在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深吸了一口气,圆柏拆开了档案袋,从第一页开始,一个字都不肯放过的仔细读了下去。
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圆柏没有数过自己已经有多少个小时没有好好的合过一次眼,常年高强度的工作让熬夜变成了他的家常便饭,更何况,手中的资料比咖啡更能让他提神。
胸口的旧伤似乎正在发作,疼得他只剩下了麻木,言语无法具体形容他的感觉,他只觉得,当事实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比得知镜夜死亡那天还要更加难过。
他和镜夜,到底谁才是更受折磨的哪一方?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闭门不出,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醒着的日子里,他只捧着那叠资料出神,看着窗外逐渐西沉的斜阳,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如果身份倒置,站在镜夜的角度,他会比他做的更好吗?
一只鸟轻啄着窗户,在有节奏的“咚咚”声中,他突然就找到了答案。
当然不会。
他甚至都生不出继续下去的勇气。
想明白了这些,他订了最早一班回美国的机票,在一直保存良好的箱子里,他翻出了母亲留给镜夜的日记。
当年的一把火烧掉了房子的主体,可放着母亲日记的箱子却在地下室内不曾被损坏半分,在他出院后不久,赤井务武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给找了出来,作为母亲的遗物,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母亲留给镜夜的,他不曾打开过。
如今,它们也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真好。
想了想,他在里面加了张字条,那是他最真实的真心话。
他们之间或许还有很多误会,不过没关系,有他在,他们之间的那一百步的距离,不需要镜夜主动迈开那艰难的第一步,他会走完全部,然后紧紧的抱住他。
“有哥哥在。”
他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来不及欢呼雀跃重逢,他们就已经要面对离别。这一次,没有什么假死,没有什么心存侥幸,他们将直面生死。
小时候,是圆柏经常安慰爱哭的弟弟,可长大后,却是镜夜来告诉他,哭完,要记得擦干眼泪。
隔着浮着白雾的氧气面罩,他听到镜夜叫他“哥哥”,耐心的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他听到的却是:
“忘了我吧。”
巨大的悲伤直击心头,他看着镜夜慢慢合上眼睛,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一直都这么无能为力,镜夜住院的这段时间,他发觉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跟着伊莎阿姨一起,去时常探望母亲的孩子。
他做不到更多了。
像母亲去世那天一样,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圆柏发现镜夜的心电图不知什么归于一条直线,而警报器没有任何反应。
氧气面罩被搁置在一旁,镜夜脸上最后带着的,是释然和平静的微笑。
“做了个好梦吗?”
圆柏慢慢走上前去,在病床前缓慢的蹲下,握起镜夜已经冰凉的手,他将手背贴到了自己的额头。
“是吗?有见到妈妈吗?记得替我向她问好呀。”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真是狡猾啊……不是说好了再陪我看一场樱花吗?烟火大会你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
圆柏把脸埋在被子里,肩膀小幅度的耸动着。
对不起哦阿夜,看在这是哥哥第一次当着你的面哭的份上,原谅哥哥吧?
如果你不说话的话……哥哥就等你答应了哦?
收拾镜夜遗物的时候,在病床旁的柜子里,那本母亲留下的日记里,圆柏找到了一张字条,连墨水都未干透,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月色很美,我想再看看。”
圆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镜夜的公寓,坐在他的房间里,看着面前的衣柜,圆柏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被提起的保险箱。
“密码,你很清楚。”
“37714……”
手抖的厉害,他不得不紧握着自己的手腕,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缓缓打开,除了几本日记以外,还有成串的钥匙和几大摞文件,草草翻过以后,他发现那些都是镜夜以假身份买下的房产和车子,还有几只股票和一笔数目不小的流动资产,最下面的文件里是他的遗嘱,似乎是他生病前不久才改过的,将全部的遗产,对半分给了他和菲利,粗略的估计,他俩这辈子都花不完。
而这份遗嘱写下的时间,是八年前。
保险箱的最角落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摸到它的瞬间,圆柏愣了一下,慢慢的拿出来一看,他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是一只已经很破旧的泰迪熊。
遵从镜夜最后的要求,圆柏没有给他举办葬礼,只是自此以后,米花公墓里多出来一块无字碑,那里面住着的是狐狸面具,一只打火机,镜夜最珍惜的合照,和不知道被锁在保险箱里多久的泰迪熊。
没有人知道底下躺着的是谁,可圆柏离开前最后去看了一眼,碑前摆满了几大捧鲜花,是明艳的向日葵和白雏菊,以及一束格外突兀的黑色曼陀罗。
碑立好那天晚上他不小心多喝了几杯,强拉着菲利絮絮叨叨些他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废话,酒过三巡,那孩子突然跟他说自己以后不要当警察了。
“那你……想干什么?”
“医生。”菲利抬眼,格外认真的看着他,“我想考医学院,我想当一名医生。”
“不错不错,医生也挺好的,反正决定权在你。”圆柏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霍霍着长势正好的绿植,“小子,既然作了决定,我也不多说什么,复读的一年好好学,我就陪不了你了。”
“我当然没问题,只是……”菲利夺过绿植,免得再遭他的毒手,“圆柏哥,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啊……”圆柏长叹一口气,脸色微红,眼神却明亮清醒,“我把FBI的工作给辞啦!以后就四海为家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常联系你的。”
镜夜的愿望是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既然如此,这个未完成的愿望就由他来替他实现好了。
“你知道吗?其实啊……我和阿夜都没有好好道个别,那小子比我还雷厉风行啊哈哈哈。”圆柏掩饰一般的大笑了几声,随机他又捂住眼睛,“他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忘了他,真是的……”
“怎么可能嘛,真是开玩笑,怎么可能会忘掉嘛……如果连我都要忘掉的话……”
那他才是一无所有。
这些年来的所有坚持,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这辈子,都要好好记得他才行。”
“就气他,让他赶紧托个梦给我,最好是……我记得越牢,他就越来,天天来见我哈哈哈……”
收拾好行囊,将母亲的所有日记锁进保险箱交给赤井秀一,跟他简单告了个别后,圆柏踏上了离开的游轮。
在临走之前,赤井秀一问他:“还回来吗?”
“说不定呢?真纯那边就拜托你了,这对我来说可是个麻烦活。”
看着越来越远的陆地,圆柏终于冲着那边再也看不见的人挥了挥手,跟他的过去彻底说了再见。
当游轮开到大海中心的时候,圆柏站在甲板上,在他人错愕的目光中,将镜夜的骨灰全部洒向大海。
这是他的愿望,他想在这里长眠。
头顶的太阳正好,圆柏握着脖子上的银弹项链,背包里装着他们的圣诞合照和狐狸面具,他们不虽在一起,可他们永远都在一起。
海风带来了海水淡淡的气息,一只海鸥停在甲板的栏杆上正看着他,圆柏拿出一块面包掰碎,然后往远处一扔,顷刻间耳边回响起翅膀扇动的声音。
有的人留在了过去,有的人止步于现在,而总有人,将大步迈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