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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番外二十三:伊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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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伊吹,今年,嗯……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多少岁了,大概要比镜夜大一点吧?
自有意识起,我的周围就是一片黑暗,没有声音,没有感觉,脑海中时不时有破碎的画面闪过,那些画面在经年累月之中开始慢慢完整起来,最终构建起一个男孩。
我想那就是我吧。
一个有着黑曜石一般眼睛的男孩。
那我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ibuki。”
有个声音这么对我说。
伊吹……吗?
获得名字的那一天,我想那应该就是我的生日,虽然没人会记得,可只要我知道那一天就够了。
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眼前终于有微弱的白光闪烁,等走近之后我才发现,那是一道很厚重的大门,白光从门的缝隙中流露出来,我伸出手去,虽然不知道门的后面会是什么,可这是我唯一可以离开这里的机会。
出乎我意料的是,门的背后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我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黑色短发,琥珀色的眼睛,与我曾经看见过的画面不同,镜子里的我有着一张相似但又陌生的脸。
如果这才是我,那我看到的又是谁?
“五十岚圆柏,我的哥哥,也就是你。”
眼前的镜子开始发生变化,我看到里面的男孩动了起来,他的嘴一张一合,接着便有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他看了我一会儿后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却依旧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有更多的画面开始向我脑中涌入,像是为干涸已久的土地注入泉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将我慢慢填充完整。
那些记忆构成了我,从此以后,我是伊吹,是五十岚圆柏,也是鹤田镜夜心中的一面镜子。
我看着他隔三差五隔着镜子跟我说话,那些话语渐渐成为使我完整的一部分,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是五十岚圆柏,可我也没有能力去思考我到底应该是谁这个问题,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的职责,就是把这个角色扮演好就可以。
模仿五十岚圆柏的语气,神态,动作,总之和他越像越好。
只是……
我能学习的东西太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更像他一点呢?
我无聊的敲着镜子,吃惊的看着穿过镜子的那只手。
慢慢地将手缩回来,我看着手心,小心翼翼地朝镜子走去,接触的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感觉像是突破了什么东西一样后,我睁开眼睛。
那是镜子外的世界。
“你是谁?”
我听到了镜夜的声音。
小小的男孩有些警惕的看着我,也是,毕竟我们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而且我还是突然出现的,正常人应该都会吓一跳的吧?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伊吹,你把我当你的哥哥就好……当然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就当是多了个朋友好了。”
如果是五十岚圆柏的话……他会这么说吗?我做的还好吗?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到镜子里,面对身后漫长到没有边际的黑暗,这种无人可以倾诉的日子第一次让我感觉有些……孤独?
不……这或许也不是我的感觉,从遥远的那头传过来的复杂感情一向是我所不能够理解的,那么这一次,关于“孤独”,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在进步呢?
镜子里的生活是很无聊的,偶尔会有几个新伙伴的加入,从抱着泰迪熊的男孩到沉默寡言的成年人我都见识过,跟他们聊天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除了我以外,我能看到不同人成长起来的经历,那是令一个人迅速成长起来的不错的办法。
我欢迎每一个灵魂碎片的到来,也目送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那些迷路的旅人最终会回到我这里,成为我的一部分。
真是可怜。那些碎片,直到消失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他们是被抛弃的。
我仍旧是我,我不再是“我”。
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那一刻,我想我是自由的,镜子不再是困住我的牢笼,我透过它开始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我不能伤害镜夜。
这是自诞生之日起,我成为“我”的约束条件之一。
当然了,我看着那孩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才舍不得伤害他呢。
如果他能更坦率一点就好了,我都知道的,那副冷漠麻木的面具下藏着的,其实是一个日夜都在哭泣的男孩的灵魂。
所以当内在开始出现威胁的时候,我有可以采取必要措施的能力。
银一开始并不是危险的存在。
那家伙出现的很突然,就在我半梦半醒的间隙,我听到了一道陌生但又格外纯真的声音:“你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少年眼神茫然,正好奇的环顾四周:“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请问一下你是谁呀?”
少年绿色的眼瞳好像冰种翡翠一样纯净,看上去天真又无害,带着对这个世界天然的好奇心与探索欲,向过路的旅人询问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明我看人的眼光有时候也是会出错的,哪怕我对少年的第一印象非常良好,可最后我还是亲手杀死了他,连带着自己也差点搭进去半条命。
后来在医院的时候我也经常莫名的开始回忆过去,回忆那些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的各种人格,回忆起银的时候,我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个时候,他天真的问我:“伊吹,你知道怎么才能做好老师吗?”
我被他的问题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笑着说自己也不知道,那孩子低下脑袋,看上去很是失落。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我摸摸他的发顶。
“因为……”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就是作为‘老师’才出生的呀。”
原来那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呀……
我坐在医院病房的窗边,看着窗外干枯的树枝,上面隐隐有绿芽生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出漂亮的花。
镜夜还在睡觉,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他睡的这么舒服了,眼角眉梢都带着隐隐的笑意,是做了什么好梦吗?
在你的梦境中,有再见到明美吗?
那个时候的他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接近崩溃,为了保护“我们”,强制休眠进入一个缓冲期是最好的选择。
我给他编织了一个最幸福美好的梦,完美无缺,看不出一丝破绽,我再一次的见证了他的成长,
如果爱娜或圆柏都不曾死去,说不定梦境才是现实。
东京晴空塔塔顶的风吹的脸疼,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衣角,看着他晦暗不清的侧脸,一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多年相处下来,我们的距离没有被拉近,反而越走越远,那孩子不愿再让人看到他血淋淋的内心,于是他开始构起高墙,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堵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结实,我仍然能在缝隙中得以窥探他内心的真实。
好像变了很多,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仍旧在哭泣不止,渴望有人能拉他一把。
他深陷泥沼,却仍旧努力向上。
我听到他问:“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于是我便知道,他的内心也在动摇,或许他也期望梦境中真实的那一部分,就像他对琴酒的态度那样,潜意识中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恨透了琴酒,只是大量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所以他说着恨透了琴酒,其实也恨透了自己。
那么……他为什么不选择留下呢?
这应该就是我和他最大的不同。
他说自己一直懦弱,只会逃避不想面对的一切。可他自选择跳下东京晴空塔的那一刻起,他其实才是最有勇气的那一个,无人可比拟。
我看着他交给我的那一部分记忆与情感,它们是那样的鲜活生动,仿佛是抽空了镜夜之后所诞生的产物一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日日夜夜都在向我展示着,他最真实的那一面。
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物归原主呢?
我在北海道以北更深的地区里,在那个被素银包裹的世界里,在无人靠近的温泉中找到了机会。
即使曾经被自我剥夺,可现在的他仍能找会寻找幸福的能力,过去我总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存在,现在我找到答案了。
为了能让他获得幸福。
可为什么……我也能感到幸福呢?
三月的第一场樱花开的真好看。
我和他并肩坐在医院后山的长椅上,有微风吹过,便有樱花落满了肩头,晨光的温度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如果最后能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那也不算孤独。
有脚步声在背后响起,爱娜的出现在我意料之外,虽然我知道她的样子,但面对面见面还是第一次……
算啦,正常打招呼就好了,反正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她的儿子?
妈妈……
对我来说可真是个奇怪的称呼。
在陷入黑暗之前,有人握住我的手腕,为我指引方向。
我不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个真正被承认的“人”。
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以后。
终点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