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柯南：月光》不见春秋

109、番外二十：大卫

　　即使是在冬天，伦敦也总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这座城市常年与薄雾为伴，几个世纪以来，都像活在福尔摩斯的时代一样，神秘又孤独。

　　这是他离开日本的第十五年，现在是圣诞节前夜，大本钟的钟声在这座城市上空回荡，寒冷和潮湿也没能阻挡住人们欢度节日的激情与行动，无数的烟花腾空而起，短暂的照亮了这片雨幕。

　　真冷啊。

　　五十岚圆柏一边向掌心中哈了口气，一边又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

　　这些年他走过很多地方，自北向南，由西往东，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每到一处新地方，他都会拍很多的照片，从里面挑出最好的一张印成明信片，放在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

　　偶尔也会发给赤井秀一几张，表示自己尚且安好，反正只要有他那个大哥在，就相当于赤井家所有人都知道他安好的消息。

　　这就够了。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世良真纯，这么多年，小姑娘还是坚持不懈的在全世界追寻着他的脚步，他原本以为世良真纯只是三分钟热度，找不到他就选择回到日本过自己的生活，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三分钟的热度一直延续至今，整整十五年。

　　不是没想过问她为什么，可当时的世良真纯却反过头来问他，为什么他不能留下？

　　当时他坐在芝加哥公墓的门口，看到街上来往不绝的行人，看着逐渐西沉的斜阳，看着突然亮起的路灯，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也在想，留下难道不好吗？漂泊的那些日子里，他真的不想家吗？

　　有乌鸦从墓地中飞出，发出两声刺耳的叫声后，五十岚圆柏猛地回过神来。

　　“家”的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太过模糊，一场大火烧毁了他们拥有的一切，自那之后直到现在，他始终都是个流浪漂泊的旅人。

　　所以他早就应该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

　　所以他会在鹤田死后离开日本，短暂的归属感迷惑住了他，他曾经以为那一刻会成为永久。

　　可他又该怎么跟世良真纯解释呢？

　　五十岚圆柏不知道，他看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决绝的选择离开，跟过去的一切做了告别。

　　“阿夜，我们已经到了伦敦，今天是新年，大家都在放着好看的烟花，你听见大本钟的钟声了吗？我刚从玛丽阿姨那里回来，给她提前送上了圣诞节礼物，虽然我还是没有去见她，但她一定知道我已经来过……你说她会把这件事告诉真纯吗？没想到伦敦的冬天竟然会这么阴冷……”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低头对着胸前的项链说着什么，这是他多年下来养成的一个小癖好，如果鹤田能够看到最好，如果他看不到……五十岚圆柏也想讲给他听听。

　　哪怕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疯子。

　　“你看了吗？这个世界……”

　　我有在好好的替你看哦？

　　只不过我总有漏掉的地方，你赶紧回来自己去看看。

　　正准备进公寓楼的时候，远处街角的点点灯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前两天他刚租下其中一套公寓的时候，他记得那里才刚刚开始装修，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开始开业了吗？还是在凌晨的时候开业？

　　脑海中瞬间回忆起那些年他看过的恐怖片，五十岚圆柏瞬间起了一身的冷汗，恰巧一阵冷风吹过，激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说他不害怕鬼，不过对象仅限于鹤田而已，其他鬼的话，他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喵……”

　　有什么软乎乎暖烘烘的小东西在蹭着他的小腿，五十岚圆柏低头一看，粗略的扫过一眼后他拔腿就想跑。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喵！”

　　声音似乎更大了些，五十岚圆柏蹲下身子眯起眼睛，从小腿边提起了一滩不明液体。

　　是只黑猫。

　　黑的跟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猫怎么能这么黑？

　　像是看穿了他内心所想，黑猫伸长了爪子就想挠他，五十岚圆柏赶紧松手，黑猫无声的落在了石板路上，绕着他转了几圈后，又往前走了几步。

　　估计是谁家的宠物猫跑了出来吧，他刚刚还摸到了黑猫脖子上的项圈。

　　“喵。”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黑猫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没打算走的动作后，站在原地好像歪头看着他。

　　原谅他的眼拙，他真的只能勉强看清一坨黑色而已。

　　不过……意思是让他跟过去吗？

　　五十岚圆柏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两步，果然黑猫也紧接着向薄雾中走去，一人一猫走两步停两步，最终，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黑猫的样子，他这才发现，原来黑猫有着一双特别好看的琥珀色眼睛，像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

　　“伊希斯？你把谁带过了呀？”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黑猫“喵喵”叫了两声后，她蹲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

　　“小家伙，你认错人了呀。”少女笑了笑，视线转向五十岚圆柏，“这位先生真不好意思，我家猫咪似乎把你和其他人给搞混了，它有跟你添什么麻烦吗？”

　　“不……并没有。”五十岚圆柏抬头，看清了招牌上的字，“占卜店？”

　　“没错，进来坐坐吗？”少女打开店门，带着皮革和松叶气味的暖气迎面而来，“这么冷的天，喝杯热茶暖和一下吧？”

　　“额，谢谢。”五十岚圆柏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

　　店内的装潢不算复杂，左右两边的墙上是摆满了书的高大书柜，一路走进来的桌子上摞着厚厚的卷宗，看上去似乎是羊皮纸材质的，桌子上还有一些他看不懂干什么用的水晶挂件，五颜六色的，也还算赏心悦目。

　　最里面好像是少女的工作台，台子上的书籍厚重巨大，上面还有着貌似是银制的镂空雕花，一看就价值不菲。

　　“久等啦。”少女端着一个银盘走来，上面是已经沏好的花茶和一盘小饼干，“我自己做的蔓越莓饼干，请赏光品尝一下吧？”

　　“啊！好的。”五十岚圆柏从周围的环境中回过神来，“非常美味。”

　　“那就好。”少女招了招手，黑猫跳上了她的膝盖。

　　安心。

　　这是五十岚圆柏在这里最大的感受。

　　很奇怪，明明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那个……”五十岚圆柏斟酌开口，“请问认错了人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店铺在很多地方都开过，不过每一次都不会很久就是了，之前遇到了一位很有意思的客人，他大概是把你认成那位客人了，”少女喝了一口花茶，轻轻挠着黑猫的下巴，“他大概是看你内心迷茫，所以把你带来我这里了。”

　　迷茫？

　　像是被突然点醒了什么，五十岚圆柏低头看着茶杯中自己的脸。

　　他的确……是这个样子。

　　少女在旁边的抽屉里翻找一阵，最终拿出一叠塔罗牌看了起来。

　　“迷路的旅人，你的迷茫来自内心深处的遗憾，就像是随风飘摇的落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但你要知道的是，落叶终将归根，那些困扰着你的迷雾，需要你自己先迈开那一步，然后才会遇见你的答案。”

　　“你想要的，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得到了。”

　　直到躺在公寓的床铺上，少女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回响，五十岚圆柏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

　　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指的是哪一个呢……

　　一股难以抵挡的睡意淹没了他，五十岚圆柏慢慢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在逐渐下沉的梦境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请市民外出……”

　　“……欢迎光临……菜单……”

　　“……安室先生……柯南君……”

　　他好像听到了，很多年都没有再听过的名字了。

　　五十岚圆柏努力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后他摇摇脑袋，正打算揉揉眼睛的时候，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准确的说，是毛茸茸的，有着粉色肉垫的爪子。

　　爪子？？？

　　爪子！！！

　　五十岚圆柏吓得大叫了一声，可嘴巴里发出的却是“喵喵”的叫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是一只猫吗？不对不对，人怎么可能变成猫呢？他这是在做梦才对。

　　“啪叽。”

　　他呼了自己一巴掌。

　　尖尖的指甲露了出来，刺的他的猫脸有些痛。

　　是真的！

　　这不是梦！！

　　他变成一只猫了！！！

　　五十岚圆柏愣在原地，企图用自己不太灵光的猫脑子来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他最后在干什么来着？

　　睡觉对吧？

　　睡醒了之后就变成了猫对吧？

　　嗯嗯，没错就是这样……个鬼啦！

　　到底是什么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让他变成一只猫了啊喂！

　　“大卫？怎么了？是饿了么？”

　　五十岚圆柏下意识的抖了抖耳朵，下一秒，他被人提起前肢抱在怀里，视野骤然拉高，他这才看清楚这个地方的全貌。

　　名叫大卫的猫咪和……略带眼熟的咖啡馆？

　　五十岚圆柏抬起脑袋，正好对上榎本梓的眼睛，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软乎乎的，小小的一只三花猫。

　　他努力从犄角旮旯中找出跟这个人有关的记忆，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他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波罗咖啡厅的……服务生？

　　看着榎本梓的样子，五十岚有些发愣。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为什么榎本梓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而且猫咪的寿命短暂，过了这么多年，大卫应该不在了才对。

　　这到底是……

　　榎本梓放在柜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他得以看清上面的日期，可真要看清楚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上面的日期显示，现在，是十五年前的三月份。

　　除去最开始的震惊与困惑，五十岚圆柏非常良好的接受了自己是只猫的这个事实，榎本梓给他准备了足量的罐头冻干和小鱼干，吃饱之后还有好喝的酸奶等着他，猫咪的身体格外柔软，他滚着圈的在地板上玩着抓自己尾巴的游戏，喵生过的乐不思蜀。

　　原来当一只猫是这么惬意的吗？

　　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给吃的，毛也不用自己梳，小鱼干还管够。

　　五十岚圆柏困的迷迷糊糊的，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后，波罗咖啡厅大门上的铃铛响了一声。

　　动了动耳朵，他听到自己和榎本梓说话的声音。

　　……？

　　他自己的声音？

　　五十岚圆柏一下子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他抬着脑袋，看着自己跟榎本梓打着招呼。

　　他自己身后的是……

　　鹤田镜夜。

　　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他紧紧盯着鹤田的脸，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秒能看着他的机会。突然，鹤田向他招了招手，五十岚圆柏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

　　温热的，瘦弱的，带着清晰骨骼触感的手。

　　是活着的，他的弟弟阿夜。

　　是十五年未再见过的，如此鲜活的面孔。

　　这个时候的鹤田已经抱不动他了，榎本梓将他交给人类的自己，他跟自己大眼瞪小眼，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在跟自己照镜子一样，猫咪无法像人一样发出“嘁”的声音，他在自己怀里挣扎的跳到了地板上，有些嫌弃的在鹤田裤脚边蹭着。

　　自己抱自己算怎么回事？感觉好恶寒啊。

　　离远点离远点。

　　附在鹤田膝头，五十岚圆柏惬意的摇着自己的尾巴。

　　鹤田的旅行，他有幸这辈子还能听到第二次。

　　如果时间能过的再慢些就好了。

　　心底的空洞好像一下子被填满，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好像要溢出来一样，五十岚圆柏深吸一口气，鹤田的味道是淡淡的消毒水混着小雏菊和向日葵的花香，可他不记得鹤田那段时间有碰过什么花，鹤田明明连出病房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五十岚圆柏忍不住开始点起了脑袋，模糊间有什么东西伏在他的肚皮上，他听见鹤田对他说：

　　“再见了，大卫。”

　　不对。

　　他不叫大卫。

　　五十岚圆柏猛地睁开眼睛，鹤田和世良圆柏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鹤田看来，只有一只猫咪在不停的冲着他叫。

　　不要走！

　　他只能紧紧扒着鹤田的裤脚。

　　“就到这吧。”

　　不，不行，当然不行！

　　五十岚圆柏被榎本梓抱在怀里，可他只想跳下去跟着鹤田一起走。

　　不要再丢下我了。

　　阿夜！

　　鹤田推开门的动作停了一下，旁边的世良圆柏有些奇怪的问他怎么了，鹤田看了看世良圆柏，又转头看了看榎本梓怀中的猫咪，似乎有些不解。

　　五十岚圆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看着鹤田，即使只有“喵喵”的叫声，可他还是想说：

　　“阿夜，我也是圆柏，还有……我很想你。”

　　鹤田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他看着五十岚圆柏，突然笑了。

　　一旁的世良圆柏凑了过来，鹤田摇了摇头，在离开的那一刻，隔着咖啡店的玻璃门，五十岚圆柏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再见了，哥哥，我一直……都很想你。”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原来他们有好好的告过别。

　　有一股力量拖拽着他离开了大卫的身体，咖啡厅的景色在快速后退，在一片黑暗过后，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五十岚圆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天地一色。

　　湛蓝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际，大片雪白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及，五十岚圆柏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地面好像湖面一样映照着天空的样子，他试着向前走轻轻了一步，荡起了一阵涟漪。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了，好久不见，哥哥。”鹤田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见他许久没有反应，鹤田走到他的面前，来不及看五十岚圆柏的样子，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十五年了……”五十岚圆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我每次做梦都只能梦见你在病床上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抱歉。”鹤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以为的一瞬，对于五十岚圆柏来说，却是漫长而又痛苦的一段岁月，“我没想到，会这么久。”

　　在这里，他见到那些死去的人，又目送着他们的离开，有人喊他一起走，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等着什么，于是他向他们挥手告别，在这孤独幻境中，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鹤田看着一成不变的天空，百无聊赖的敲击着地面，看它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时间在这里丧失了意义。

　　直到他看见五十岚圆柏的背影，即使许久不见，即使变得陌生，可鹤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无限向远处延伸的空间中，他们少有的并肩坐在一起，内心都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五十岚圆柏讲了很多，离开日本后的见闻，据他所知的大家的近况，还有他自己内心的迷茫。

　　“不止是血缘，才叫家人。互相珍重的，感情；远在他方的，想念；心之所向的，归属；有了想要，回去的地方，那就是，你自己的家。”

　　“这个道理，我明白，那你，明白了吗？”

　　“总有人，也在等着，你回家。”

　　五十岚圆柏看着他：“你说的对……我走了那么远的路，结果把自己给弄丢了。”

　　地面开始出现裂缝。

　　“那我，也该走了。”鹤田起身，“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他们已经，等了好久了。”

　　“阿夜。”五十岚圆柏叫住了他。

　　“怎么了？”

　　“再见了，阿夜。”

　　他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过去他一直停在原地不愿向前，好像那样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人离开。

　　可是他错了，没人能一直留在原地不用成长，他缺乏的迈出过去的那一步的勇气，最终来自他的阴影。

　　他终于能直面过去，主动说出再见。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落在了五十岚圆柏的脸上。

　　五十岚圆柏睁开眼睛，看见暗色的天花板后，他抬了抬自己的手。

　　嗯，不是猫爪子，他变回来了。

　　五十岚圆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看见街角的新开的那家占卜屋。

　　“咦？”

　　原本应该是占卜屋的地方还在施工，一旁的广告版上印着的也是一家咖啡馆的名字，五十岚圆柏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昨晚他去的是什么地方？

　　那些……究竟是他的一场梦，还是……

　　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赤井玛丽发来的消息，是关于他送去的圣诞礼物，她很喜欢。

　　他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五十岚圆柏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