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喻幻

33、第 33 章

　　这一夜，赵飞琼没在紫宸殿留宿。
　　谢无晏的眼神像要杀人一样，赵飞琼闭紧了嘴，连夜离开宫中。

　　“你们也滚。”谢无晏看向瑶玉和南岑。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们两个发脾气。南岑垂着头，瑶玉心中气愤，面上却笑着看向虞雪坠。见虞雪坠点了头，他才拉着南岑退了下去。

　　虞雪坠早知道他今夜会过来。宴席上，他的眼神就沉得吓人，如今听到赵飞琼的一番话，周身的气场更加恐怖了。

　　虞雪坠可不怕他，她将他请到长案后坐下。殿中地龙火热，虞雪坠替他解下氅衣，案上还有半壶解酒汤，她亲手为他倒了一碗，温声道：“我瞧着大人在宴上也饮了不少，先喝一碗解酒汤吧。”

　　谢无晏酒量差劲，今日他在宴席上饮了那么多杯，为了防止在她这里发酒疯，她决定先给他灌一碗解酒汤。

　　这一连串的亲昵姿态和小意温柔，让谢无晏眸中的阴沉散去不少。
　　他蹙着眉，端起解酒汤一饮而尽。

　　解酒汤里放着蜜糖和酸梅，酸甜可口，谢无晏将空碗放在桌案上，沉声质问她：“方才她那番话，也是陛下心中所想？”

　　“赵飞琼胡说呢，我怎么可能那样做。”虞雪坠温声道，“我心中只有大人一个，才不想要三宫六院。”

　　她说得认真坚定，谢无晏盯着她，许久，才道：“以后离赵飞琼远些，此人心术不正，莫让她带坏了陛下。”

　　“大人说得是，我记下了。”虞雪坠乖巧点头，而这句话，风儿一样从她耳边吹过了。

　　谢无晏又问道：“今日王相的提议，陛下为何不拒绝。”

　　虞雪坠柔声回：“王相操心国事，关心储君，而要立储君，必然得先有君后，他那番提议也是为了大渝朝的安稳，我实在不好拒绝。”

　　谢无晏阴沉笑道：“那陛下，真要立君后不成。”

　　虞雪坠温柔望向他：“我是大人的人，这种事情，只听您的。”

　　她竟是这样的乖顺。
　　谢无晏愣了下，宴席上积攒的怒气，忽然就散了大半。

　　“若是我不许呢。”他问。

　　虞雪坠仰着眼眸，轻声说：“那我就不立君后。”

　　谢无晏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真的？”

　　“真的。”虞雪坠认真点头，温声哄道：“大人信我，我必不负大人。”

　　她的甜言蜜语，像是带着魔咒，散尽了谢无晏所有的脾气。

　　这一晚，谢无晏是扬着唇角离开的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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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入腊月，连降了几天大雪。

　　宫禁之中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瑞雪兆丰年，但这几场雪，并没有带来祥瑞。

　　年关将至的时候，冀州闹起了饥.荒，数万百姓饥寒交迫，苦不堪言，朝臣们忧心忡忡，上报灾荒的折子一封封递进宫里。

　　虞雪坠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奏折，叹了口气。
　　即便她去佛光寺祈福了，上辈子这场大灾，还是如期而至。

　　这日上朝，虞雪坠坐在金銮椅上，听群臣们商讨赈灾对策。

　　有过上一世的经验，虞雪坠早就为这次荒灾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只要开仓放粮，当地的百姓一定能顺利度过这次大饥.荒。

　　因为她将粮食储备充足，群臣们便不需要忧心粮食来源，极快地商讨出了赈灾对策。

　　按照往常惯例，这件事交给户部，由户部一层层下发即可。

　　户部尚书秦弘昌上前领命。
　　他穿着正三品的紫色官衣，身材魁梧圆润，腰挂玉带，须短面白，神情恭恭敬敬。

　　虞雪坠瞧着他，却冷冷地笑了一下。

　　同上一世一样，赈灾的事情，又落在了秦弘昌身上。

　　别看他对她恭恭敬敬，这人内里，就是个大奸臣。

　　秦弘昌出自广陵秦氏，是太皇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广陵秦氏是当世的四大世家之一，氏族钟鸣鼎食，气派辉煌，他看似对她恭敬，不与太皇太后亲近，实则与太皇太后打断骨头连着筋，背地里，也是恨不得将她拉下帝位。

　　上一世，他隐藏得很好，那时虞雪坠忙着镇压朝堂中的乌烟瘴气，还不知道，真正想将她拉下帝位的是太皇太后。她对太皇太后没有防备，便对秦弘昌也没有防备，遇上荒灾，她便将赈灾的事情交给了秦弘昌。

　　这件事最后，成为了她在帝位上，最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虞雪坠回忆着上一世，面上的笑意冷得如同寒冰。

　　上一世这场大灾，秦弘昌竟让三万百姓活活饿死了。

　　那时冀州流民暴.乱，他赈灾失职，但官官相护，无人上报，直到暴.乱压不住时，虞雪坠才听闻了真相。

　　她亲自镇压暴.乱，彻查整件事情，可查来查去，所有的罪责竟落到了一个芝麻小官身上。

　　那小官私卖了赈灾的粮食，得了一笔巨大的赃款，一朝事发，吓得在家中自缢，而那些贪污的银两也不翼而飞。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个小官，但虞雪坠根本不信。

　　一个芝麻小官，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了弄明白真相，虞雪坠微服私访，亲自去冀州查案。她查到了小官家中，那小官家徒四壁，邻居说他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他是因为百姓死太多，觉得自己无能才自缢的。

　　顺着小官留下的线索，虞雪坠一层层往上剥，最终，查出了整件事的真相，所有的粮食钱银，竟都被秦弘昌贪了去！

　　查到贪污的罪证后，秦弘昌当夜就自杀了，可是，他到死没透出贪污的钱去了哪里。

　　三万百姓饿死，赈灾的银粮不翼而飞，虞雪坠一怒之下，抄了整个广陵秦氏。

　　大氏族一夕之间崩塌，坊间议论纷纷，对那百年望族扼腕痛惜，无数人道她牵连无辜，她得了一个残暴的骂名。

　　骂便骂吧，上辈子的虞雪坠也顾不上在意这些虚名了。大氏族肥的流油，抄族得到的银钱充盈了国库，虞雪坠用来补偿了荒灾中的百姓。

　　但到底是晚了，三万百姓已死，而人死不能复生。

　　重来一世，虞雪坠坐在高高的金銮椅上，垂眸俯视着秦弘昌。

　　广陵秦氏的内里腌臜脏污，腐朽不堪，这一世，她依然要铲除这个氏族。

　　而秦弘昌，会是她铲除广陵秦氏的由头。

　　所以这一世，赈灾的事情，还得交给他做。只有这样，她才能抓住他的把柄，顺藤摸瓜，将整个广陵秦氏彻底拔除。

　　虞雪坠坐在上首，微笑道：“那赈灾的事情，就交给秦尚书了。”

　　“微臣领旨！”秦弘昌执着笏板，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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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浮光殿回来，虞雪坠换下繁复的朝服，坐在长案后望着厚厚的奏折。

　　冀州的情形不容乐观，她虽然让秦弘昌去赈灾，但上辈子三万人死去的惨剧绝不能发生了。

　　所有她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抓出秦弘昌贪污的罪证。

　　虞雪坠眉眼沉静，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一世，她还要像上一世一样，亲自去一趟冀州。

　　虞雪坠仔细回忆着上一世的种种，差人将谢无晏召了来。

　　没多久，谢无晏穿着青墨朝服，踏入她的寝殿。虞雪坠鲜少主动邀他过来，他熟稔地挥退殿中的内侍，问她：“怎么了。”

　　虞雪坠仰头道：“大人，你陪我去一趟冀州吧。”

　　谢无晏看她看得紧，她去冀州的事一定瞒不过他，与其等他发现，倒不如她主动提起。

　　而且有过上一世的经验，虞雪坠知晓冀州之行的危险。上一世，因为黑羽卫不便张扬，她去冀州只带了十几个禁军护卫，但这些护卫全死在了查案的过程中，要不是有人在暗中助她，就连她也要丧命于冀州。

　　这一世再去，她一定得带几个功夫更好的人。

　　而谢无晏是最佳人选。
　　他的功夫那么好，又和她如此“亲密”，不用白不用。

　　谢无晏不知道她的小算盘。
　　“为何。”他问。

　　虞雪坠如实相告：“让秦弘昌去赈灾，我很不放心。”

　　“哪里不放心。”

　　“秦弘昌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您说，他能真心实意地帮我办事？”

　　因着上次刺杀，谢无晏也知晓了太皇太后的真实面目，她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但他还有疑问：“既然质疑他，不用他便是。”

　　虞雪坠却摇了摇头，她蹙着秀气的眉尖，温声道：“我想抓出他的把柄，借此击垮太皇太后，等太皇太后倒了，宫里的眼线就少了许多，到时候我和大人……也就不必处处受拘束了。”

　　这句话说到了谢无晏的心坎上，他扬了下唇，颔首道：“行，我陪你去冀州。”

　　他思索片刻，又道：“但宫中人多眼杂，你若离宫，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难免打草惊蛇，万一秦弘昌因此有了防备……”

　　这件事虞雪坠早就考虑过了，有上一世的经验，她弯唇笑了下：“我有办法。”

　　她招手唤来瑶玉，向他细细叮嘱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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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翠桃和翠杏入紫宸殿侍候。

　　这两个婢女就是当初太皇太后送给虞雪坠的两个眼线。

　　自她们到紫宸殿后，虞雪坠一直将她俩安排在外殿扫洒，从不让她们看到殿中的光景。
　　如今终于到了用她们的时候。当初她从太皇太后手中留下她们，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日。

　　瑶玉让她们今夜入内殿伺候，两个婢女受宠若惊。

　　她们是太皇太后安插在紫宸殿中的眼线，太皇太后常差人来从她们口中打探紫宸殿中的事，但她们两人一直在外面，什么也不知道，为此房嬷嬷不知打骂了她们多少次。

　　今天，她们终于等到了近身服侍的机会了。

　　两个女婢压抑着满心的欢喜，在黑夜中偷偷监视着虞雪坠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初时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深夜时分，虞雪坠在床帐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叫。
　　她啜泣喊着：“父皇，母后！”

　　两个婢女相视一眼，快步走到床榻边打起帘帐，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虞雪坠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面露哀伤，向着她们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两个婢女迷惑地退了下去。

　　但从这夜起，虞雪坠开始频频做噩梦，口中时常呼唤着父皇母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三天后，她神色憔悴地发了一道旨意，道先帝先皇后在思念她，他们每晚托梦让她夜不能寐，她要即刻启程去皇陵祭拜些时日。

　　发了这道旨意，虞雪坠就坐着銮驾，光明正大地离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