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天无风雪

5、第五天

　　沉星派的弟子比试，只是检验新入门的弟子修行，看他们在入门这一年内是否有所懈怠。

　　那天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御流羡第一回见到沉星派这么多人，沉星大殿的广场上建筑高台，周围全是沉星派的弟子，几位长老站在大殿门前，她跟着三位师兄师姐站在师父莫照尘后边。

　　三师姐白青雪正好昨日出关，穿着一身颜色和御流羡相仿的白色衣裙，头发挽了发髻，只簪了一支玉簪，面上的神情和莫照尘肖似，泛着不近人情的冷意。

　　御流羡和这位师姐不熟，除了她醒来后给自己送过衣物，就没见过几次面，然后她就闭关到现在。

　　莫照尘和几位峰主还在等时辰，再正式开始。

　　苏流云似乎有些无聊，找御流羡说话，“师妹今天打算怎么比试？”

　　白青雪听见他声音，转过头看他才发觉他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是微低着头和御流羡聊天。

　　“我会剑术啊。”御流羡不解他问这个有什么用意，一头雾水回答。

　　苏流云继续问：“你有剑？”

　　“……”御流羡陷入沉默。

　　她好像没有剑。

　　苏流云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有剑，于是忍不住笑出来，“没有剑师妹一会打算怎么比？”

　　御流羡不说话，她也说不出来话。

　　抬眼看见苏流云一脸揶揄，御流羡顿时知道自己被他取笑了，她不怒反笑，问：“怎么，二师兄提醒我是想借剑？不过我记得二师兄不是剑修啊。”

　　闻言苏流云一脸无辜，“师妹这话说的，师兄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

　　“哦。”御流羡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你越说他越来劲。

　　站在前面的几位峰主听见他们对话，面上神色不显。

　　梨花峰秋长老本身修习的不是剑法，身上没有剑帮不了御流羡，他也就没有擅自开口。

　　闻峰主听见她的话，忍不住问莫照尘，“她是要参加比试？”

　　“嗯。”莫照尘应了一声。

　　另一名峰主开口：“弟子比试，身为掌门你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怎么能连把剑都没有！”

　　莫照尘听见她的话，微抬手一挥，御流羡面前就出现一把雪白的灵剑，她自然听见前面几位峰主的说话声音，看见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一把灵剑吓了一跳，对于莫照尘的举动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她刚准备伸出手握住灵剑，就听见莫照尘道：“暂时借你。”

　　御流羡：“……”

　　她握住剑，原先的感激之情顿时消散，不明白莫照尘怎么这么抠门，一把剑还借来借去，直接给她不行吗？

　　先前为御流羡说话的檀峰主看见莫照尘的举动，又听见他的话，眉头微皱，“师侄，你是这么教徒弟的？”

　　莫照尘这回转过头看她，态度冷硬，“无需师叔操心。”

　　檀峰主似乎没想到莫照尘这么不近人情，但今日的场合不宜生事，她冷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去，似乎是不想与莫照尘为伍。

　　御流羡自然瞧见前面发生的事，她有些新奇，居然还有人会顶撞莫照尘，她也是第一回看见不认识的人为自己说话。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檀峰主，因为檀峰主面朝着大殿外面，御流羡看不清她的长相，她感觉对方年纪并不大，但是穿着却十分老气，一身灰蓝色的衣裙，肩背挺得十分直，感觉是容易较真的人。

　　御流羡没有言语，只是记下对方曾为她说过话，拿着剑站在后边等着比试开始。

　　莫照尘一向干脆，没有那么多话要说，也没有什么过场流程，时间到了就开始。

　　大师兄周霂要过去盯着那些弟子，但裁判不是他，而是另一位峰主的徒弟，御流羡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认识。

　　周霂有意让御流羡先结束比试，所以将她安排在前面几位，很快就到她上台的时间。

　　御流羡并不紧张，她对自己剑术有信心，握着剑上去与比试的弟子互相行礼，手持剑挽了一个剑花。

　　和她比试的弟子修为并不高，也不是修习攻击性术法的修者，是以御流羡长剑如花，身形步伐似影，并没有多困难就将对方逼下台。

　　周霂本意是不想让御流羡输得太难看，才安排了这位弟子和她对比，但是没想到御流羡能只凭剑术，就将一名修士逼下高台，忍不住微愣，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站在大殿前的莫照尘。

　　莫照尘对此没有露出什么神情，他密语传音给周霂，让他下一场直接给御流羡安排高两个境界的弟子。

　　弟子正式比试，苏流云和白青雪并不继续站在大殿前，二人站在广场和大殿之间的台阶上，他看见御流羡的表现，不禁转头看向白青雪。

　　“师妹觉得小师妹的剑术如何？”他问。

　　白青雪看着下方的御流羡，没有转过头看他，她回答：“单论剑术，沉星派少有人。”

　　闻言苏流云忍不住叹一声，“可惜。”

　　白青雪知晓他在可惜什么，但并没有接话。

　　御流羡第二场显得过于艰难，她用身法躲过对方的法术，但始终不及对方的速度，灵剑被击中瞬间，她身无修为没有一点还击之力。

　　她并没有看那位弟子，而是怔愣望着落在一旁的灵剑，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慢反应过来，垂下头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长剑。

　　这一场是她输了。

　　御流羡从台上下来往大殿走去，比试还在继续，但是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苏流云看见御流羡走过来，原本还想和她打招呼，却看见她径自从自己身边走过，完全没有看他和白青雪。

　　她缓慢走到莫照尘面前，伸出双手托举着手中的灵剑，眼睛望着莫照尘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莫照尘抬手收回灵剑，还没开口就看见她转身往旁边走去，仿佛失魂落魄一般。莫照尘想到她刚才看向自己的目光不似以往，显得有些混沌，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御流羡走过大殿的长廊，广场上的喧闹都和她无关，她转过长廊往寝殿方向走，想不明白为什么剑会脱手。

　　这是第一次。

　　哪怕没有记忆，她也感觉到这是第一次，剑修丢了自己的剑，还能叫剑修吗？

　　从剑脱手那一刻，她和莫照尘做的约定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神情有些恍惚，睁着眼睛却没有看路，她既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许久她发现她走到了后山的一处高崖边，她看着远处的山川美景，第一回生不出欣赏的情绪，她突然觉得委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

　　御流羡清楚明白自己很不习惯现在的生活，她不习惯莫照尘的态度，不习惯没有修为，不习惯沉星派的一切，这里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熟悉感，过于陌生。

　　她好像不属于这里，但是没有记忆没有修为，她可以去哪里？

　　“流羡！”突然有人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离崖边，御流羡回过头看见是莫照尘忍不住愣了。

　　“师父？”御流羡看见他，原本可以忍住的情绪突然被放大一般，她想问对方为什么这么对自己。

　　但她只是挣开莫照尘的手，和他拉开距离。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莫照尘看见御流羡站在崖边，以为她要寻短见，语气有些控制不住的僵硬，听着像是在质问。

　　刚才他发觉御流羡不对劲，心中放心不下，便暂且让闻峰主帮他看顾殿前的比试，算了一下御流羡的方位，过来就看见她背对着自己站在崖边，只一步之遥，他的心跳差一点停下。

　　御流羡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景色，回答他：“这里景色好啊。师父是以为我会寻短见吗？”

　　莫照尘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神情有些发怔。

　　御流羡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痒，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她偏过头背过身用袖子随便擦拭眼泪，看着山崖外边的青翠山川，碧空万顷。

　　她转过头，看向莫照尘轻轻扬起嘴角，“我没事的，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师父回去吧。”

　　莫照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问：“你在责怪我吗？”

　　御流羡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她心里并没有责怪莫照尘的意思，她回答：“师父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直在自取其辱。”

　　说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眉眼显得有些阴郁，墨色的瞳孔外面一圈被鲜艳的红色浸染，围成一圈轮廓，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莫照尘发觉她身上的灵力波动，背着手暗自用自身修为将她身上外泄的灵力压下，他没有让御流羡察觉，只是抬眼看了一会天际，没有发现一点异样才看向御流羡。

　　山上的清风扬起她的鬓发，眉心的红痣在阳光下显得更为鲜艳，一身白衣如同缥缈的云，让人抓不住。

　　他明明离御流羡很近，但却一直看不清她的真实面目。

　　他忍不住问：“后悔拜我为师了？”

　　御流羡转过头看他，扬起嘴角，“怎么会？”

　　“虽然不记得，但以前的我那么坚持，一定是有理由驱使我这么做。”她注视着莫照尘，目光忽然柔和下来，“既然以前的我不后悔，现在的我也不会后悔。”

　　莫照尘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辨不清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竟与她当日的眼神有一瞬间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