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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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是领域。
即使从那枚简易护身符上确实能感受到不同于咒力的能量，五条悟也能肯定自己被拉扯进结界中这件事与恐山觉无关。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在黄昏结界展开的瞬间，伴随着西沉落日一同汹涌袭来的还有一股浪潮般强大的咒力，就连五条悟都在咒力铺张开来的那刻不由自主扩张了覆盖在周身的无下限术式。
并不是对自己的能力失去了自信，而是这股凭空出现的咒力着实可怕，磅礴到勾起了他身为‘人类’的本能。
咒术界截止现今已查明在外的特级诅咒共十六匹，而与特级诅咒有一战之力的同等级人类，包括那名已经遭到咒术界通缉追杀的人在内也只有四名。
不同于如路边野草一样随处可见、他甚至懒得多看一眼的小小蝇头——按照咒术师们所划分的强度，这股咒力的主人至少是特级以上的水准，就算是被称为‘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大概也只在千年前的鼎盛时期与之有一战之力。
——很难说那一刻他是起了回避之心，还是被激起了胜负欲。
五条悟垂眸看向面露愧疚的少女，失去了眼镜的遮挡，他能清楚地看见她卷翘浓密的眼睫也是浅金色，被橙红色的黄昏投射成碎碎星点映在黝黑的眼珠上。
虽然因为看不清周围的世界而有些失焦，但并不影响旁人对那双盈着水光的杏眼产生怜爱之情。
那懵懂认真的样子就像穿行于山间的新生精怪，还未曾尝过由人类施加的苦果，尚且保留着纯真的本性，毫无条件地对外释放着善意和好奇心。
恐山觉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主动承担责任的行为引起了男人的深思，考虑到她和五条悟才认识半个小时，她在冷静下来很快放开了牵住的手，转而捏着他T恤的一角。
在市子原地犹豫着是否要带着五条悟前往佛铃来源方向时，一架周身燃着森罗焰火的牛车冲破了红云，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牛车的轮毂是一颗硕大而苍老的人头。
“唔哇——好夸张，那是什么？妖怪吗？”五条悟横起手掌抵住额头，丝毫没有紧张感地惊叹出声。
这一下不是在装天真无辜，而是真情实感地在吃惊。
他平日里所接触到的咒灵鲜有人形，有类人的四肢就已经算得上长相周正了，有一张完整又不扭曲的人脸的诅咒少之又少。
“是名为轮入道的妖怪。”
恐山觉解释完，看着轮入道降落在医院停车时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五条悟：“抱、抱歉。五条先生没有被吓到吧？没有灵力的人应该是看不见他们的，可能护身符上的灵力沾染到你身上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绞了绞鬓角碎发：“如果感觉危险的话，等会出去了我就帮你处理掉吧。”
“不要——这可是一辈子只能拿到一次的来自美少女的见面礼诶，才不要还给你。”五条悟这么说着，还作势按了按装着钱包的口袋，一副‘东西进嘴岂能吐出来’的表情。
轮入道的出现证实了恐山觉心中的猜想，因此心情平静轻松了很多，听见五条悟嘴里吐出来小学生似的撒娇话语后便不加掩饰地笑了出来。
“等我回了青森之后再给你认真做一个吧？”她歪歪头，金发被余晖的偏光照亮，明明是这世间再普通不过的烛火色，却温暖得像春日午后的日光。
“那种沐浴焚香后诵经三天三夜才能做出来的高端货吗？”
“诵经三天三夜是要送给天皇吗？”她忍不住笑着回了嘴，扯了扯男人的衣角，“我去找这个结界的主人放我们出去，五条先生……”
能在这里等等我吗——
恐山觉自觉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因为银发青年的眼里一丝恐惧都没有，反而写满了好奇和请求。
“好吧，这么久都没找过来就代表着她这次要流放的人不是我们……带你一起去见她应该是没问题的。”她竖起食指点了两下嘴唇，双唇微张，水润柔软的唇瓣微微下陷又回弹。
——虽然本人应该毫无自觉，但这样的动作就像是在邀请五条悟亲上去一样。
好在他并没有恋爱脑到亲吻刚认识一小时的女孩这个程度，那股在出现时爆发过一阵的咒力并没有消失，而是如扬起的尘埃般渐渐填满了周围的空间。
“流放？”
“嗯，流放。”恐山觉牵着他身上的布料走在前面，领着五条悟向一开始传来佛铃声的方向走去，“五条先生听说过地狱少女吗？”
岂止听说过。
在久远的高专时代，他甚至和挚友抱着玩票的心态在午夜零时登录了那个传说能以灵魂为代价诅咒他人进入地狱的网站。
不过那个网站对他们俩显示了404Error，当时正值五月，他们忙于处理切实存在着的诅咒，这个登录不上的网站就被两个高中生当做都市传说抛在了脑后。
……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流传数千年的‘地狱少女’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咒术师们不可能在这么漫长的时间中都没有捕捉到过其行踪——怀着深沉恶意的诅咒，听上去就是咒术师的业务范畴。
但恐山觉还没等到五条悟回答，就继续用尽可能浅显易懂的语言开始向他解释常人所不理解的那个世界：“憎恶、恐惧、仇恨……甚至爱意，人类的所有情绪都有可能成为诅咒。”
“这些情绪在不断累积后极容易成为形似恶灵的诅咒实体——啊，当然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这点五条悟早就知道了，他惊讶的是恐山觉居然知道诅咒的存在。
但一结合她自称的市子身份，同为神秘学一侧的‘从业者’，拥有这些知识也算说得过去。
“那么地狱少女呢？不是单纯的都市传说吗，像厕所里的花子或者裂口女那样的。”
恐山觉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裂口女和花子也是真实存在的妖怪。
最后她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直接从地狱少女开始解释：“总之在负面情绪超过某个极限后，这个人就能在零点与地狱通信进行连接。”
“唔……这个地狱少女听起来不像是正派角色嘛。”五条悟垂眸看着她，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发顶有几缕不肯乖乖被梳下去的碎发，正随着主人步行的动作轻轻摇摆着。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美少女的呆毛。
受害人对此浑然不觉，仍在继续着热心解说员的工作：“地狱少女的本质就是被地狱收编的诅咒，她们几乎都是身怀灵力的青春期女孩——施展像这样的结界是轻而易举的事。”
被无尽的苦痛与不公折磨过的少女，在濒死时刻拼尽最后一滴灵力浇灌出的诅咒往往具有强大的毁灭力，诅咒的力量会引来地狱巡行，来自地狱的使者会用花言巧语诱骗这些女孩，向她们伸出虚假的稻草。
最后恐山觉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如果没有在人间就经历过炼狱，她们本该成为强大的巫女、神官，用自然赋予的能力守护一方。”
“像觉酱这样吗？”
少女脸上的淡笑僵硬了一瞬，将别在耳后的几缕长发拨开，遮掩住了自己的侧脸。
“叮——”
佛铃冷不丁在两人身后响起，恐山觉像听到下课铃的小学生一样松了口气，但一息之后突然被人搂住肩跳到了一边。
在被扯入怀抱的同时，她也感觉到手下一空。
她仍牵着五条悟上衣的一个角，但此时拇指和食指间已经没有了与棉料摩擦的触感，虽然看上去手指仍然捏着布料，但总感觉皮肤和纤维之间隔着一层「无」。
和男人胸膛相接触的后背也是，明明被牢牢按在对方怀里，但一点身体相接的实感都没有，就像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极细的空间。
五条悟在佛铃声响起的瞬间支起了无下限术式，灵活地挟着身前的少女跳开了两步，站定后警惕地看着出现在两人身后的黑发女孩。
也许是身处对方领域内的缘故，他的六眼完全没有意识到女孩的接近。
留着姬发式的黑发少女看起来年龄不超过十三岁，有着一张精致度与怀中少女不相上下的脸庞，无神睁大着的双眼宛若带着体温热气的新血，黑底振袖上各色手鞠球的花纹像投影般变幻着。
从黑发少女身上嗅不到一丝咒力的气味，反而是抵在胸口的金发上散发着阵阵雨后森林的青草香气。
“……觉，你回来了。”
出乎五条悟的意料，和服少女樱唇微启，竟是吐出了打招呼的话。
“五条先生。”结实有力的胳膊拦在胸下、动弹不得的恐山觉拍了拍他的手臂，直到这时才露出了害羞的表情，“快放我下来啦，没事的。”
地狱少女看着恐山觉从银发青年怀中困难地挣脱出来，眼中神情始终没有变过，但上翘的尾音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一目连说在东京见到你了。”
——所以我就来见你了。
五条悟虽然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但依然没有放松对地狱少女的警惕——他被咒术所填满的二十七年人生中从未见过外貌如此贴近人类的诅咒，如果不是对方有那样一双仿佛联通阿鼻地狱的红眸，他会以为这是哪个京都大家族的小姐。
这次衣服被牵着的人换成了恐山觉，她向男人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握住了和服少女的双手。
“抱歉，爱，离开了这么久，大家都还好吗？”地狱少女的双手冰凉无比，恐山觉像以前在山间时一样，将自己的力量转化为对方能接受的能力输送到地狱少女的指尖。
五条悟在感知到恐山觉身上萦绕起的力量时，瞳孔像受惊的野猫一般收缩了起来——
毫无疑问是咒力……但像洗净后在阳光下曝晒过，松松软软的被窝一样，带着阳光的余味。
仔细察觉之下依然能嗅到那股附骨之疽一般的气味，但市子本身所绽放的光芒将阴冷的角落照亮，让咒力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黑发少女微微垂眸，久违的来自友人的温暖让那张冰山似的脸蛋泛起一丝红晕。
成为诅咒、被编入地狱少女的这四百余年来她早已失去了感知温度的能力，就算是八热地狱的烈火也不能温暖这具诅咒之身。
“我现在，是地狱巡行了。”
“那不是升职了嘛。”恐山觉的手上移，用温暖的咒力包裹住手掌后狠狠搓了搓她的脸颊，“再继续下去是不是能转到阎罗殿工作了，我一直觉得你和鬼灯大人能合得来呢。”
她感受到衣物被轻轻扯动了一下，回头看去，高大的男人居然露出了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可怜的表情：“觉酱好过分，只顾着和漂亮小妹妹聊天，是不是已经把我忘在后面了——明明之前还说要和我交换邮箱地址的！”
“五条先生……”五条悟小孩般的行径让恐山觉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当起了中间人，为两人做起了介绍。
“这位是五条悟先生，小爱展开结界的时候五条先生和我在一起，应该是不小心被带进来了。”
五条悟抬起一只手比了个美式军礼，露出一个想到有魅力的咧嘴笑：“哟～早就听说过地狱少女，没想到真的是这么年轻可爱的孩子啊。”
“这是阎魔爱，曾经是负责东京二十三区的地狱少女——现在已经升级成地狱巡行了。”
五条悟有什么问题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就算是当着本人也照问不误：“觉酱，说起来地狱巡行是什么职务？”
“唔……”
虽然和地狱中的住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恐山觉一直都没有搞清楚过地狱官邸的职阶构成，就算被五条悟这么提问了她也只能向阎魔爱投去求助的目光。
“三途川，划空船的。”红眸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五条悟，地狱巡行抬手搭住恐山觉的肩膀，手下使力试图把金发少女从男人手中夺过来。
但是失败了，同时五条悟也敛起笑容，压下圆片墨镜，用冰蓝的双目看着这个诅咒之身的女孩。
阎魔爱悻然放下手，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觉，你看不见了吗？”
“虽然视力有些差，但还没到瞎掉的地步啦——”她俏皮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眼皮，突然意识到了友人嘴中的并不是这个‘看’。
恐山觉看着少女鲜红的双眼，良久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嗯，已经看不到了。”
“果然。”阎魔爱的语气依旧冷淡平静。
“那边的男人，是咒术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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