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出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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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阳光明媚到足以刺痛双眼、在室外呆上个半分钟就汗流浃背的东京，三人一踏出列车车厢就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凉意。
空气中的水分饱满到几乎能用舌头尝到雨水的土腥味，暗色的积雨云笼罩着整座城市，酝酿已久的瓢泼大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把行人浇成落汤鸡。
从东京出发，下了新干线之后还要转乘JR电车，一路上花费了快七个小时的时间。
恐山觉这辈子坐电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是第一次在摇晃的车厢中待这么长时间，下车时在麻仓花的搀扶之下才勉强能站稳身子。
在双脚踩上车站月台坚实的地面之后，脸色苍白的少女险些为了脚踏实地而落泪。
“……抱歉，我能先缓一下吗？”
两名少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毕竟诅咒的事发地周边已经进行了疏散，况且他们已经在路途上花费了小半天，也不差呼吸新鲜空气的这几分钟时间。
少年们的脸色也同样不太好受，麻仓花虽然下盘还算站得住，但脸上的不爽表情几乎要凝结诞生出新的诅咒，伏黑惠深呼吸了几下后走向了自动贩卖机。
回来时他手上拿着两罐苏打水，分别将柠檬味的递给了麻仓花，塞进恐山觉手里的则是时下在女生中非常流行的白桃子味。
铝罐在贩卖机中被冷藏了好几周，甫一入手就沾了她满手心的冰凉水珠，出云今天的天气一点儿都感受不出现在是盛夏时节，如果忽略掉电子站牌上滚动播报的日期，说现在是深秋她都信。
“劳你费心了，伏黑君。”
恐山觉到底没有拒绝他的一片好意，虽然冷饮喝进肚子之后她觉得整个人变得更加难受了些，但还是尽量把虚弱不适的表情压回了心里。
“京都校没有派人来接我们吗？”伏黑惠淡定地点点头表示不用谢，他手上拎着从东京一路带来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为某个灵魂准备的‘贡品’。
另外两袋被拜托给了五条悟带回少女的高专宿舍。
“这边的辅助监督在现场等我们——说要来出云，那帮老家伙大概吓得假牙都掉了一地，如果不是规定在校生不能没有后援，估计连这辅助监督他们都不舍得派过来。”
麻仓花咕嘟一下灌下去半瓶苏打水，毫无形象地岔开双腿坐在月台长椅上，活像个街头闲散度日的暴走族。
不过好歹有留出能让另外两人坐下的空间，伏黑惠和恐山觉一左一右坐在麻仓花身边，年轻人脸上露出相似的迷茫表情。
麻仓花点亮了手机屏幕：“伊地知倒是把任务地址发到我这里了。”
恐山觉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名，抬头问他：“花君知道怎么过去吗？”
“不知道，我是在东京长大的，只在假期回来过几次，每次一下车就被拉去山里修行了。”麻仓花满不在乎地点开了手机地图，上面显示着他们的目的地在城市相对边缘的角落。
伏黑惠眼尖地从地图上捕捉到了几个小字。
“出云原来有机场吗？”
恐山觉歪头看了眼屏幕，果不其然在他们目的地附近的湖畔边看见了‘空港’二字。
没有乘坐过飞机旅行的乡下通灵者发出了疑问：“如果是坐飞机的话，从东京到出云大概要多久呢？”
伏黑惠沉思片刻：“大概两个小时以内吧？”
“……那悟先生为什么让我们坐车来？”
铁道交通出行固然能悠闲地欣赏沿路山川美景，但不管再怎么新奇昳丽的风景，长时间连续不断地看下来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恐山觉不知道同行的两个少年有什么感受，至少她是再也不想坐三小时以上的列车了。
麻仓花崩溃地长吁一口气，抬手按在了小阿姨毛茸茸的发顶上。
“回去的时候让伊地知买机票吧。”
*
为了防止人生地不熟地搭错电车，三人最终还是决定乘出租车前往任务现场。
虽然从车站打车去城市边缘的车费不便宜，但咒术师的收入可是相当可观的。而且就算是高专在读生也能拿到全额的任务酬金，车费对于即将进入个人账户的回报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这个季节的出云似乎没什么游客，出租车司机对一看就是外地人的三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一路上都在介绍着沿途的名胜古迹。
麻仓花对此兴致缺缺，一坐上车就开始装睡，恐山觉为了不让白发苍苍的年迈司机感到尴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伏黑惠也不时接两句话，同时得到金发少女感激的眼神。
车辆在驶过一座和式大宅时突然放缓了车速，司机也地压低了声音：“小姐，现在请看向左边这幢宅邸。”
“这座宅子怎么了吗？”
她看向窗外的宅邸——与其说是宅邸，说是庄园可能更为妥当些。
围墙是竹制的，能透过竹竿的间隙看见内里的数间和式建筑和枯山水庭院，这座宅邸甚至还像神社、或者皇居一般有着长长的步道。虽然足够古老传统，但看起来并不富丽堂皇，感觉上只像是一户有历史底蕴的人家而已。
麻仓花抬起眼皮瞟了眼大宅，没有说话。
“那是出云本地著名的大户，麻仓氏的家宅。”司机神秘兮兮又带着自豪地解释道，“那可是从五百年前延续至今的阴阳师家族，直到现在还欢迎容易撞鬼的人上门修行学艺。据说这宅子里豢养着无数小鬼和式神，所以路从门前路过时都要小声说话，以免惊扰了鬼神。”
麻仓花憋笑似地闷哼一声，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是千年前就存在了。”
“小哥来旅游前做过攻略了吗？”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神情慵懒的金发少年，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接上他的话，“听说麻仓家的先祖是一位平安京时代大阴阳师，如果是真的话，那确实有千年之久了。”
阴阳师家族麻仓氏。
麻仓花。
伏黑惠甚至不用看这两个金毛忍笑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切，毕竟麻仓和伏黑一样，都不是什么街上随处可见的姓氏。
阴阳师世家的后代，结果当上了力量体系完全不相通的咒术师，这个逻辑就和他伏黑惠在神社当上神主一样不靠谱——但麻仓花确实做到了，甚至以在校生的身份就成为了一级咒术师，很多身怀术式之人穷极一生都只止步于二级。
恐山觉看出了少年眼中的不解，于是拉开了抱在怀里的背包，里面除了五条悟交给她的相机以外，还有提前准备好的一沓纸人。
她微微向下蜷了蜷身子，用驾驶座的椅背挡住了自己娇小的身体，对上伏黑惠疑惑的眼神时对他眨了眨眼，食指竖在唇心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恐山觉从那厚厚一沓纸人中随手抽了一张出来，在奶白的纸面上看似随意地用指尖轻点了几下，纸人就像活过来一般自己动了起来。
薄薄的纸片人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为了保护司机安全而隔开前后座的塑料挡板，悄无声息地贴在了驾驶员身上——这位健谈的司机浑身一顿，突然没了声音。
伏黑惠看见他的眼神光逐渐暗了下去。
“伏黑君是不是有很多想问的？”恐山觉对着他柔和笑了笑，“既然我们待会要一起祓除咒灵，不了解我们能力的话会很不安吧。”
伏黑惠现在就很不安。
出租车驾驶员虽然仍按照语音导航的路线驾驶着车辆，但明显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这样真的不会出车祸吗？！
他们三人挤在后排座位上，金发姨甥俩一左一右把伏黑惠困在了中间，可怜的年轻咒术师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
麻仓花看见驾驶员像人偶一样驾驶着车辆，把脸贴在亚克力隔板上，说话时呼出的气在塑料隔断上形成了一片水雾：“哦——不愧是觉的式神术，就算是老妈也不能像这样控制住一个大活人吧。”
“虽说这是阴阳术基础中的基础，不过我记忆中安娜是没有好好学这一课的……倒不如说她压根看不上这种伎俩。”
影法师的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式神？”
“是我的纸操式神。”
恐山觉指了指贴在驾驶员大腿上的小纸人，纸人在伏黑惠看过去时还抬起手部的纸片挥舞了一下，当做和伏黑惠打招呼。
“可以暂时控制住生物的意识，不过当然是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能用啦，司机先生从现在开始直到我们下车之前都不会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是你的咒术吗？”
咒术师，顾名思义是使用诅咒来对抗诅咒的一类人。除了单纯地使用咒力对咒灵进行直接攻击以外，大多数能成为咒术师的人，其肉身上都有着与身俱来的术式。
术式虽然能像遗传病一样在家族中延续，但不一定每个后代都能继承到术式，甚至有很多人自行领悟出了与其他族人大相径庭的术式，因此咒术界流传着‘有多少术师就有多少咒术’的说法。
麻仓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嘛，五条那家伙没有提前和你通过气吗？我和觉都是空有咒力，但没有术式可以用的人。”
没有术式……但却能成为一级咒术师？
虽然继承了咒术名门历史悠久的影式神术式，但实际上下决心踏入咒术界不过小半年的伏黑惠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伏黑君不要担心。”从少年紧皱的眉头中看穿了对方的想法，恐山觉安抚道，“虽然不会术式，但我的阴阳术学得还是不错的——”
她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补充道：“虽然只是没有实战过的四级术师，不过伏黑君请不要顾及或迁就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是世界上最强的人哦。”
麻仓花和伏黑惠同时想到了一个骗他们坐了七小时列车的男人。
“我说你还是少和那家伙来往吧，你这话说得好像……”
“像？”
“……没什么。”
麻仓花看见小阿姨闪耀着晶亮纯真光芒的鹿眼，突然哑了火。
说起来，那个总是把‘最强’挂在嘴边的人好像从来没有在恐山觉面前提起过这个词。
与之相反，麻仓花不止一次看见那人用‘做任务好危险好辛苦’、‘差一点就要死掉了’这样的怪话来博得眼前少女的同情和关心。
……如果得知自己一直被对方的花言巧语哄骗，她会不会难过得又躲回恐山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出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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