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病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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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山觉在抖开叠好的衣物后就产生了瞬间的迟疑，而这种迟疑在她把‘学校制服’穿好之后被无限放大。
以薄藤作为底色，上面点缀了少许绣球花纹样的小振袖，配上深靛青行灯袴。五条悟颇为贴心地配齐了全套服饰，内里的贴身襦绊，充当腰带作用的绣花半幅带，甚至给她送来了一双黑色短皮靴。
身为恐山的招魂者，恐山觉从小到大早就穿惯了和服，就算是一个人也能迅速穿好让人为难的袴装，换上这身衣物后她忍不住在穿衣镜前踟蹰了片刻，最后为了搭配这身颇为飒爽的大正女学制服，少见地束起了长发。
她把五条悟再三叮嘱不能忘记的吊坠系在脖子上，黄铜色的纽扣上有着漩涡的纹样，最后在镜前再次转了个身，高高束起的马尾辫随着转身的动作划出一道金色弧线。
恐山觉轻轻揉搓了几下袖口的布料，疑惑不已。
这身行灯袴倒还说得过去，但小振袖从柔滑的布料来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东京咒术高专居然资金这么充足吗？
……而且好看归好看，但是她记得真希的校服不是这样的。
五条悟给她来送制服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见恐山觉揉着惺忪睡眼来给他开门，性格恶劣的成年人也没令人为难地要求她当场试衣服，男人眼中的狡黠也被小圆眼镜藏得严严实实。
睡得迷迷糊糊的恐山觉当时没能多想，只觉得不亏是咒术界的大本营，高专后勤的效率真快，明明她在昨天晚饭时才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五条先生的入学邀请——
五条悟昨天带着她草草逛了一下校园。虽然说是专门学校的校园，但咒术高专的占地面积远大于东京市内其他学校，古色古香的和风庭院楼宇，藏在竹林后的现代体育馆和运动场，说是度假中心也不为过。
但五条悟领着她进入了一间地下室，并指着有斑斑锈迹的铁门告诉她，这里是学校的医务室。
‘真的吗？’
‘不会是在骗我玩吧？’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直接跑掉好像不太礼貌，要不要找个理由先走掉？’
数个念头像视频网站的弹幕一样浮现脑海，恐山觉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转身逃跑的欲望，然而在看见从门内缓步走出的漂亮大姐姐以后，多少有些恋姐情节的市子还是乖乖停住了脚步。
家入硝子身上属于科研者和医务人员的白大褂有些皱，本人眼下挂着的黑眼圈也让这名轻熟女略略显露出几分疲态，她本来表情悠闲地喝着罐装咖啡正要离开医务室，却在看见他们时猛地停了下来。
更准确的说，是在看见五条悟的时候，校医小姐的表情就完全垮了下来。
如果不是顾及到有第三人在场，少女觉得校医小姐可能会把咖啡泼到五条悟脸上。
“你这家伙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事？”
校医小姐漫懒洋洋地扫了一眼五条悟，视线最后停留在了恐山觉身上，她倚在地下室过道冰凉的墙砖上，好整以暇地等待带人过来的五条悟为她们互相引荐。
“硝子真是的，我哪里是那种会惹麻烦的人——”他嘴上不依不饶地撒着娇，同时把恐山觉推到了身前，“之前和你说的就是这孩子，麻烦硝子帮她检查一下啦。”
五条悟说完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露怯，同时怕家入硝子嫌太麻烦而拒绝他，于是难得撒娇般地拜托道：“拜托拜托，待会请你去吃Sunshine60的怀石料理。”
“谁要大白天去池袋最高点吃饭啦，要去也是晚上好不好？”家入硝子噗嗤笑了一声，一扫故意装出来的严肃表情，白袍医者对着恐山觉勾勾手指让她跟上来，同时饮尽咖啡后反手把空掉的锡罐扔到五条悟身上。
即使眼部缠绕着一圈绷带，银发咒术师依然稳稳当当地在俊脸被砸之前接住了易拉罐，在将其捏扁扔进垃圾桶时还对频频回头看他的少女招了招手。
恐山觉在被根源放出来之后，为了治疗视力问题去过很多医院。
她必须承认，东京咒高的地下医务室虽然只有一名医生，但设施的完善程度足以比肩大型综合医院，从入口一路走向医生办公室的路上她已经看见了核磁共振室、CT室、胃镜室——甚至还有一间紧闭的手术室。
家入硝子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走廊的左侧是一间规模不亚于商业药局的药房，右边则是一间没有挂牌子的房间，透过门上的小窗能看见房间内侧的墙壁上设置了整面墙的铁柜。
“家入小姐。”抑制不住好奇心的市子多看了那个房间两眼，在办公室桌前坐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旁边那间房是什么诊室吗？”
家入硝子愣了一下，暗自打量坐在对面的金发少女，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是真的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大概是很少和陌生人单独相处，对方有些明显的坐立不安，眼睛也总是不敢直视她，只有在说话的时候会好好注视着她，其余时间都好像大脑完全放空了一样看着周围的空气。
看起来就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鉴于是五条悟特地送来让她检查的人，家入硝子也不敢真的把对方当做一个普通人看待。
但恐山觉的外貌和行为还是勾起了藏在人类女性DNA中的那点母性，突然保护欲大涨的家入硝子在白大褂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只找到了一颗戒烟糖。
为了抑制吸烟欲望而添加了金属银的薄荷糖，咀嚼起来会让口腔黏膜微微刺痛，显然不是适合乖小孩食用的普通糖果。
家入硝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的自动售货机旁，不顾脚上穿着需要好好养护的尖头高跟鞋，在少女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狠狠踢了两脚老旧的机器。
不堪重负的自动贩卖机在暴力作用下噼里啪啦掉下来三四罐饮料，家入硝子弯腰去捡：“我看看今天都有什么……桃子汁和柠檬红茶，还是要奶茶？”
“……柠檬红茶就好，谢谢您。”
“没必要这么拘谨，直接叫我硝子就可以了。”可靠的成年女人把红茶瓶子放在恐山觉面前。
有些艰难地旋开瓶盖，砂糖和蜂蜜的香甜中和掉了柠檬的微酸和红茶的涩味，清甜冰凉的饮料一下驱散了初夏的热度，恐山觉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后才羞赧地叫了一声硝子姐。
“乖孩子。”家入硝子摸摸少女的发顶，天生的金发柔软又蓬松，让她忍不住多揉了两把，又状若无事地捋顺了被她揉翘的发丝。
“悟已经和我大概说过你的症状了，把眼镜摘下来去做个头部核磁共振成像，你身上没有金属植入吧？”
家入硝子对着恐山觉的脑部图像陷入了沉思，乃至于第一时间都没想起来少女还躺在几乎紧闭的MRI机器中。
“硝子姐，我可以出来了吗？”虽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呆在狭小空间中不能动弹的感觉并不好受，恐山觉在机器明显停止运转后试探着叫了两声玻璃墙外的医生。
“啊……抱歉抱歉。”家入硝子多看了两眼少女的脑部影像，然后才反应过来按下控制器。
扫描床从舱体中缓缓推出，恐山觉连身上的手术衣都没换下来，就像着急找主人的小狗狗一样跳下床噔噔噔跑去了控制室。
没得到允许她不敢直接进去，于是扒着控制室的门向里面探头探脑。
像偷看妈妈在厨房做什么饭的小学生。
硝子看着她这幅乖巧的样子有点出神，在她出声后才欲盖弥彰地关掉了显示屏——事实上恐山觉并看不懂自己大脑的核磁成像。
“硝子姐，问题是不是很严重？”眼镜和其他衣服放在一起，看不大清楚东西的她紧张地咬着自己下唇。
“会没事的，可以治疗。”家入硝子突然有些想点根烟，但这里是价值千万日元设备的控制室，又是在未成年人面前，她最终只是烦躁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你先把衣服换好，我去找悟商量一下。”
家入硝子本来以为核磁共振室的安全铁门足够厚实，她没想到的是在控制室换衣服的恐山觉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须全尾。
女医慵懒的声线在此时显得格外沮丧：“灰质萎缩，白质病变，但是找不到明显病灶……现在只能考虑用脑过度了。”
“是吗，果然是和我一样的状况嘛。”男人用清朗平淡的语气复述了一遍她的话，“硝子试试能用反转术式治疗吗？”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家入硝子摸了摸大褂口袋，突然想起烟盒被她偷偷塞在了控制室电脑后面，只能摸出颗戒烟糖扔进嘴里。
“悟的脑子是无下限术式……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眼里看到的世界是怎样的了。”
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恐山觉背靠在控制室的玻璃窗上，缓缓带上了厚重的眼镜。
她的眼睛原本是深沉如子夜的漆黑，在得到这份能力后，凝神看向某个物体时眼中会泛起一层青色虹彩，不过被黑色融合，可以轻易用反光来搪塞过去。
清晰呈现在少女眼中的万物，表面上遍布着不断流动的涂鸦一样的线，无论是怎样坚硬的物体，只要用刀尖轻轻划过，她就能将其破坏……
或者说，‘杀死’。
线被划开后，娇艳欲滴的玫瑰瞬间枯萎，播放着早间新闻的收音机戛然而止，需要常年练习才能片好的金枪鱼也能被裁纸刀轻飘飘地切成数节。
被收回根源的时间中，虽然记忆只增长了数周、或者数月，但恐山觉确确实实在其中花了十七年时间来理解‘死亡’，即使她不主动去看，大脑也几乎一刻不停地处理着有关死亡的概念。
所有的死亡都倒映在了这双眼睛里，传达给了大脑。
恐山觉使劲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视线焦点变得模糊起来，好隐藏住那点若隐若现的青色虹彩。
家入硝子的治疗非常简单。
没有什么花哨的咒力特效，女人温暖柔软的手掌覆在她眼上，恐山觉感受到两股咒力在自己颅顶交汇融合，不过片刻时间，家入硝子就用懒散的嗓音宣布治疗结束。
除了显得过度劳累的白衣治疗者让少女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以外，一切又恢复如常。
恐山觉恢复到了不需要眼镜也能看清世界的视力。
——勉强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为了让家入硝子回复些精力，五条悟的请客时间改到了晚上，除了因为餐厅不能带宠物入内而留守学校的熊猫和一觉睡到天黑还没醒的麻仓花，一行人连带着赶回学校的伊地知和狗卷棘一起去了池袋的高级餐厅。
“觉酱你看。”五条悟献宝似地从侍者手中接过菜单递给恐山觉，“这家店会根据客人的预定而特别制作独属的菜单哦！”
家入硝子喝着柠檬水，把下巴搭在少女肩头看了眼餐单，很快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悟——完全是按你个人口味点的菜吧，什么人吃怀石料理会要三份甜品啊！”
坐在对面的禅院真希看了眼餐单，神色也是一变，刚刚才交换过姓名的灰发少年狗卷棘则是恹恹地说了句“鲣鱼干”。
五条悟好像非常享受这一团混乱的场景，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低低笑着，发现金发少女看着餐单时突然眯起了眼睛，还揉了好几次眼。
“觉酱？还是不舒服吗？”
恐山觉看看五条悟，又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却面露关心的家入硝子，带着些许愧疚地坦白道：“又开始模糊起来了。”
“看来是需要定期用反转术式治疗……不过硝子是高专的校医，不好总是为外人治疗呢。”
五条悟单手扶着下巴，翘起腿的同时压着椅子向后，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一个凳脚上。
家入硝子刚想表示没关系她随时可以为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治疗，就被五条悟厚颜无耻的发言噎了个够呛。
“既然你也能使用咒力，要不要转学到高专来？”
“别急着否认，在医院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是觉酱把那些小诅咒赶出医院的吧。”
五条悟早在来餐厅之前就取下了绷带，转而用一副嵌着奢侈品Logo的墨镜来遮掩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眸。
恐山觉第一时间没能做出应承或是否认，发散的视线渐渐聚集在那片冰蓝的海洋。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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