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弯（GL）》读字偷欢

69、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玄关放了两双陌生的男士皮鞋，这是唐果打开家门一低头就看见的东西。
　　她弯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边换边朝客厅里探头喊：
　　“妈，谁来…”
　　“了”字在看清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人一瞬间，噎在了喉咙里。
　　如果说她从未接到过桑瑜和陈辉的电话，陈辉这样出现在自己家里，或许唐果不会像现在这样在突然看到他坐在沙发上那么惊慌。
　　可惊慌归惊慌，她还是沉了沉呼吸，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乱的走进去。
　　客厅电视开着，播放的声音很小，却因为没有人发出声音而显得异常清晰，唐果没看到唐妈妈人，厨房有很浓的菜香味，她以为她下楼买调味料去了，便直接往客厅中间走去，站在茶几边看着面前的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的男人。
　　坐在与陈辉相距不到一米的地方的男人正是最近在唐妈妈嘴里出现率相当高的任修，看唐果进来之后，任修友好的站起来对她点头，尽管嘴角挂着淤青，他还是对唐果笑了一下，儒雅的半眯着左眼给她打招呼：“你下班了，唐医生。”
　　出于职业本能，唐果认真的看了一眼他的左眼，发现他的眼镜左镜框是空的。
　　满腹的疑问还没有答案，唐果没有心思去研究他的眼镜，只笑了一下回应他。
　　视线再次回到陈辉身上，这次，唐果在他脸上看到垂败的表情和拉碴的胡茬。身上的西装不再像往常一般棱角挺直，边角皱褶明显。和任修不同的是，他左脸颧骨和眼角处，都挂了彩，看上去被打的更狠些。
　　所以，这两个人，是在自己家打了一架？而且，是看上去羸弱书生气的任修占了上风？
　　“你们…”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次之后，唐果开口问：“为什么会来我家？还有，为什么打架？”
　　陈辉抬了抬眼皮，拿裹在淤青之间的眼睛看了唐果一眼，嗤笑了一声，没有讲话。
　　听到陈辉的动静，任辉一改对唐果暖风般的表情，微微偏头表情十分不满的冷眼看了陈辉一眼，之后，又回过头，微笑着对唐果说：“下午我来看我大姨，在小区楼下正好碰见你妈妈和我大姨在聊天，你妈妈邀请，所以就上来坐一坐。”
　　“至于他，”任修转头看向陈辉，用冰凉的质问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陈先生，你是为什么来唐医生家呢？”
　　被点着名质问，陈辉朝任修瞪了瞪眼睛，恼火的扯了扯自己的本就已经歪斜的领带，愤愤的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完了有些心虚的看向唐果，眼神飘忽，有些心虚。
　　唐果在陈辉转头看向自己的一瞬间将他眼里的一闪而过的心虚捕捉到。她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的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和桑瑜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陈辉在人群中看见被全校的师生指指点点的时候，也是这样，心虚的表情，并且，不敢与自己对视。
　　唐果死死的盯着陈辉，而对方，却在此刻，一改往常或高傲或愤怒的的态度，只靡靡的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脚，低下头去没敢看唐果。
　　唐果看着他的动作，联想到中午他给自己打电话说的那番话，再加上他和任修脸上的伤，她的心一下沉到了深渊之中。她知道，或许，她要面对的，提前来了。而戏剧和讽刺的是，这一次，依然，是拜陈辉所赐。
　　原本该觉得一时无措才算正常吧，可当确定了一切都真的发生了之后，唐果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最初想像的那般惊慌失措，她在确定了唐妈妈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知道自己和安宁的事之后的几秒钟之内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同时，像是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找到了放下的机会一样，一经拿下，万般轻松，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风雨，可是，那一瞬间的放松，是唐果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可她知道，这种放松，是因为明白，大势已去。
　　她早该，从柜子里出来…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是另外一个人，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去把这件事讲给唐妈妈。
　　“唐医生…”见唐果微微皱着眉久久不说话，任修试探性的叫了她一声。
　　唐果侧身面向他：“怎么了？”
　　“那个…”看着唐果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清澈的眼睛，任修抬了抬破碎的眼镜，犹豫着，吞吐的说：“你妈妈…她应该知道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唐果吐了一口气，朝任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几乎算不上笑的表情“你先坐，我进去换个衣服。”
　　转身之前，唐果再次侧头看了一眼陈辉，眼神淡然。陈辉在她没有看向自己的时候原本就一直盯着她，这番突然唐果侧头过去，与唐果对视的那一刻，他眼里露出了一抹愧疚的神色，然后，瞬间，又被说不清到底是怨愤还是颓靡多一点的颜色取代。
　　事到如今，唐果对陈辉已经无法再有一丝情绪，她不知道是自己因为桑瑜毁了他的公司而可怜他，所以抵消了心里对他两度让自己曝光性取向于这个容不得同性恋的社会下，还是因为对一个认识多年曾经也亲密无间过的人失望至极就没有了任何感觉。总之，她已经无法去对他产生任何一种感情，没有可怜，没有恨，也没有怨。她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陈辉在触及到唐果如清水般透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后，忽然表情微动，他怔怔的盯着唐果两秒，张了张嘴，喊出干涩的两个字：“果儿…”
　　唐果抬了抬眉，没有说话，转身往房间走去。
　　路过厕所的时候，身侧的门被打开，唐果本能的偏头，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她从未在唐妈妈脸上看见过那样的表情，也一时找不到贴切的词汇来形容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大约，那，是失望？是愤怒？可好像，都不是。
　　侧身而过的时候唐妈妈的手碰到了唐果的手，她手上的水渍沾在唐果手背上的时候，唐果在从来柔和怡人的五月里，感受到了十二月般刺骨的寒冷。
　　唐妈妈刚出去，任修便站起来，唐果关上房门前，听见他对陈辉说：“陈先生，我们还是各自回家吧？”
　　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有些细碎的对话声，唐果只听清任修说他晚上还有课需要回学校，而唐妈妈则要求他稍等一下，声音和往常无异。
　　换好居家服，唐果对着房门低头站了一分钟，刚刚面对陈辉时的淡定在与唐妈妈对视的那一秒钟被击溃，她想自己依旧不够勇敢，因为，面对生养自己的母亲她还是会忐忑，还是会害怕。
　　“唐果。”
　　唐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唐果伸手去拉门把，还没有碰到门把，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唐果往后退开一步，侧身从门后走出来，她觉得头有些重，硬着头皮抬起头去面对唐妈妈，却只看到她留给自己的冰凉背影。
　　唐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对家人出柜，竟然会还有两个男人在场观看。可尴尬的问题在于，这一切，都是真的。
　　唐果无法理解为何唐妈妈一定要让任修和陈辉留下，当着他们的面和自己进行那些对她来说可能是巨大的打击的对话。
　　“我给你说过无数次，不要和安宁走那么近，我总觉得她人品不好，你不听，现在看看，人家因为你和她走太近，都说你不正常了！”
　　原本以为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却没想到刚走进客厅，唐妈妈就说了这样一段让唐果诧异的话。只是唐妈妈声音冰冷，和这话里本身带着的关切的意思相左。
　　从小到大，这是唐果第一次听到唐妈妈这样冷淡的声音，那种冷淡，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陌生感，让唐果产生了一种只要自己敢说出自己和安宁的真实关系，她就要将自己推到这个温暖了她快三十年的家的大门的感觉。
　　唐果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指尖不自主的抽动。
　　时间变得异常漫长，空气安静的她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阿姨，我和陈先生之间，大约有什么误会…沟通出现了一点问题，陈先生也是一时气急所以说错了话…”唐果的沉默，把原本就压抑的空气压的更加稀薄，任修坐在沙发上，却表现得如坐针毡。
　　唐妈妈偏头看了任修一眼，又把视线转到陈辉身上，陈辉端坐在那里，那是唐果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小学身端坐姿势。他额上挂着细密的汗，放在膝上的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西装裤。
　　“陈辉，你说。”唐妈妈重重的哼出一口气，朝陈辉发问。
　　被点名的陈辉，僵直了脊背，额角的汗顺着他脸上的棱角滑落，他颤颤的抬起头，看着唐果，他沉着脸，面如死灰。
　　唐果看着他的表情，心下冷笑，她觉得讽刺，没想到，他从来一副什么都敢做的样子，却有朝一日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变得像是一个偷了家里几块钱正等着父亲的皮鞭教育的小学生。
　　“阿姨，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唐妈妈冷着声音马上接过陈辉的话。
　　“我理解年轻人争风吃醋，因为你们年龄小经历少年少气盛。”瞥了唐果一眼，唐妈妈把眼睛重新移到陈辉身上，接着骤然抬高声音：“可是，唐果喜欢女人这种混账话，你说出来，想没想过，对她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陈辉被吼的一抖，缩着身子重心往下坠了坠“对不起…”
　　“唐果是我女儿，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她要是敢喜欢女人，我打断她的腿！可是她不是，谁要敢这样污蔑她，也别想我轻易罢休！”
　　唐妈妈厉声的发声，无疑是对着唐果的心脏来了一拳闷击。她不知道关于自己和安宁的事她现在到底怎么想，可是她在陈辉和任修面前对自己的维护，让唐果一瞬间就丢了盔甲，她只觉得双眼发烫，只能低下头去，忍住眼泪。
　　“对不起阿姨，是我们冲动了，给唐果和您带来了伤害，我们非常抱歉。”任修抬着他的破镜框，看了陈辉一眼，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陈先生，时间不早了，你给唐果道个歉，我们就走吧。”
　　陈辉耷拉着脑袋站起来，抬起头看着唐果，颓靡的说：“你可能不知道，和你重遇，对我来说，简直是一场梦魇。不过…”陈辉抬起头，朝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让人发寒的阴邪的笑“冤有头债有主，我会查清楚。至于今天的事，对不起，可是你知道，每次面对你的事，我就容易冲动…我以为，你和他，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话说完，陈辉转身对唐妈妈鞠躬，再次道歉之后，大步离开了唐果的家。
　　任修跟在陈辉身后走到玄关，换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唐果有些佝偻的背说“唐果，我有点事情想咨询你一下，你能出来一下吗？”
　　唐果吸了一口气，转身跟了出去。
　　任修在一楼的花园边停下，等唐果走近了，他才重重叹息着取下眼镜，疲倦的揉了揉眼睛。
　　朝唐果说抱歉的时候，他的声音浑浊苍老的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唐果摇头，她仰头看着天边，林立的钢筋混泥土的高楼之间，她看不见一丝霞光。
　　“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来看大姨，下午一起出去逛逛，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你妈妈买菜回来，便同路一起，大姨和你妈妈都有意撮合你我，聊的热络些。之后，就碰见了在小区外面游荡的陈辉。他认出我，让我到旁边谈谈，之后，起了些口头冲突，他在狂怒的情况下有些口不择言，当着大姨和你妈妈的面，说出了你喜欢女人的事，说了一个名叫安宁的女人…”
　　唐果抵着头，眉心一阵一阵的抽痛，当她清楚了一切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是：唐妈妈当着自己和陈辉任修的话喝出的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关于自己和安宁同性恋的关系，信了几分？
　　“谢谢你。”唐果疲累的朝任修扯了扯唇角，转身走向门洞。
　　“唐果。”
　　任修在身后喊她，
　　唐果转身，看见他笑着对自己说：“你们会幸福的。”
　　唐果立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她心里有些麻木，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可她有意识的朝任修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我们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