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弯（GL）》读字偷欢

40、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唐果并没有在医院住很久，同样在医院，角色从每天站在床头的询问病情的医生变成了躺在床上被人询问的病人，唐果异常难适应。
　　同事表现的很关心，每天查房都一大群人围着，要看一眼。虽然知道大家的心意，可唐果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在向大家展示自己的伤口。
　　对于唐果要出院这件事，安宁本身不同意，只是唐果一听她反对，就马上拿她当初来举例子，说你还不是不听话，安宁也只能皱着眉答应了。
　　出院那天，秦薇薇和陈辉都过来医院，帮着把唐果送上悦吧二楼，简单交代了几句，谁也没有多停留。
　　安宁下楼送他们，在楼下两个人停车的地方站了许久。
　　唐果滚着轮子把轮子挪到阳台上，低着头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安宁在几天之内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就宽大的羽绒服套在身上更显的空洞，像是鼓了风。
　　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侧面看着秦薇薇的表情有些严肃，安宁大概很少言语，只在秦薇薇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会点头回应。
　　巷子里冷风鼓动，吹上相对狭窄的阳台，唐果裹紧了大衣，往前又挪了几公分，探着身体往前，半个上身都在阳台上方悬空。视线落在正对着的楼下阶梯上，她忽然有些眩晕，想起几天前她才刚刚从这里被人推下去过。一瞬间落地，她的腿就从此留下了十公分永远也擦不去的伤痕。
　　唐果仰起头，觉得腿有些隐隐的疼痛，她弯下腰去，捞起自己宽大的睡裤裤腿，看着白花花的纱布，鼻子有些发酸。她难过，却又庆幸，难过自己这个样子，需要坐一段时间轮椅，以后行动还需要长时间的康复锻炼，庆幸的是，那天秦岳虽然急红了眼却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去伤害安宁，她没办法想象，假如那天被推下去的人是安宁，她会多心疼自责。
　　等待安宁上来的那段时间不过几分钟，唐果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一般漫长。她小心翼翼的探着身子，对三个人的方向大声喊“安宁。”
　　安宁听了声音，仰起头来看她，脸上原本有些沉重的表情看着她探着身体的动作吓的往她这边小跑了两步，仰着脖子大声说：“你回房间去，离阳台远一点。”
　　唐果听了话，勾着唇对她笑，用以为秦薇薇听不到的音调小声说：“你上来吧，外面好冷，让他们赶紧回去了。”
　　秦薇薇抱着胸，站在陈辉旁边白了唐果一眼指着她的鼻子说“别以为你小声说我就听不见，唐果儿你纯粹就是个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主。”
　　唐果哼了一声“你们和安宁又不熟，有什么事同我讲就行了，我要吃什么要用什么我会给她讲，你们交代那么多又代表不了我。”
　　秦薇薇听她话里有话，气的直跺脚，瞪了她一眼“你…行！”
　　唐果明摆着护着安宁不让两人多说的态度让秦薇薇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没办法，再也不想理她转身拉开车门上车了。
　　陈辉站在原地，深深的望了唐果一眼，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上车走了。
　　安宁望着他们把车开出巷口，听着唐果叫她的声音，才转身上楼。
　　唐果把轮椅滑回房间，停在安宁的古筝前面，左手食指轻轻压在一根琴弦上拨弄，发出蜂鸣一般的声音。
　　安宁推门进来，表情不像之前在楼下突然听到唐果喊她时那样黯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三月春水般柔和温暖的神色。她看见唐果在弹琴，走上去，拉着唐果的轮椅扶手将她转到面相自己的方向，蹲在她身边低下头撩起她的裤腿自己看了看她的腿“去床上躺着吧？”
　　唐果摇头“躺了好几天了，肌肉都躺酸了。”垂下眉，视线落在安宁微微仰着头望着自己的眼睛里，唐果抬手摸了摸她的眉角，食指指腹贴着她的鬓角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么？”
　　“什么？”安宁疑惑的皱了皱眉，捉了唐果放在她脸上的手微微偏过头，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唇角轻轻嗅了嗅。
　　唐果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有些发酸，安宁性子比她冷淡些，很少对她做这样贪恋的动作，这几天她在医院，每天来病房看她的人不少，安宁以唐果朋友的身份照顾她，在人群中，总是显得有些局促。特别是当有人问起唐果怎么会受伤，或者聊起那天警察带来的那个人怎么处理之后，安宁总是站在角落里，神色暗淡忧伤。唐果迫不及待的出院，这是很大一个原因。
　　“你忘了，”唐果牵着安宁的手拉她站起来，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用责备的口吻对她说“刚刚薇薇和陈辉对你说了什么？”
　　安宁明白过来唐果的意思，偏过头站起身躲开唐果的视线“没什么，就说了一下注意事项。说该换药的时候，她们会来帮忙带你去医院。”
　　唐果叹了一口气，伸手拉过安宁的手，望着她的后背说“只是这样吗？”
　　唐果轻笑一声，摇摇头，她对秦薇薇和陈辉的了解告诉她，事情绝对不那么简单，而且，安宁一直闷闷不乐的状态，让她根本无法安心去什么都不管不问“他们没有说，我受伤和你脱不了关系，没有委婉或直接的说你和我不适合，让你趁早离开？”
　　被唐果握着的手指轻轻一颤，安宁低下头，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回答，唐果却从她安宁的动作和沉默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拉着安宁的手晃了晃“你回头来嘛，我有话对你讲。”
　　安宁仰头吸了一口气，转身低头看着唐果，疲惫的眼角有些红晕。
　　唐果看她表情委屈，拉着她的左手尾指隐隐作痛，她勉强的勾着唇角，不敢相信的盯着安宁的眼睛问“你，答应她了？”
　　安宁摇头，她微抿着唇，始终不发一言。
　　唐果松了一口气，安宁否认，那肯定就是没有答应，至少，她不会再被抛弃一次。只是，陈辉对自己尚且冷言冷语，时常说些不好听的话，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想必安宁从他们那里听了不少冷言冷语。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唐果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她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站起来，右腿抬离地面的时候伤口牵拉着发出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她咬了咬牙，靠着安宁扶着她的双手单腿支撑着自己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视着“关于我和桑瑜的故事。”
　　安宁看她吃痛，扶着她往后靠想让她坐下“我听，你先坐下。”
　　唐果摆头，天气阴冷，她却硬生生的痛出一身冷汗，可她固执的要站着，要平视着安宁的眼睛，因为她将要说的话，她希望安宁可以牢牢记住。
　　“十年前，我高中毕业，同薇薇一起，考了医科大，就是大学城这一所。我读临床，薇薇读药剂。陈辉是大一下学期的一次班级联谊认识的，我并不讨厌他，他虽然皮肤黝黑，却长得好看，我单纯的喜欢他，比其他人多一些，大二上学期，我答应了他的追求，和他成了男女朋友。”
　　“和他在一起我挺开心的，他心思细，甚至记得我每个月生理期提前帮我准备红糖。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感觉，以为那是喜欢那是爱。直到大二学校开冬季运动会，我被班长抓壮丁送上女生800米长跑跑道，我本来从小就讨厌体育运动，体育课能躲就躲能逃就逃，那800米，我几乎是跌跌撞撞闭着眼睛咬着牙在坚持，我并不图什么名次，只希望自己能坚持完。”
　　“所有人都围着跑道喊加油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人群里窜出来，一开始她只是和我并肩小跑，鼓励我说马上就结束了，后来，她跑到我跟前，倒退着往前，她对我笑，她说她叫桑瑜，说她很早就注意到我，她喜欢我。”
　　“我就那么听着她在我耳边不停的说着话，硬是把枯燥而费力的800米跑完。冲过终点之后，她上来牵我的手，说刚跑完不能马上停下来，需要慢慢走一段时间。我就那么莫名其妙没有一点反感的被她牵着走出了人群，她一直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都没听清，我觉得她很漂亮，她说话的时候，我总忍不住看她，她说她也是临床系的，我们曾经一起上过课，可我从没见过她。”
　　“后来，她便时常出现在我眼前，以前从没有注意的人，突然总在眼前晃，我开始注意她。时间越久，便对她越在意起来，直到再也不能少了她。”
　　“和陈辉分手，是我提的。因为我无法欺骗自己我重新认识了爱情。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和同陈辉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会想念，会委屈，会伤心，会哭泣。虽然，她和我一样是女孩子。”
　　“我们在一起快三年，本来说好一起考研，可是，实习还没开始，学校论坛就爆出来我和她亲吻的照片，配着最恶毒的语言，侧重攻击的，都是桑瑜。”
　　“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才知道桑瑜的父亲，是我们临床医学院的副院长，我从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走到哪里都受人指点，觉得自己成了过街老鼠。可是很快，事情平息下去，贴子被删除，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桑瑜却突然告诉我，她想要更好的未来，她不再和我一起考研，她要出国。我没有答应等她，因为我不知道，那一等会是多久，我倔强的把她非要离开当成她对我的不在意，为此，我在对她的怨和恨中活了整整五年。陈辉来找我，对我道歉，他说他会退学，可是，他走了又有什么用，桑瑜曾经是我的天，我的世界，他打破了原本的平静，我的世界，也被桑瑜狠心带走。道歉没用，可我却无处诉说。我更加拼命的学习，考了比最初计划还好的学校读研，毕业后轻松的找到工作。可我的生活，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却暗潮汹涌。我染上很恐怖的烟瘾，一抽起来就停不下来，每次心里空的没有着落的时候，我就变成烟不离手的烟鬼，往不知道方向的方向一路走下去，直到心情平静下来，只是这样的次数多了，效果变的很差。走的越来越远，烟抽的越来越多。我在等的，虽然我从来没答应过她什么，可是，我在等她的。我想有一天她回来，我要好好问问她，这些年，有没有后悔过。”
　　故事说到这里，唐果顿了顿，虽然有安宁的支撑，她还是开始站不住。左腿肌肉僵硬的牵扯着发抖。
　　“你先坐下。”
　　安宁扶着她，她依然摇头拒绝，两手把在安宁胳膊上“你知道什么是缘分么？”
　　“缘分就是，她还没回来，我却遇见了你。还是在和陈辉搞笑的相亲会上见到你。”
　　咬了咬牙，唐果对安宁笑了笑“我以为我已经没有救了的灵魂，那么自然的想和你亲近，看见你，哪怕只是闻一闻你身边的味道，我都那么心安。”
　　“所以，安宁，我不能让你离开，不可能让你离开。我怕我再也不能坚持另一个五年或者更久，我不要你成为第二个桑瑜，你明白吗？”
　　安宁垂下眼，沉默了。
　　安宁低头的一瞬间，唐果觉得自己整个世界的灯都被人切断了电源，陷入一片漆黑，安宁的犹豫，说明其实秦薇薇他们的话，在她心里，已经起了作用。她开始在思考，什么时候离开。
　　唐果不敢相信，安宁这样轻易的就被打败，秦岳的事情只是意外，是意外，她从来没有怪过她不，可是，她分明，对毫无干系的人妥协了。她近乎疯狂的抓紧安宁的手，崩溃的让她抬起头“你看着我，答应我不会听他们的话就离开我，答应我啊…”
　　那些往事没有勾出的眼泪在安宁沉默的这一刻倾盆而下，唐果情绪失控，站立不稳，重重的跌坐在轮椅上，她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良久，才发出一声抽噎：“我要回家…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