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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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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丁与之与洛云晟都震惊抬头,满脸惊诧似是不敢相信皇上就这么将话说了出来。
不过丁相终究是久经官场,立刻更加恭敬地诚惶诚恐道:“皇上厚爱,小女自幼娇生惯养,怕是难以担上皇子妃的重任。”
更何况长女早已嫁给太子,就算丁相再想权倾朝野,也万不会让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室。
皇上轻笑一声:“朕不过随口一问,爱卿不用紧张。你起来吧。”
丁与之不敢起身,依旧低着头继续道:“太子前些年已娶了臣的长女为妃,这些年对臣也颇多照顾。臣已觉恩宠如天,现下只盼小女儿能嫁入平常人家,能安稳度日便是最好。”
洛云晟在一旁听着只觉丁相实在聪明,一语就将皇上的担忧解释清楚,以免日后落下口舌。更深一层,怕是也不愿将小女儿嫁给自己一个并不受宠爱的皇子罢。
果然,皇上听完丁相的解释脸上的笑容真心了一些,像是认同了丁与之的解释,示意福喜去扶丁相起身:“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爱卿无需多虑。晓沁若是能嫁入户部侍郎家,也是一桩好婚事。”
“谢皇上。”丁与之不敢多说,顺着福喜的力道站起来回到座位上。
待丁与之坐下后,皇上才又看向洛云晟,语气平淡道:“晟儿啊,可朕曾听闻,你与丁家晓沁可谓青梅竹马,情意深重。怎么这会儿突然提起来要求娶平乐公主了?”
丁与之还没坐稳,就听到皇上又提及自家女儿,惊吓之余立刻站起准备再次行礼,皇上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洛云晟抬头看向皇上,语气诚恳:“父皇也知儿时丁夫人时常带丁家小姐进宫来给母后请安,丁家二小姐又与儿臣年岁相仿,且丁夫人旧时与儿臣生母郑妃虽为堂姐妹,但感情深厚。儿臣自是将丁家二小姐当表妹看的。”
顿了顿,洛云晟接,“至于情意深重,也是儿臣看在丁家二小姐年少可爱,多加照拂了些罢。说起来,四皇弟似乎与丁表妹的感情比儿臣还要好些。”
皇上眼帘低垂,像是在考量这话的可信度。洛云晟见皇上并没有反驳,便继续道:
“儿臣自是愿迎娶平乐公主为三皇子妃,而且儿臣想恳请父皇再应儿臣一个请求。”
“哦?你想求朕什么?”皇上被这话激起了兴趣,饶有趣味地问。洛云晟不常来圣上面前,极少听他前来求什么,此时提起要求,让皇上颇为惊讶。
“求父皇允儿臣不需另娶侧妃,也不必为儿臣后院担忧。儿臣尚不懂男女之情,只想迎了平乐公主后,与她相敬如宾平平安安过日子。
“至于平乐公主,既然母妃也说她贤淑,那必然能与儿臣琴瑟和鸣。”
皇上笑了:“你四皇弟还比你小四岁,听说他的风流韵事都已传遍了京都。你怎么还如此?”说完便离开了龙椅,走向洛云晟亲自将他扶起,“也罢。北康前些日子派了使臣来想和亲,朕本也在愁这件事。
“太子已成婚,勐儿又心性不定。你若真愿娶平乐,倒是解了朕的一桩心事。”
“只是这之后娶不娶侧妃,就再说吧。”
洛云晟顺势站起来,意料之中皇上没有一口答应自己的请求,仍然恭敬回:“都听父皇的。”
“好,很好!那就这样,朕明日就让福喜把圣旨送到你府上。”皇上龙颜大悦,转头也对一直紧张观察形势的丁相道,“与之,既然你小女儿也要许了人家,朕便让皇后下了懿旨赐婚,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谢皇上!”洛云晟和丁与之齐齐跪下,叩首谢恩。
出了御书房,丁与之长长叹息,面色释然,看向一直波澜不惊的洛云晟:“三皇子这回怎的要娶从未谋面的公主?怕不是又是薛清漪那个女人出的主意?”
洛云晟一点也不意外丁与之对薛贵妃的不屑,也没有在意他的无礼:“母妃只跟孤提起平乐公主是姻亲的好对象,其他并未说什么。倒是丁丞相,何时给晓沁定下了与杜子期的婚约?”
话音落下,洛云晟紧紧盯着丁与之的一举一动。
丁与之哈哈大笑,瞥了一眼洛云晟:“小女本就到了定亲的年纪,前些日子户部侍郎夫人托了长公主一同来府上提亲。”
抚了下灰白的胡须,丁与之面露骄傲道:“这门亲事是老夫亲自促成,自是花成蜜就,好不圆满。”
确实是好啊,去岁秋猎上,丁夫人才与自己试探过,言语间多少意思着想将丁表妹许给自己。洛云晟冷哼一声,不再看丁与之得意的神情,拂袖而去。
洛云晟自幼与丁晓沁一同长大,儿时丁晓沁随丁夫人入宫时时来薛贵妃殿中找他和四皇子一同玩耍。
已经十九岁却还未娶妻的洛云晟也曾想过,少年玩伴青梅竹马的感情难以割舍,丁晓沁又不过是丞相次女,丁相应也是不在意自己与她的婚事,求娶丁晓沁本是上上之选。
可是世事无常啊。
离开御书房回府的马车里,洛云晟想起前夜的梦,垂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紧。
与南晟表面上众人皆颇为满意的局面不同,北康皇宫内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前殿里,孟南星孤独地坐在龙椅上,双手交叉抵在眼前。他想起了多年前国后刚嫁给他的时候,两人举案齐眉恩爱不疑,不过一年便有了太子孟平衍,再过了两年又添了小女儿平乐。
一时孟南星以为这一辈子也能如同他父皇一般,夫妻平顺儿女和乐过完一生。
北康盛行儒风,孟南星的父皇也只娶了他母后一人,所以皇室子嗣颇为稀薄。
孟南星继承皇位后依着先祖之命求娶了东陵公主,也是怀抱着一世一双人的想法。虽然只与妻子度过了短短十个春秋,孟南星时时怀念妻子,未曾再续娶。
然而北康早已不再是当初立国时与其他三国平分秋色的景象,自从东陵与北康大战以后,再加送予南晟四城,北康日益落后,现下竟是只能将独女送去南晟和亲以求国安。
此时孟南星一想到要将爱女送走,便愈发悲伤,只恨不得将宫中能陪嫁的物件全部收拾出来让孟平乐一同带去南晟。平摊在桌上的红色礼单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孟南星亲自挑选的大小珍宝,他长叹一声,仔细地做最后一次核对。
宫女们脚步匆忙在各个宫殿里来回奔走,内侍两两一组陆续将沉沉的木箱向宫外搬去。
平乐宫里也是一派纷忙,数十木箱敞开着置于殿中,摆满了为公主新做的衣件物什。
孟平乐的贴身宫女念夏和忍冬正在内室将她的首饰装进小盒,回头看见自家公主还瘫在床上,恨铁不成钢地跺脚:“公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睡!”
平乐在床上滚了一圈,哀怨道:“念夏,你就让我再躺一会儿吧。马上出发去南晟可是要坐一个月的马车啊,上回从树上摔下来的伤还没好呢。”平乐继续嘀嘀咕咕地埋怨,声音越发小了下去,竟是又睡了过去。
念夏无奈,只得给平乐盖上薄被,示意忍冬一起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没过多久,平乐宫外便又传来嘈杂声。
“平乐!哥哥找你有事,你快起来。”
一道沉稳的少年声在殿门外响起,不等宫人们通报,身着金黄龙爪袍的北康太子手拿着暗色小包裹便推开门踏进了平乐的房间。
孟平衍一进门就看见床上隆起的小山,好气又好笑地推了推:“平乐,这时候也就你能睡得着,父皇在前殿都要愁白头发了。”
平乐满脸不情愿地从被褥中露出一张圆圆的脸来,闷闷道:“他头发早就白得差不多了,也不差现在这会儿。”缓了缓神,平乐睁开眼,“你来干嘛?可是要再给我些私房钱?”
少女还没睡醒的脸有些懵懂,与少年有八分相似的模样因着略微柔和的脸型显得分外可爱,然而孟平衍熟视无睹,冷笑:“就知道让我贴你私房钱,上回给你的银票你拿去干什么了?”
平乐讪讪:“这不是走南闯北都是要花银子的嘛。”
“你是玩得开心,让我给你在父皇面前打掩护。说是去了西兆讨教学问,讨教学问还能把腿摔了?”
“哎呀我的好哥哥,你也不问问我的伤势就这么说我。您可是北康太子,这点小事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啊。”平乐撇嘴,不乐意道。
孟平衍被她一堵,气笑:“那你说,到底怎么伤到的,伤势如何了?”
“也没什么,就是从树上摔了下来没站稳,将右腿撑脱臼了。”平乐偷偷观察孟平衍,见他脸色更臭,急急加了句,“养几天就好了。”
“等你去了南晟,看你还能这么嚣张。”孟平衍凉凉地回。
一听哥哥提起了南晟,平乐来了些精神:“南晟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使臣回来报,南晟三皇子将前往边城迎亲,应是南晟皇上指他为你夫君。”
“三皇子?可算知道要嫁给谁了。”平乐用尚且完好的左脚踢了踢孟平衍,示意他坐边上些。
“听南晟百姓总说他们的几个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但性情不一,最以三皇子洁身自好温和有礼。嫁过去应该还行吧。”
“女孩子家家,成天将嫁不嫁挂在嘴上,也不知羞。”
平乐笑嘻嘻地探身搂过孟平衍:“哥哥,你可是担心我出嫁?”
孟平衍一时无语,只得推开平乐叹道:“南晟不似北康,后宫多是莺声燕语。暗探来报,说三皇子的养母薛贵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日父皇也不拘着你,任由你在外面胡闹。你这般去了南晟,日后必要多加收敛。”
“知道了,哥哥。”平乐不情不愿地坐正。
“随行的物件都收拾好了吗?”孟平衍看出了妹妹的不乐意,无奈地为平乐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你前些年出去搜罗的小玩意带上了吗?”
一听到孟平衍问起自己的心爱之物,平乐立刻来了精神:“哥哥,这次我去西兆可不仅仅是跟孔大儒讨教了学问。”
平乐神秘地凑上去,在孟平衍耳边悄悄说,“西兆唐家,就是那个暗器名家唐家,我跟唐家大公子玩得甚好,他给了我好些好东西呢。我给你留些?”
孟平衍眉头直跳:“你又女扮男装去祸害人家了?”
“什么祸害嘛,他也不知道我是女儿身,还认了我做弟弟呢。”平乐笑嘻嘻地回。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还给自己又弄个哥哥?”孟平衍头疼。
“可我只有一个亲哥哥嘛。”平乐搂着孟平衍的胳膊,来回晃着撒娇道。
孟平衍早就知道自己这小两岁的妹妹是什么本性,抽出胳膊:“少来。”
平乐乖乖地坐好,一双大眼闪闪饱含期待地看向孟平衍。
“唐家公子给你的东西就都带着吧,虽然我也让暗卫一路跟着你,到底路途遥远,多带些防身。
“还有上次你想从我这拿走的枯骨吟,我带来了,你小心放好。”
平乐一下子笑眯了眼:“哥哥真好。”说着便期待地看向孟平衍身后的包袋,等他把东西拿出来。
见孟平衍还没有给她的意思,平乐便探身去够。
看着欢快朝他身后摸去的妹妹,孟平衍声音低道:“晚些你再去看看父皇。待你一去,我还能借出访去看看你,可父皇……也不知多久后才能再看到你了。”
平乐手里握着从孟平衍带来小包中翻到的青色长颈瓶,一惯笑意不散的脸上黯了黯。
房内一时无声,窗外随风飘进了牡丹香,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整个房间。孟平衍看向窗外,极力忍住内心不舍。
许久之后,平乐低低地回:“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