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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点到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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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五条悟这人没什么朋友吧,家入硝子笑答:谁知道呢。」
1.
“五条悟嘛,自我又任性,毫不在意自己的言行有没有对别人造成负担。喏,看看伊地知吧,他不是每次都会收到相当糟糕的威胁嘛,对吧,伊地知?”
伊地知洁高嘴唇翕动,看了眼在一边坐着给经她手的死伤名单签字的家入硝子,没支声。
家入硝子并不在意他们在聊什么,指尖按着笔杆利落签上自己名字,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被刚才那名监督叫住:“家入小姐今天辛苦了,事情处理完之后好好喝一杯吧。”
她嗯了一声,抬眼笑说:“我打算找五条喝酒,要一起吗?”
男性监督面如菜色。
这件事被放在酒桌上,五条悟听了之后拖长语调诶了半天:“你居然问他要一起吗,硝子也会生气吗,这是在生气吧?”他晃着玻璃杯里的果汁,冰块撞击带着水雾的杯壁发出脆响。
说完这话他就笑起来,光被撞碎了收敛在苍蓝色眼珠里,又在眨眼间消失。
“说起来还真的会有人当着你的面谈论这些啊,我以为大家都知道我们好歹也是五年同期生?”
“好不容易有空出来喝酒,你就一定得拿着果汁聊这种话题吗。”
“硝子也有一定的责任,一定是因为一直叫我五条,又一副虽然我们是同学但的确不熟的模样才会这样吧。”
如果是这样你这家伙才是应该负全责才对。本来想这么说的,但觉得五条悟一定会蹬鼻子上脸,要么无视要么耍赖,家入硝子干脆放下酒杯,假惺惺问:“我们很熟吗?”
这句话让五条悟抬手想掐她脸,放在几年前他是会这么干的,尤其是在自己会反转术式再也不用一口一个“慈爱的家入小姐,请无比救救你珍贵的同班同学”之后。
就像某种进化理论,五条悟在一个节点之后迅速踏入了单向且孤独的转变。
这也无可厚非,如果是一条长河的话,那此刻只有他孤身淌入只许他潜入的河底,水流将他切割成两半,温顺地任他触碰一些东西的核心,五条悟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得意洋洋地将那些傲慢的真理习得,他再站起来,干净又轻松地朝岸边走。
过程之中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家入硝子也从来不会去想,更不会去问。他们的关系在学生时代就没太亲近。毕竟亲近一向是个相对的关系。诚然,对五条悟来讲,在亲近这个层面,她不如夏油杰,对家入硝子来讲,在亲近这个层面,他不如庵歌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现在是他们两个人坐在这里,一人捧着果汁一人端着酒杯,各自装疯卖傻。
“记得四年级出任务那次吗,京都的学弟问我那就是五条悟吗,我说是,他说这他妈也太混了。”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完全无所谓,“我揍他了吗?”
“没有,但你在走揍咒灵的时候把他老师也掀翻了。”
“那就是你听错了,不是‘混’,是‘无敌’,或者是‘酷毙了’才对。每个人在自己学生时代的梦想一定有一条是把自己老师撂翻,我打赌,七海绝对也这么想过!”
硝子不惯着他的胡言乱语,他们班上那个惯着他作恶的人一向不是她。所以接下来的话也很轻易地被她说出口。
“然后他问我,五条悟有朋友吗。”
五条悟不说话了。
2.
五条悟有朋友吗,这个问题最开始其实是由五条悟本人提出的,在高专一年级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五条还是个带着黑漆漆墨镜,整日和夏油杰勾肩搭背偷鸡摸狗的垃圾学生。这个垃圾是由家入硝子友情翻译的,他们三个都怀疑夜蛾正道是怕他们拿着白纸黑纸向上举报,才憋屈地将“垃圾学生”换成了“问题儿童”。
简言之,这两个人的问题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而五条悟此人坚信,家入硝子被排除在外不是因为她不够垃圾,是因为她没有一起出去垃圾的机会。
通常情况下夏油杰此刻会提出抗议,不看本质,就看表面,抽烟喝酒逃课,要不是我和悟赶在一线顶锅,你身上的处分绝对赶超我俩。五条悟接话,不错,硝子,这才是铁兄弟,真朋友。
家入硝子让他们滚,别乱扯关系。
接着那个月就是家入硝子的生日,她叼着烟在宿舍收拾东西,刚搬两个箱子又被人从后面蒙住眼,糖的甜腻味道到处飘。
“再不收手我拿烟烫人了啊。”
“少看不起人。”五条悟不满说,“请家入硝子诚心向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道歉。”
来制止这个人的仍然是夏油杰,他提着蛋糕,到处找她的打火机:“你不是一直催要吃蛋糕吗,悟,别闹硝子,早点让她许愿。”
家入硝子把那个滚字咽回嘴里,真情实感骂了句笨蛋。
为了有足够宽敞的桌面来瓜分蛋糕,两个笨蛋挽起袖子帮她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五条悟不断举着他认为的新奇玩意儿问这是什么,问到后来夏油也忍无可忍,想直接把他手上的棉条塞他嘴里,问说你没女性朋友你还没个妈吗。
都有啊,五条悟说,我这不是在问我女性朋友吗?你干嘛,影响我学习啊?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我不是你朋友,请放下手上东西,提着你的朋友和蛋糕离开这个神圣的地方。
五条立刻嚷嚷:家入硝子卸磨杀驴啦,杰你管不管?
夏油杰摇头:硝子,我和这个人并不熟,不算朋友。
等东西收拾完,硝子对着蛋糕虔诚合眼,几秒之后把蜡烛吹灭,五条把塑料刀塞她手里,催她快点。
行。
硝子把整个蛋糕都扣到五条脸上,塑料盘子从那张面目全非的帅脸上滑落的时候,在场三个人都很震惊。
即使后来五条可以保持无下限二十四小时运转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惨剧,但目前的事实就是,他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夏油杰反应很快,掏出手机就拍了一张。搞得五条悟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让罪魁祸首也品尝一下这种痛楚,还是先去夺过夏油的手机毁尸灭迹。
他思索了半秒,觉得夏油杰的危险程度显然在家入硝子之上。这个判断很精准,因为在他和夏油杰打了一架之后,硝子仍然在房间没有跑。
当然,这是她的房间,她当然不会跑。
接着就是恶霸五条悟顶着乱七八糟的蛋糕,伸出罪恶的手逼近房间里唯一的女性。
“说,五条悟有朋友吗?”
3.
五条悟有朋友吗,家入硝子很清楚,她是不爱把自己划在那个范围的。人和人的关系可以很自然的用是否亲近来衡量,如果非得划上一条线的话难免显得刻意。谁会踏过那条线,谁又能踏过那条线。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会带着肆意又蛮横的爱意将世界都映照得明亮又璀璨,他们共享这份源于模糊的张狂,朋友一词不假思索吐出,不必考量是否带着责任和审判。
那份坦荡将整个青春时期都贯穿,萦绕在耳廓,从无数个出任务的黎明,到带着伤咧开嘴的无所谓,再追溯到只剩下两个人的午夜梦回。直到盖棺定论,年轻人的答案都能笃信。
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不会这样,至少家入硝子不会这样。
这种时候她又自然地想起夏油杰,如果有谁能不带任何包袱地说“我就是五条悟的朋友”的话,那个人多半是他。就跟他能在那个狭小宿舍说我和这个人并不算熟一样,这是过了线的人才有的坦荡,不需要任何骨气,也没人能给他资格。
家入硝子不会这样。
“我说谁知道呢。”硝子把酒杯搁在杯垫,一五一十道,“然后我让他去问本人,他问你了吗?”
“问了。”
“胆子真大啊。”
“干嘛把我说得跟特级咒灵似的。”
“特级咒灵可没有你讨人厌。”
“又开始了,五条悟的风评受害定番!”
“……”
酒精带来神经的麻痹,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影响还比不上平日里解剖同事尸体的感触。背脊会逐渐爬上晕染着麻木的凉感,呼吸被工作室里的冷气洞穿,生理上的不适一半是由死亡带来的,一半源于她理性上的无动于衷。
死亡的咒术师尸体大多由她处理,一开始不是这样,她只负责医治,到后来干脆医治出殡一条龙,在那个时候她在想,咒术界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两个同期反而逃过一劫。其中一个死不了,另一个的尸体被那个死不了的恶人把持。
得知夏油杰死讯的时候她没去找五条要尸体,也由着五条悟修改报告,她负责当一个安静的从犯。
五条悟有朋友吗。
硝子不会去问他的回答,她知道他的回答。
这是他们点到为止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