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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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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突袭之下,老破车终于发动。沈希嫒没急着回家,而是先进入了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在那里呆了一个小时后出来,拿到了一张分数尚可的心理评量表。按心理咨询师的话来说,她积极向上,乐观坚强,继续这么保持下去就好。
——即便她刚刚因为不能接受加班安排,被公司辞退,收入没着落,理论上应该焦虑一下下的。
当然,她不是没心没肺,她只是格外像只小强。
沈希嫒之所以来做心理咨询,主要目的在于,希望自己能保持健康的心理状态,这样才能更好的履行监护人的义务,照顾好弟弟。
但事实上,沈小杰比她更需要来看个心理医生。那小子,好好的“姐”不叫,一直管她叫“妈”来着。叫着叫着,别人信了,现在连她自己也快信了。
当年父母死于非命,他们姐弟也经历了人质半小时,获救以后的这六年里,沈希嫒和弟弟彼此相依为命。日子再难也过下去了,唯一的后遗症在于——小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她当妈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杰自从自我麻痹后,就再也没有半夜哭醒要妈妈了。就是苦了沈希嫒,男朋友都还没谈过一个,就被迫当上单亲妈妈。
要说她这妈当得苦恼不苦恼,倒也没有。当初爸妈生二胎的时候,是她鼓的劲儿,本来想要的是妹妹,没想到变成个弟弟。弟弟就弟弟吧,也挺可爱的。
至于,可爱的弟弟为什么把她当妈?心理咨询师给出过一点分析——
沈小杰自记事起,沈希嫒就在外地重点封闭式高中念书,后来大学也住校。姐弟俩在出事前缺乏长时间的亲密相处,沈小杰对姐姐的印象没有得到强化,所以在听到“长姐如母”之类的安慰后,慢慢地就把姐姐视作妈妈了。
但其实,这小子内心深处根本就分得清谁是谁。要不然,今天在进校门前,给沈小杰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用那么嫌弃的眼神看“妈妈”。
这种忤逆子是要遭雷劈的。
有事妈妈,无事姐姐,在那小子心里,沈希嫒的两种身份无缝转换。
沈希嫒把她的心理评量表随手丢进抽屉,随便调到个音乐频道,开着车离开了心理咨询中心。回到家,喝口水后,她就打开电脑开始找工作。结果却是如她所想,直到眼睛看得酸痛,依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去处。
父母去世的那年,她才大二,一个人要处理后事,要应付居心不良的亲戚,要跟刘方圆打官司,还要照顾才刚进小学的弟弟……这种状态下,她能顺利拿到本科文凭都已经算是天才了,别说有含金量的证没考,就是烂大街的证她都没工夫给自己搞一个。
打开她的文件盒,除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毕业证书,学位证书,剩下的都是中学时代拿到的美术、音乐的等级证,在求职战场上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一直以来,她不断找工作,又因为工作无法兼顾家庭而不断离职,始终没能在一个行业扎根下来。现在,她二十六岁了,混得毫无社会价值。
简历上除了乱七八糟的工作经历,不断跳槽的黑历史以外,其他内容空荡荡,能有好公司要她就怪了。就算走狗屎运,真来个不走眼的好公司把她收了,她也不敢去——加班?一概不行,她得空出时间照顾问题儿子的。
小杰这孩子受过刺激,必须要她多多陪伴,要不然情绪就可能出差错。前些年问题尤为严重,这两年倒是见好,叛逆期却又来了。
又经过十多分钟的筛选,终于看中一家叫“悦木”的公司,把简历投了过去。放开鼠标后,沈希嫒就靠着椅背,闭眼休息下她受苦受累的眼睛。
这家公司,招聘要求不高,应该会要她吧。
“叮——”手机短信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紧接着微信也提示有新消息。她揉揉眉心,捞起手机,嘘着眼睛瞅了瞅。
银行卡上多了三千。
租客赵漫发来信息:“小嫒,这个月房租收到了吗?”
她回复了个“收到”。
赵漫:“晚上来我这边吃饭?”
她又回复了个“不用”,停顿了下,补充道,“最近不忙,我有空做饭的,你们就不要麻烦了。”
赵漫发了个OK的手势,结束谈话。
沈希嫒之所以经历了这么多艰难,还能保持良好的心态,主要归功于她其实不太缺钱。父母留下的大房子她给卖了,换了两个小套二,一套她和小杰住,一套就在隔壁,租给赵漫赵跃姐弟俩。
这小区环境和周边都不错,房租市场价至少四千,她只收三千,但对赵漫姐弟有额外要求——她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姐弟俩需要临时扛起接小杰放学的重任。
一来二去,她和赵家姐弟彼此也就熟了,与其说是房东和租客,不如说是邻居或朋友,平时经常拼桌吃饭。
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打工,收入还没房租稳定。她每月固定有三千收入,卡上也还有够花几年的余钱,但是一想到再不找个长久的工作,迟早坐吃山空,在职场上也会越来越丢失竞争力,她还是有一点点焦虑的。这份焦虑,表现在——不敢乱花钱。
尤其是对自己,特别的抠。
沈希嫒坐了一会儿,无意间摸了下桌子,指尖上全是灰。抬头望去,她那四层高堆满书的书架上积的灰最厚实,以前最爱翻的几本名著,正静静地躺在足可以种小麦的灰里,如同被打入冷宫。
她耳边仿佛响起了长门赋,刚揉平的眉心又皱起来。真是对不住了,宝贝儿们……
生活绊住了她的脚,没有时间给自己充电,也没有时间打扫卫生,任由这些灰尘去糟蹋她曾经的天地。
沈希嫒打开音乐播放器,随便选了个歌单,在音乐声中伸个懒腰。以前忙着上班没工夫打扫,现在闲了,此时不打扫更待何时。接着,她去换了身灰不溜秋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举着加长鸡毛掸子,从阳台开刀。
她的房间有一个小阳台,一开始用来种仙人掌和多肉,却因为疏于照顾,连仙人掌都以死抗议她的虐待。后来她弄了两盆绿萝来养,居然养活了,好歹给她的生活点缀上一点鲜活。
剿灭了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后,又用鸡毛掸子帮绿萝扫扫叶子上的灰,扫到第二盆的时候,沈希嫒突然注意到,绿萝旁边有个黑色的东西。走近一看,是个手机状物品,干干净净没有落灰,像刚出厂似的。
她瞅了眼被她扫落四处的灰尘,心说,这不科学啊。
之所以说是手机状,是因为它像个手机,又不太像个手机。薄薄的像个卡片机,却又比卡片机尺寸大,通体黑色……那种极致的黑,仿佛能把光都吸进去。
她倍感好奇,把这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找不到按键和logo,也没发现数据线插口。
沈希嫒从来没见过类似的东西,正奇怪它是啥玩意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就诈尸一般叫唤起来。
沈希嫒一个激灵,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接电话——那铃声是专属于小杰班主任袁老师的——班主任在上课时间召唤她,十有八|九又是那小子闯祸了。
这才开学第一天啊!
电话接通,袁老师那无可奈何,带着一点急切的声音就传进耳朵:“你好,是沈小杰的家长吗?”
沈希嫒的背一下子绷直了:“是是是,袁老师。”
袁老师:“小杰在学校把同学打伤了,就是那个跟你们同小区的秦同学,他自己也擦破点皮……现在我们去医院,对方家长已经在来的路上。”
沈希嫒抓紧手机:“……”
一贯温柔的袁老师,这次温柔不起来了,语速非常快:“也请小杰妈……姐姐,务必马上过来一下。”
沈希嫒太阳穴猛地一跳,内心一万分的抱歉:“给老师添麻烦了。那个……同学伤得重不重啊?”
袁老师:“目测不是特别严重,不过对方妈妈在电话里要求做的检查比较多。这个费用上,可能不太好消受。”
沈希嫒:“……”
袁老师压低声音:“对了,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受伤的秦同学家里那个……你懂吧……小杰姐姐,你的态度千万要好。”
沈希嫒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长得好像一根苦瓜:“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
这个沈小杰,是在教她怎么做个骨头硬的人吗!开学第一天就打架,还专挑了个家世背景惹不起的。
挂断电话,沈希嫒瞅了眼袁老师发过来的地址,来不及换掉这身灰不溜秋的衣服,一把抓上包就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