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反应》罗德塞塔西亚

6、6，

　　林鸣第二天醒来，是在徐周家的沙发上。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鼻子一动，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儿。这味道和昨天晚上徐周衣服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林鸣愣了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跟前被子、枕头一应俱全。

　　他撑着力气坐起来，发现自己右腿上的裤子被褪到了膝盖处，肿了的脚踝似乎重新被冰敷过，竟然有了点消肿的迹象。脚上的鞋也被人给扒拉掉了，林鸣往旁边找了找，发现沙发前摆着双拖鞋，看着挺新，像刚买来的一样。

　　林鸣穿上拖鞋，右脚刚落地就有钝痛感袭来。他倒吸口凉气，按在旁边玄关桌沿上的左手猛地一使劲儿，骨节顿时绷紧，泛起了白色。

　　倒没想到有这么痛。

　　林鸣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于是又坐回沙发，四处打量。

　　屋子很静，像是没人。林鸣往狗窝的方向看了看，却发现可乐根本不在狗窝里。

　　如果可乐都不在狗窝里……

　　林鸣飞快盘算了一下，觉得徐周估计也不在。

　　“喂……”林鸣抬高声音喊了两遍。没人回应。猜测基本坐实了。

　　不过徐周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留他一个外人在家，就不怕自己拿走他什么东西？林鸣一边腹诽，一边转身去收拾被子枕头。

　　然而他刚拎起被子，目光却倏地一顿。

　　茶几上有东西，他刚才没发现。

　　挪过去看，只见桌面上是自己的手机，倒扣着，背面贴着张绿盈盈的便利贴，上面有字。

　　“手机电帮你充满了，热水壶在厨房，需要自己拿。洗手间有新买的牙刷和牙缸，我在上面贴着‘新’字。架子上的白色毛巾是新的，肥皂也是我新拆的，你随便用。早点我帮你买了，在饭桌上放着。药在茶几下面，冰块在冰箱。”

　　落款是“徐周”。

　　字很漂亮，像小楷，又有些瘦金体的味道，看着让人赏心悦目。林鸣挑挑眉，似乎没想到那货能写出这么拿的出手的字。

　　便利贴还有第二张，林鸣揭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寥寥两行字：“wife密码是我名字拼写。PS：名字见上页。”

　　林鸣：“……”

　　这家伙觉得他忘性大到连个人名都记不住？

　　鉴于这张便利贴上的内容太具有侮辱性，林鸣愤愤地把它撕掉，一把扔进了垃圾桶。

　　收拾好被子和枕头，林鸣先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然后揣着手机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有些烫，他靠在墙上玩了会儿手机，估摸着凉得差不多了，才端起水杯喝了两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鸣总觉得云生的水和他以前喝过的水都不一样，但究竟哪儿不一样，林鸣又说不明白。

　　他拿着水杯挪到饭桌前，桌上是徐周提前买来的早点：包子豆浆，外加一碗豆腐脑。

　　林鸣碰了碰碗壁，有些凉。

　　徐周带着可乐出去多久了？

　　林鸣摸出手机看了眼：九点四十七。

　　他皱皱眉，心里狐疑地想：“就算是大早上出去遛狗，也不至于遛到这时候吧？”

　　一面奇怪一面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他既没加徐周微信，也不知道他电话，就是现在想问也没地方问。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儿等他回来，到时候再问清楚。再说，他现在也确实没处可去。

　　丢钥匙这件事还在林鸣心里梗着，像鞋子里钻了沙。

　　他打开装着早点的塑料袋，拿了个包子吃起来。大概是起得晚的缘故，林鸣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他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往窗外望。

　　十三楼和七楼的风景不大一样，林鸣挪到窗边，发现从十三楼望出去，景色果然更一览无余。

　　云生经济不算发达，工厂和商业大厦并不多，因此这里的空气质量好得出奇。据林鸣小姑林贝贝女士说，云生常年天蓝云白，这么多年里从没出现过雾霾，而且前些年全国评选文明城市，云生还上了榜。不过上了榜也没什么用，政府本想借机发展云生的旅游业，靠第三产业拉动GDP，可惜宣传也做了，利好政策也实施了，云生的知名度却愣是没什么提升。没有知名度，旅游业也就无从谈起。政府苦心孤诣谋划了半天，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林鸣却庆幸云生的旅游业没有发展起来，可供旅游的景点太多了，不缺云生这一个。云生最好能永远这么独自地，不为人知地存在下去，就像陶渊明笔下的那个世外桃源。

　　林鸣对云生有私心，他希望这里能像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被珍藏起来，而不是为名声和经济发展所累，成为芸芸“旅游景区”中的某一个。

　　他打开窗，悠悠的风裹着日光的味道飘进来，窗外横亘交叉着的电线就像音符线，把远方的天空切割成好几块。云很大，很白。太阳高悬在海那边，海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楼下有人声和车声传上来，传进林鸣耳朵里时声音已经变得很微弱，轻飘飘的，像从远方传来的一样。

　　林鸣闭上眼，日光从树叶罅隙间落下来，正好落在他那双薄眼皮上。日光是有重量的，林鸣想。

　　他掀开眼皮，往窗下望了眼，但没看见徐周。

　　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林鸣说不清自己在着急什么，只觉得有些阳光照得他有些胸闷气短。

　　他转过身，靠着窗，摸出手机打开wife，在一堆wife里开始找徐周家的。其实说是找倒也没真找——反正信号最强的那个肯定是徐周他家的。但本于探索精神，林鸣还是先把wife列表里所有wife都看了一遍，然后才滑到最上面的那个，看了眼用户名。

　　名字是一串小写字母。

　　“x……u……z……”林鸣拼完，眼皮一跳，薄唇一抽。

　　这货是有毛病吗？用户名设得跟自己密码一样？生怕别人连不上自己家网是吗？有没有点儿安全意识和警惕精神啊？万一被人盗取了什么隐私信息，他……

　　林鸣正想着，忽然听见门外“咯噔”一声，像是有人在开锁。

　　得，回来得还很及时。

　　林鸣手机往兜里一塞，脸一沉，声音故意压低，正准备质问对方早上干嘛去了，哪知话还没出口，却见从门后面走进来了个老太太。

　　“徐周啊……”

　　林鸣顿时舌头打结，全身僵住。

　　“我……”老太太话音倏地一顿，目光直直地看着林鸣，神情诧异，显然没想到自己家里大变活人变出了个林鸣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眼，而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林鸣一遍，生怕自己看错了。

　　“你，你是……？”老太太狐疑地问。

　　林鸣忙向老太太点了点头：“奶奶好，我是……是徐周的……”

　　是什么？朋友？同学？陌生人？

　　林鸣登时口干舌燥，自觉每一个身份都虚假，每一个说明关系的词汇都烫嘴。

　　“……朋友？”老太太好心地向他递了个台阶。

　　“算是吧……”林鸣有些心虚，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老太太不疑有他地点点头，也没多问，只说：“既然是徐周的朋友，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看好了，别拘谨啦，来，随便坐随便坐。”

　　老太太边进屋边招呼起林鸣来。

　　林鸣扯起嘴角勉强笑笑，趁老太太不注意，忙蹦跶到沙发那儿坐下来，右脚还刻意往旁边藏了藏。

　　“诶，徐周不在家吗？”老太太往房间里看了眼，大概是没瞅见徐周，所以又折了回来。

　　“嗯，他出去了。”林鸣含混地回了句，心说老太太您可别问徐周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他林鸣真不知道。

　　老太太听完“哦”了一声。

　　林鸣呼吸一滞，正想着该不会怕什么来什么吧，却听老太太已经换了话题，转而打听起他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哦哦，叫林鸣啊，哪个鸣？明亮的明吗？……哦，是鸟鸣的鸣。你今年多大啦？……十六啦，跟我家徐周一样大哦……你跟他是一个学校的吗？……不是啊，那我以前怎么没听徐周提起过你啊？……哦，你刚搬来这儿啊，好的好的……小鸣啊，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吃的喝的还合胃口吗？……”老太太说起话来就没个停，林鸣这下总算知道徐周和他家狗身上的那股自来熟是从谁身上遗传来的了。不过林鸣一贯话少，面对老太太密密麻麻的问话，他只能勉强招架。

　　老太太热情过度，把林鸣从祖到辈问了个遍，兴头却丝毫不减，只是聊着聊着又把话头扯到了缺席的徐周身上。

　　“我们家徐周啊……”老太太一提到徐周就乐呵呵地笑，“我看你跟他一样，都蛮乖的……对了对了，你今年也上高二的是吧？高中功课中，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考试题又不一样，你刚来云生，要是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就来问徐周，千万别跟他客气，知道了吗？”

　　林鸣强笑了声：“嗯，嗯。知道了。”

　　“你也住这栋楼的是吧？”老太太的话又绕到了林鸣身上，林鸣点头说“是”，老太太便说，“那蛮好的，一栋楼上下也方便。你以后常到我们家里来，我给你和徐周煲汤喝。”

　　“不用不用。”林鸣边推辞边在心里盘算该找个什么理由走，就算钥匙丢了没地方可去，也好过在这儿尴尬强啊。

　　然而他理由还没想出来，却听面前那老太太说：“王老太太是个小气鬼，她肯定舍不得给你煲鸡汤喝，你到我这儿来，我给你煲。”

　　林鸣突然一愣，像被什么给击中了似的，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老太太刚才说，王老太太？

　　是那个王老太太吗？

　　她知道他是那个搬进王老太太家里的人？

　　林鸣抬头，面前的老太太全然不知道自己说漏嘴一般，还在说着什么喝鸡汤的好处。

　　如果她知道，那徐周知道吗？

　　脑袋里忽然“嗡”地一下，像炸了烟花似的。

　　林鸣冷不防站起身，口里不知说了些什么——估计是胡乱编造出来的借口——说完便往门外走。

　　老太太叫了他几声，似乎是要他留下吃午饭，林鸣强笑着推辞掉，然后转身抓住门把手，一把拧开，打开门。

　　“林……”门外的徐周刚带着可乐从电梯出来，正准备掏钥匙开门，没想到门自己开了。

　　他看着站在门口紧绷着脸的林鸣，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林鸣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漠。

　　“怎么了？”徐周不明所以。

　　林鸣盯着他，隔了好几秒才说：“你认识七楼的王老太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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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徐周：求问，男朋友自尊心太强，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