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官》琥央

74、第74章 桐山派四

　　琏官不由想到当日在凌霄宝镜中，她所看到的言洄抱着白衣女子的画面。她不知道画面中的年份，但也觉岁月长久。
　　现在若是猜，或许言洄怀里的白衣女子，是琅琊国人？当时那女子的面容，她未看清，言洄那一瞬的表情……是悲是喜，她亦分不清。
　　或者，言洄是琅琊国人？

　　琏官含笑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怎么看？”
　　一方水土，养出差不多特点的人。
　　沈朝握拳抵着唇，偏头轻咳：“听着似乎有理，但到底太久了……”

　　他实在太过镇定从容，若不是那晚那杯隐隐的血水，琏官也不会怀疑他。
　　在大战水妖重伤那年，言洄给她喝过差不多味道的水。她人当时伤地迷迷糊糊，但依旧警醒着，感觉异常敏锐。血水吞下之后，身体确实好很多。琏官从不知道，仙人的血还能这样用，当时猜测是他在里面加了灵力。可后来她又想，寻常修士并不会喝血治伤，若是血有效，那门派有人受伤，还用得着医官么，直接唤人放血便是。言洄应当是修炼术法与众不同，或者体质的原因，才显得血液不同。

　　如沈朝所言，实在是太过久远的事了，他记不住。但他跟言洄，必然有着某种联系。或是同门，或者同宗同族。除此以外，琏官别无他想。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边琏官想着如何打发，那头，玉琳琅的尸身已被弟子桃源及桃田带回玉家。得知家主玉琳琅命丧桐山派弟子琏官之手，玉氏众人哗然。

　　*

　　玉氏历年的家主中，基本都是男子，玉琳琅是唯一的女家主。修仙世家以强为尊，玉琳琅是凭真本事跻身家主之列，为服众，更立下重誓，终身都为壮大玉氏，不婚不生。多年来，玉琳琅果真独自苦修，精通玉氏秘籍功法，在各修仙世家中，都是位了不得的女子。
　　玉琳琅就这么突然死了，没来由的。
　　弟子桃源隐下玉琳琅生子的事实，只陈说琏官杀玉琳琅的过程。琏官一招中要害，更侮辱一般挑去人的手筋脚筋，无半点挽救之心，激起玉氏人的愤怒。

　　族中一位老人家拍着座椅把手，大声道：“应当让桐山派给个说法，勒令那个弟子过来磕头，自杀谢罪，以命抵命。”
　　桃源迟疑，拱手道：“琏官是玄照掌门弟子，听说是极受宠的……”
　　这修仙世家千千万，就没听说过姓琏的。那老人家道：“她出身如何，本家在何处，父母姓甚名谁？”
　　“听说是个孤儿，早年被玄照掌门捡来的。”
　　老人家冷笑一声：“玄照虽是掌门，又不能一手遮天，各修仙门派可是最重规矩。这事清清楚楚陈过去，桐山派不会遮掩。”

　　只是门派的年轻弟子，便有这等能力，实在不可小觑。玉家也不是好惹的，既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便别怪他们不顾桐山派的情面了。
　　他玉家还要让全修士界的人，都知琏官是什么人。
　　接下来，就让桐山派那些长老护法们去愁这事了。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大力声扬之下，都知晓桐山派掌门弟子琏官入了邪道，杀了玉氏家主玉琳琅。
　　这事很快传到了桐山派，而且玉氏还特地派了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上山。
　　桐山派若是不给出个交代，这位玉氏老者便不下山了。

　　姑姑死了。琏官杀的！
　　玉海棠得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便是：琏官疯了！
　　玉海棠找到登门的玉氏老者问，老者只说从桃源那里听到的事实。玉琳琅的尸身已冰封入棺，桐山派若是有疑，自可派人查验是不是出自弟子琏官之手。
　　闻言，玉海棠伏案无声哭了一场。

　　老者随身只跟了若干仆从，他是个年纪很大的修士了，但身子依旧健朗，声若洪钟：“海棠，待那琏官在你姑姑跟前自杀谢罪，你便回玉家吧。玉氏家主之位，你倒是可以争上一争。”
　　玉海棠用巾帕擦去眼泪，让自己恢复如常，道：“不，我要留在桐山派。”
　　居然让她回去争做家主，她绝不回去！玉氏男子做家主，还能三妻四妾，但女子做家主，那便得断情绝欲，活的跟个茹素的道姑一般，至死都只能与玉氏绑在一起。
　　除了那点子权力，其他乐子并不多。在桐山派，她起码还能时不时领到玉氏给她的供奉，平常下人不得劲，还能让玉氏派些得用的供她差遣。

　　玉海棠只是想不到，姑姑玉琳琅真死在琏官手里，姑姑的修为可是高过她许多的：“爷爷你想的太简单了，掌门闭关，琏官当日是私自下山，且修习的邪术深不可测。要让她自杀谢罪，只怕是痴心妄想。”
　　老者皱眉看着玉海棠：“琏官是桐山派的人，我们玉氏自始至终，都是想把此事交于桐山派负责。作为修仙大派，桐山派自然会给个说法……若非，你有什么主意？如你所言，那琏官习的是邪术，你姑姑都不敌。我玉家绝不会派人，白白折损进去。海棠，你也不能去。”这姑侄二人一直走得近，玉海棠年轻气盛，他就怕她记着报仇，所以该阻拦还是得阻拦。
　　玉海棠自然不想跟琏官对上，只是桐山派这些年禁着弟子出入，长老护法们虽然有心，但也不能下山去抓拿琏官把她怎么样。
　　“要制住琏官，可能还是得掌门出手。可掌门出关，遥遥无期。”她其实有一个绝妙的主意，“不若制个悬赏令，让修士界的人一起抓拿琏官，胜者得法宝灵石。能击毙者，奖赏翻倍。这一笔，可以让桐山派出，至于怎么说，便要爷爷出面了。”
　　老者一听，觉得这个倒可。掌门闭关，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有些事只能赶紧，不能拖沓。老者答应道：“我稍后便说。”

　　琏官回来了，却不回桐山派，只在铜山镇逗留。玉海棠猜想不错的话，她是心虚才不敢回山。毕竟是私自下山，贸然回来，定会被其他长老护法惩戒。掌门闭关，没有人替她撑腰，琏官就只能受着。在这方面，琏官还挺会耍滑的。
　　等下了悬赏令，修士界千千万万的修士，总有人会行动。琏官可以敌过十人百人，但绝对敌不过千人万人。她若是不杀就算了，但凡她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这修士界就容不下她。到时，自有更多厉害的修士收拾她。

　　琏官敢杀姑姑，定是查出了什么，且一定会波及玉氏。玉海棠想了想，又道：“当夜与姑姑一齐去见琏官的那两位师妹，可能要召到此处，我有些话想问。”
　　老者随她的便。

　　当夜，由桐山派与留江镇玉氏联名，一起传发悬赏令。

　　自桐山派早几年，数弟子大战万年水妖，年轻一辈弟子所剩无几后，便歇了许久。如今一来便是悬赏，追拿的还是练邪功，杀玉氏家主的弟子。
　　一时间，看热闹多过贪恋法宝的。
　　桐山派这些年消息闭塞，琏官此人，闻所未闻。
　　不过琏官杀的了玉氏家主，代表她的功力超过这世家家主。在未了解她底细之前，任何有点经验的修士都不会轻举妄动。
　　想要探消息的修士一多，黑市便热闹起来，各种小道消息也逐渐流传开来。

　　琏官早年在桐山派，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弟子，尚未学会说话便拜在玄照掌门门下，天资绝伦，是继承掌门位的种子选手。
　　可惜她就如一道光，转瞬即逝——废掉修为的修士，是难以翻身的。

　　黑市开始流传琏官的画像，更有修士打听到她的落脚地——回桐山镇，她便购入了一处大宅院，轻易都不出去。
　　琏官并非独居，那些与她同住同行的人，黑市的修士始终探不到底细。

　　有些修士好奇，曾在高空远远地看过那宅子是何形容，倒不是想象中的人间炼狱，被邪气萦绕。那宅院端的是一副鸟语花开，竹林繁茂的盛景。
　　明明还是冬春之交，桐山镇周围，还依旧白雪皑皑，时常冷风簌簌。
　　那宅院越是静谧恬淡，修士们便越是不敢硬闯，生怕闯入什么陷阱。
　　他们其实感觉奇怪，琏官都被桐山派悬赏了，怎么还好好待在桐山镇，不躲不逃？
　　此外，既是桐山派的逆徒，明明琏官就在山脚下安居着，桐山派怎么就没派人来抓她？难道桐山派连个得力的弟子跟长老都派不出来？虽说万年水妖让桐山派的弟子们折损许多，但绝不至于此。
　　还是说，桐山派因为有玉氏盯着，只是勉强配合，其实压根就不想拿琏官？毕竟琏官的师父还一直闭着关。
　　一时间，修士们千转百念，想得多了，一个个便懒怠下来，不想做那只出头鸟了。

　　玉海棠等了一日，都没听说山下有何明显的动静。这帮子修士一个个说好听点，是谨慎小心，说不好听点，便是胆小如鼠。

　　而随着这些消息而来的，还有玉琳琅的弟子桃源跟桃田。

　　有些话，她们不能跟玉氏族人说，却可以跟玉海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