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官》琥央

50、第50章 红灯笼十

　　鬼魂彘都是分开的，就算放一起，也要很长时间才能全部粘连起来，而且这并不容易。

　　那囊袋洪崖也带走了，瑛姑疑惑：“芸娘的魂魄都在这，姑娘你是……想超度了她？”

　　像之前宅子里镇压芸娘的那些男尸一样。

　　琏官说不急：“漏了一个人。”

　　鬼魂彘一刻不停地撞着灯笼，灯笼纸明明轻薄如翅，却怎么都冲不出去。

　　瑛姑忽然明白了：“是陶郎，芸娘在这，他迟早会找上门来。”

　　*

　　夜间，由齐遇下厨，操办了满满一桌糖醋鱼，焖大鹅，白切鸡，烤羊肉，凉拌菜蔬……色香味俱全。

　　宅子隐隐能听到外边的炮竹声，几人合作分工，瑛姑负责分筷子，裴元给盛饭，琏官打下手。

　　等四人围坐在桌前，裴元笑道：“今儿是除夕，我们相聚一起过这个年，便是各自的有缘人。愿来年我们都平平安安，得偿所愿。”

　　过年了，说些喜庆吉祥话，就下筷子吃饭。这个年夜饭有来有往，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吃完。

　　早前赶集齐遇买来的炮竹跟烟花都派上用场。

　　瑛姑幼时家贫，便是过年买了炮竹，也不多，只能由弟弟拿着玩。
　　这是她第一次点炮竹，点了跑开，一举一动都带着笨拙。

　　烟花被裴元一字排开放好，一齐点火，整个宅院都变得亮堂。

　　琏官偶尔回忆起来，这个除夕好像总回荡着瑛姑银铃般的笑，齐遇就站在不远的廊下，目光静静地看着。

　　年初一，天还未亮，外边热闹的炮竹声不止，大门也被拍的震天响。

　　瑛姑一颗心闹哄哄，修炼不下去，兴冲冲地跑去开门：“来啦。”

　　门口的男子周身狼狈，衣衫挂着零星残雪。

　　瑛姑脸一沉，推着要关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过年一大早来。

　　“芸娘在这里。”

　　陶郎按住门边，语气肯定。

　　这人偶原来会说话，她问：“你怎么之前装着做哑巴？”她记得清楚，姑娘是因为他受的伤。

　　他不回答，抬步就要进。

　　瑛姑急忙按住门：“你知不知道礼数！将身上的东西收拾好，别让我动手打你出去。”

　　大过年不能打扫，会将好运气都给扫掉的。

　　紧闭的门犹在颤抖，陶郎忍耐地闭上眼，他走到檐下，一下又一下地拍掉雪水后，才又走过来拍门。

　　这次他看着干净不少，瑛姑侧身让他进来，嗤笑道：“你可来了，我还猜你年后才寻来呢。”

　　他顿下脚步，道：“你们杀了知了雀。”

　　没了知了雀，他就找不着东西南北。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想到他的魂魄已经给芸娘喂不少，瑛姑也懒得笑他，径直将他带到琏官那：“姑娘，来客了。”

　　他定定站在门内，不打招呼，重复着之前说的话：“芸娘在这里。”

　　她从袖袋里掏出红灯笼，陶郎那双无神的眼一下就被吸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团红光。

　　琏官纤长的手指点着那面灯笼纸：“她没有多少时间了……说吧，你还剩多少魂魄可以喂给她，还是说你打算继续杀多少人，取他们的魂魄喂她？”

　　洪崖吸回来的这部分鬼魂彘，气息有点复杂，明显有些魂魄未来得及消化。

　　果然，做这种事没有人会甘之如饴的。

　　陶郎割魂，当然不会将全部都割给她。他还要留着记忆，留着余力，要她承着这份情。

　　瑛姑无法理解他的感情与做法：“她不认得你，听不见也看不见……夜夜哭嚎，说是酷刑也不为过，你就是这么对她好的？”

　　那只灯笼如常亮着。

　　陶郎看着它：“我有办法。”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她们听，还是说给她听。

　　瑛姑笑道：“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还能将芸娘的魂魄补起来？补起来之后呢？她的眼睛，她的耳朵耳识可是都没了。”

　　陶郎重复着：“我有办法，玄水珠，我找给她，我给她。”

　　裴元昨夜没有回房，玩累了就歪在大厅处的榻下休息。

　　听到这里，他睁开眼：“你还知道玄水珠。”

　　瑛姑是第一次听玄水珠：“这是什么好东西？”

　　“去去去！”裴元摆摆手，“玄水珠是南洲国的圣物，但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放皇陵里镇魂的。”

　　大过年的说起皇室陵墓，瑛姑也觉得不吉利，呸呸呸几声：“它有这效用吗？将魂魄补起来。”如果有，不管它是放在陵墓，还是放在地府里镇魂，那都是好东西。

　　裴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你们还真敢肖想这东西？这是圣物，不得靠近不能有非分之想。有没有效用不知道，而且这东西很邪，没人知道它什么来历，也没人成功拿到过。任何人肖想觊觎，只有一个下场……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觊觎它。

　　瑛姑听得咋舌：“那就没办法了。”

　　陶郎却道：“鹿皮书。”

　　眼皮轻轻一跳，琏官让瑛姑将书拿出来：“你与那书灵，聊的如何？”

　　说到这个，瑛姑叹气：“无甚进展，但我保证，我一直好好与它说的。”可它就是不理她。

　　那鹿皮书书页漆黑，还有黑气缭绕。

　　裴元之前没去黄家，所以没见过这书，他起身过来看：“这就是你们在黄家那宅子挖来的？看着挺邪的。”

　　瑛姑道是。书的确也是邪书，写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元伸手要拿，却被琏官“啪”拍掉手：“别碰！瑛姑，你一页页地翻。”

　　现在说什么东西邪，琏官都会想到沈朝，那才是邪修鼻祖。

　　桐山派藏书阁中有关他的著作，都有署名。他署名一向隐匿，一般在页与页难以辨认的间隙中。

　　瑛姑按她说的去做。她翻，琏官也不说停。

　　裴元好奇地不得了：“这书真的有记录玄水珠？”

　　书页翻阅过去，她看到沈朝的署名，他们看到了玄水珠。

　　齐遇在一旁坐着，只当自己是个无关看客，该倒水斟茶时，也不闲着。

　　书的内容多，裴元跟瑛姑看到的东西却不多，谁让她不叫停。

　　“既一直无进展，你就先与书灵分别几日，”琏官让她将书先放到她的袖袋暂收着，“书中玄水珠的记载与师兄说的差不多，不过这东西邪，别沾染为好。”

　　刚刚瑛姑翻地不快不慢，他只看到玄水珠的图和零星几行字：“就那么一眼，你真瞧仔细了？”

　　“我过目不忘。”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那就好，”裴元坐回榻上，见陶郎脸上有失望之意，知道他也未看清，心里才好受一点，“鬼魂彘不能靠玄水珠补，靠你喂也能再活几日。生是缘，能一起死，亦是缘。”

　　他没说的是，这样生死交缠，还如此惨烈，应该是孽缘了。

　　陶郎显然不想如此，而且下一刻，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取琏官手里的红灯笼，从大厅处飞身出去。

　　他的动作太快，瑛姑一愣，继而气地追过去。

　　一旁的琏官镇定地坐着没动作，裴元疑惑：“你不去，瑛姑一个人能打得过他？”

　　这人偶不简单，魂魄没余多少，神智却俱全。刚刚夺取的动作非常利索，不像说话时的木讷。

　　“试试。”

　　她如此淡然，他登时笑了：“也是，能抓回来便你了结。若是抓不回，他们迟早也是要没的，倒是省事。”她做事多有准备，那灯笼已经下了咒。

　　夜间吃晚饭，不意外瑛姑空手而归。

　　裴元给她盛了一碗汤：“先歇歇，慢慢再说。”

　　一桌子的好饭菜，她却无胃口，垂头丧气：“姑娘，我跟丢了。这可怎么办？”

　　好不容易凑齐了鬼魂彘，将陶郎引出来，倒是成全他了。

　　筷子一伸，琏官给她递了一个白面馍馍，道无妨。

　　瑛姑拿住那个馍馍，担心别的：“如果陶郎为了芸娘一直杀人，只怕我们赶不及救人……”

　　以前做人时，靠着姐姐养，无甚财产就能将人家姑娘带走，不思生产赚钱。

　　现在不是人了，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他杀不了人。”他若是要杀人，损的不是鬼魂彘，就是他自己。

　　只要他有所动作，他就能察觉到这点。

　　她静悄悄地做下这些，裴元却不解：“你这是要人走投无路了，回来找你？”

　　夹了一块卤肉，她道：“不会回来的。”

　　“你如何知道？”

　　“今天他来这里，一是夺回鬼魂彘，二是确认鹿皮书的内容。”

　　鹿皮书一直藏在黄家时，陶郎被朱雀做成人偶，芸娘为质，他不敢强夺。

　　现在书落到他们手上，他自然是要来看一看。若不是收在她的袖袋，他会要将书一并抢走。

　　“鹿皮书？”裴元惊地放下了碗筷，“他真要去南洲国寻玄水珠？”

　　女子点头：“三他认为我们对玄水珠无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作为捉妖师，甚至还会想方设法阻拦他。陶郎意识到这点，一路上肯定会小心藏匿行踪，不让他们发觉了。

　　裴元双目瞪瞪：“他认为无意……那师妹呢，你对玄水珠，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