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如君》六娃子

1、楔子

　　负责梳洗的侍女已经退下，石屋里只剩下圣女和人头蛇身的神巫。
　　神巫用骨针刺破圣女的眉心，少女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一粒血珠便顺着高挺的鼻梁，落到了唇峰，漾开来，在苍白的唇上透着诡异的红。圣女双手捧起玉碗至头顶，神巫口中探出的蛇信子蘸着碗中浓稠的红色，在少女的头顶反复涂抹。
　　石屋里很安静，隔音也很好，但少女知道不远处的歇河就有厮杀。夏族与炎族的军士在汩汩的歇河旁战斗，她看到了鲜红的翻腾着的河水，看到了河水中泡着的父亲的头颅睁着令人生怖的眼睛，看到了军士的马匹踏着父亲的头，在激流中摔了个趔趄。少女微微弯了弯唇角。
　　“圣女，肃穆。”神巫的声音仿佛冲很远的地方传来。少女颔首，将玉碗奉给神巫，祂一饮而尽，一瞬间变成了一条花青大蛇，又成了一股烟，散了。
　　侍女鱼贯地从门外进来，她们为她带来了了玄色圣衣和缀有南徙枝的头冠。圣衣很重，少女撑着很艰难，但他是有一条完整的黑蛇皮制成的，卑贱的侍女没有资格触碰神降之物，也没有资格去扶等待献祭的圣女。
　　圣女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踏出了石屋。身旁的侍女唱着诡异的献祭歌谣，目送着她独自前往不远处的歇河。
　　歇河北岸自古为炎族所有，歇河南岸为夏族所有。而此时炎族已经把夏族逼到家门口了。
　　“圣女到了。”祭祀胖的小童低声提醒道。
　　祭祀背对着圣女。北岸的血水混进河水，鲜红的河浪拍打在南岸的绿草地上，晕成了斑斑驳驳的血色，甚至有几滴水珠，飞溅到了祭司繁重的礼袍上。
　　“情势很不妙。”祭司淡淡地说。此时少女已与他站成一排。
　　“我知道。昨晚我梦见了这场劫难。神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我了。祂向首领开出的筹码是几千万年歇河两岸的绝对统治。”
　　“慎言。神不是我等可以非议的。”
　　少女耸了耸肩，讥讽地笑了笑：“也好，毕竟我天生是神的仆人，总归是要回归神的。也没有必要在此地蹉跎。祭司，开始吧？”
　　“时辰未到。”祭司说，不欲多与少女争辩。
　　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顺着河浪落在祭司脚边，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是阿父。”祭司瞥了一眼，开口道。
　　“祭祀大人，慎言。你是神的奴隶，没有一个凡人父亲。”少女模仿着祭司的强调，阴阳怪气地嘲讽。
　　“圣女，冷静。祭祀前神职不易动怒。”祭司顿了顿，“他毕竟……也是你的阿父，他已经死了。”
　　“我也马上要死了，被烈火活活烧死。”
　　空地上庞大的木架已经搭好，上好的南徙枝是很好的燃料。从外面看，隐约可以看到包裹于中的台子，那时她的死地，也是通往天堂的天梯。圣女望着他，顿时没有力气和这个曾是她哥哥的男人顶嘴。祭司是对的，像他们这样天生神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神，为这个部落而存在的——有了神眷，他们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狩猎，不必劳作就鞥能吃饱穿暖。他们只需要在部族遇到重大困难时，把自己当作祭品献给神，祈求神拯救万民。今天是她，明天就是她亲爱的哥哥。
　　天边翻起了一片红云，有什么东西踏破苍穹而来。而少女已经无法探究。
　　时辰到了。
　　祭司想说的话被一阵强大的威压压住，他的双目顿时一片漆黑，不见一丝眼白。他麻木的在木架旁摆弄着石头，嘴里念着来自天国的咒语。少女原本清亮的眸子也顿时失去了光彩，她背着沉重的圣衣，一步步地走向南徙枝包裹的牢笼。空地上七七四十九个童子伏在地上，手中结着古老的手印。
　　祂来了，带着翻腾的火焰。
　　“天佑吾族！天佑吾族！”众人拉长了语调，身体虔诚地伏在火焰之中。
　　方圆十里，烈火熊熊燃烧。
　　这场战役，夏族不但维护了歇河南岸的万年太平，还把疆域扩展到整个歇河流域。
　　当人们去收拾歇河南岸的祭祀台时，埋葬了七七四十九个童子的尸体和一件完整黑蛇皮制成的圣衣。至于祭司和圣女，他们都说，成了神座下的两座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