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真君做个人》青草糕

8、第 8 章

　　妲己便是于此刻出手。

　　她从百尺高台之上一跃而下，拂袖之间长风激荡，妖气四溢。

　　“是妲己！”

　　几乎是瞬间，所有法宝都调转了方向，直奔妲己而来。

　　她面色冷峻，看着西岐军中高手接二连三出动，不为别的，只为将她捉拿归案——那逃窜的小妖不足为惧，放任妲己逃走才是真的要出事。

　　眼看就要迎面撞上雷震子，妲己正欲硬扛，却见斜上方一柄长刃贴着面门切来，看似是要杀她，实则是让雷震子的风雷棍被迫避让，而雷震子速度又极快，这一避让，已然在三丈开外。

　　“为什么不走？”几乎是咬牙切齿，寒光擦过她的面庞，斩断了她几缕青丝。

　　妲己没有回答真君，看准了帝辛尸体所在，一声尖喝，化指为掌推开层层气浪，西岐军中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她趁着这个空隙，俯身冲刺而去，抓起帝辛的盔甲领口，带着他从空中折返。

　　“她要带着商王逃了！”

　　迎接她的，是四面八方悬浮的法宝，以及已经守在各个阵眼的西岐大将。

　　妲己看了看怀中满面血污的帝辛，轻叹一口气，替他合上了眼睛。

　　“妖后！执迷不悟，还不受死！”哪吒提□□来。

　　妲己看向夜空，她这么一搅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抢夺帝辛尸首的她身上了，九头稚鸡精和玉石琵琶精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安定，开始与众人耐心斗法。只是身上多了个累赘，又无法宝加持，她到底撑不了太久。

　　须臾间，她余光瞧见杨戬挪了个身位，趁着阵眼露了破绽，她立刻不再恋战，抓紧逃出了包围圈。

　　“妖后休走！”

　　妲己钻入摘星楼，回首望去，千刀万剑都是向着自己而来，被西岐军攻占的宫城后方也还有人正在布下天罗地网，她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抬手，鲜血落于地面，冲天火光拔地而起，霎时吞没了整座高楼。

　　哪吒硬生生刹住脚步，惊疑道：“这是什么？”

　　“是狐火。”真君面沉如水，“左右她跑不掉，你们先在外等着，容我进去一探虚实。”

　　“好，你当心些。”哪吒不疑有他，与其他人一起守在了楼外。

　　妲己坐在楼中，垂首为帝辛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可她自己双手都是伤痕累累，又怎么可能擦得干净。

　　融融烈焰中，她看到有个人影出现在了窗口。

　　“别过来。”她道。

　　“值得吗？”那个人在火光外站定，问道，“你答应过我，若有朝一日商朝覆灭，商王战死，你会保护好自己，绝不涉险。”

　　“你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妲己冷淡道。

　　真君没法否认。

　　“既然你先骗了我，那我也骗了你，又有何不可呢？”

　　“可他已经死了！”他忍不住厉声道，“你留着一具尸体，又有什么用？你的朋友已经逃了出去，你为个死人让自己陷入死局，这不是太糊涂了吗？”

　　“糊涂的是你吧，杨戬。”她说，“我是西岐要犯，天下百姓恨不得除我而后快，你若是清醒，就该一刀杀了我，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讲道理。”

　　“你听我说，妲己。”他向前一步，隔着火光看她清瘦的背影，“你现在同我回去，只要你接受了惩罚，我再从中游说，你或许也还可以留一条命在——”

　　她打断了他：“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杨戬。”

　　他哑然。

　　“我虽是商王的王后，但他做了什么我也有数，我从未阻挠过你们。他死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拦着。”妲己说，“但你在做什么呢？这就是你所求的道吗？你可知你若为了我出头，你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就会全部白费？”

　　“你师父说，你是要成神的人。”妲己低声道，“姜子牙应当也很看重你罢。不要为了我，违背了你的原则。”

　　他终于察觉不对。她能这样冷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与她昔日所作所为大相径庭，这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隐情。

　　“你是不是受了谁的胁迫？”他急声问道，“若你有苦衷，便同我回去说与师叔听，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没有什么苦衷。”她道。

　　“你被他带坏了。”良久，真君苦涩道。

　　“我是心甘情愿的。”她道，“我喜欢他，所以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正如你大约也喜欢我，所以才会对我百般容忍，哪怕是要冒着千夫所指的风险。

　　对于他喜欢她这件事，是她入宫很久后冷眼看尽了人世才忽然惊觉的。她并不觉得后悔，只是有些遗憾，觉得对不住他。

　　她的话大概是把他伤到了，他长久地沉默着。

　　而她低下头，手指终于从胸口处拔了出来，黏连的经络和血丝在空气中崩断，她握着掌心金色的妖丹，轻轻喘了一口气。

　　便是这微不可查的一口气，让真君听出了端倪。

　　“你在做什——”他猛地闯了进来，后半句话被生生截断。

　　“多谢你留我体面。”她说。

　　与其被一群人追杀，死状凄惨，还不如自己动手。

　　她眉心微皱，五指一用力，那金色的妖丹便碎成了齑粉。

　　“妲己——”

　　她抬眼，朝那惊痛的面容笑了笑。

　　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她寸寸风化的身躯，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她一丝痕迹。

　　这是她最后送他的一份大礼。

　　“师兄，你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可是遇到了……”哪吒等人从外面赶来，恰好看到那妖后消散的最后一点光影，不由玩笑道，“是我们多虑了，原来是已经解决了，师兄，倒是被你抢了这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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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拉上了岸，妲己猛地倒吸一口气，睁大了双眼醒了过来。她身上出了许多的汗，连头发都湿成一绺一绺贴在颈边。她蜷在床上喘了半天，看见手边的平板早已自动播完了电影，进入休眠模式。她又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找出手机来，看见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杨戬的。杨戬打她电话无人接听，便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我下飞机了。”

　　“我到酒店了，你在吗？”

　　“你是在忙吗？中午还吃饭吗？”

　　最后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的。妲己拨出电话，那厢很快接起：“喂？”

　　“喂，杨……律。”她顿了顿，“抱歉，我刚刚在午睡，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杨戬听起来一点也不生气，“那还吃饭吗？”

　　“你在酒店了是吗？”

　　“是。”

　　“你直接上来找我吧。”她报了房号。

　　过了几秒，她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

　　还是素颜，但她也懒得再化妆。头发还有些湿，她草草擦了一下，就用发带绑了起来。

　　她住的是套房，进门是一间小客厅，然后才是卧室。杨戬上来得很快，外面响起门铃声，她走出卧室，把卧室门关上，然后去给杨戬开门。

　　看到未施粉黛的妲己，杨戬明显愣了一下。

　　“进来吧。”妲己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杨戬关上门，站在门口还有些迟疑：“这样没关系吗？”

　　明星的绯闻被爆出来，很多都是在酒店走道里被狗仔装了摄像头，他们这样会面合适吗？

　　“没事，坐。”妲己点了点旁边的沙发。

　　杨戬打量着她的神色，询问：“苏小姐身体不舒服？”

　　“我近来总是做噩梦。”妲己恹恹道。

　　“需要找医生看看么？”杨戬道，“我有认识的医生。”

　　妲己摇了摇头，看向他：“杨律，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谈过女朋友吗？”

　　杨戬怔了怔，随后道：“没有。”

　　“为什么呢？”

　　杨戬皱眉：“……工作太忙，没有空弄这些。”

　　“工作之前也没有吗？像杨律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应该不缺女生追啊。”妲己轻声说。

　　“苏小姐是想打听什么？”杨戬盯着她。

　　“你说你没有谈过恋爱，又说你从我选秀开始就喜欢我，杨戬，这听起来就好像，你一直是在等我？”她微微凑近了身子，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杨戬没有说话，良久，他才道：“你喝酒了？”

　　“我没喝酒。”妲己笑笑，直起身子，“我只是做梦梦到你了。”

　　杨戬不由绷紧了身子，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要嫁人，可是你不同意，拦在半路不让我嫁。”妲己笑道，“更奇怪的是，我要嫁的人，竟然我也认识，就是前几日被你看见的那位，送我回来的别人家的男朋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看着他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拳头缓缓攥紧。

　　“梦而已，当不得真。”杨戬说。

　　“梦是可以成真的。”妲己一字一句说道，“你也晓得《封神》，那你可知，《封神》的原作者就是我的朋友？整个故事的框架与人物，皆是我梦中所得，讲给她听，她才画成了故事，然后才有了电影——这不就是成真了么？”

　　杨戬惊愕地看着她。

　　“但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只是个旁观者。直到遇到你后，我才又开始做梦。”妲己撑着头，瞧着他的表情，“这回，我变成了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