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精饲养指南》棉尾兔兔

19、一折戏

　　一

　　戏台上的两人咿咿呀呀啊，不过是唱了出人生。

　　二

　　宋笙笙近来才懵懵懂懂明白了何为人生八苦，却也只是一个概念，这苦生得什么模样，她不得而知。前段时间她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念：“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傅云景听闻，笑骂她，“学那劳什子苦做甚？且不如去前街商贩处买一只糖葫芦吃吃。”

　　笑骂归笑骂，他还是认认真真写起了话本子。那段时间大抵是号称“闲云散人”的傅公子最高产的日子，勾栏里唱得全是他写的戏，场场座无虚席，每家勾栏唱的故事也不一样。

　　这不过，是为了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宋笙笙刚化成人时，六识残缺。听不见，食无味，不懂感情。她不懂，傅云景也从未打算教她。一月以后，宋笙笙五识皆醒，唯独不知为何感情，每日缠问，急了便撒泼打诨。傅云景好似有用不完的耐心，他也不恼只微笑着，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不知便不知吧。知了便又是一场伤心事。”

　　孩子便是这样，越神秘的越好奇。宋笙笙不依，继续问。

　　三

　　“那小公子小人也——”
　　“富贵公子乃真真大丈夫也。”

　　两个配角在舞台角落窃窃私语，宋笙笙盯着手里还剩半串的糖葫芦，嘴里发苦。他们坐在最后，前面的观众看得认真，却只为看戏。

　　宋笙笙转过头小声问：“为何小公子不向世人解释？”

　　“与他无关。”傅云景轻描淡写地回答。

　　大抵是跟着入了戏，宋笙笙眼里蓄起泪水替小公子委屈，“富贵公子立马就站出来解释了，你看人家还夸他！可……”

　　傅云景耐心解释，“那是富贵公子自己的事。”

　　四

　　在被万人唾骂之前，小公子是鼎鼎有名的读书人，一手丹青绝妙，文章风靡洛阳纸贵，可谓春风得意，羡煞旁人。可突然的一天，小公子臭名昭著。于小公子而言，他不过睡了一觉，睁开眼时，天就变了。如常出门，是汉子们的指指点点和讥笑，平素里女子爱慕的眼神变成了厌恶。

　　小公子被迫把自己锁在家里，奈何不出门，也在路人经过时，门前被投几片烂菜叶和臭鸡蛋。曾经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人人恐避之不及。

　　五

　　“如何？”趁着戏台换景，傅云景问宋笙笙，看完这出戏，有何感受。

　　“或许，这是愤怒吗？”宋笙笙不确定地问，她望着傅云景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想没想过，我们同一时间会出现很多种感情？”

　　他开始引导，“你在愤怒什么呢？”

　　“那些人，不闻真相，仅仅听凭一纸荒唐言便将人定了罪！”宋笙笙说着，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小公子又做错了什么，世人偏对他喊打喊杀，恨不能他死去才解气？”

　　“笙笙啊，这不是愤怒，是心疼。”文人扇在傅云景手里缓缓展开，他慢条斯理地又合起来，语气淡淡，同宋笙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心疼，所以觉得世界对他不公，再生愤怒。”

　　宋笙笙似乎不太能理解，傅云景轻笑，“继续看戏吧。”

　　六

　　同城有位富贵公子，被自己堂弟勾陷会试作弊，痛失资格，而堂弟大摇大摆戴上第一桂冠。城里哗然一片，富贵公子陷入唾沫讨伐中，他却不为所恼，只淡定写出一篇文章，有理有据昭告天下，他没有作弊。待到官方查证，堂弟不仅失去了第一还被迫离开城里躲回乡下。

　　七

　　不待傅云景问，宋笙笙抢答：“大快人心！”

　　“嗯？”

　　这一声“嗯”可把宋笙笙难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傅云景的表情，见无恙才慢吞吞地问：“不是这样吗？”

　　“是，你可知为何？”傅云景站起身，招呼宋笙笙走。

　　戏散场，他们也该回家了。

　　宋笙笙不太答得上，“沉冤昭雪吗？”

　　“世人皆渴望正义和公平啊，你高兴，因为这结果符合你对正义公平的理解。”傅云景道，

　　“你为小公子愤愤不平，只是因为你觉得它不符合你对公平正义的理解。”

　　“还记得你最初的不解吗？”

　　宋笙笙跟在傅云景身后，点头。

　　她得了解释，“沉默，是与他无关。笙笙，你记着，不要为不是你犯得错道歉。而富贵公子，事与他相关，他必须站出来为自己洗刷冤屈。因此，我要告诉你，不要牺牲自己为旁人的恶买单。”

　　他说得明白，宋笙笙却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看着他，想要他再仔细说说。

　　六识方通的宋笙笙，于这纷繁复杂的世间不过一张素白的纸，傅云景往这纸上泼墨，总得等一段时日让墨汁浸透。

　　“不急。”傅云景道，接着又长长呼出一口气。

　　会明白的，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但他情愿她终此一生不必感同身受，最好连同今日看戏的这般共情也不必再有。

　　八

　　傅云景死后一千年，找到他转世的宋笙笙在陪伴还是小朋友的他，度过黑暗里一次又一次崩溃时，才彻底领悟到，那一折戏，傅云景想告诉她的是什么。

　　人情薄，真假乱。

　　世态炎凉，人心叵测。

　　所以，那时，他说：“不知便不知吧。知了便又是一场伤心事。”

　　九

　　宋笙笙带着小朋友去听了那折戏，小朋友全程点头，没有听进半个字。戏散场，小朋友睡眼惺忪地问宋笙笙都唱了什么。

　　宋笙笙笑着点了点小朋友的额头，眼里泛起泪光，“许你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戏台子上，两个人咿咿呀呀地唱啊，不过一场浮生梦，满纸荒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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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兔子古代篇就此真的结束了，为了弥补我中途心态崩了的卡文和砍文，会有现代篇，但是应该不会用这个号发啦，毕竟还有一个签约的梦想。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