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成〗鱼》蔺以刃

1、第 1 章

　　鱼

　　这是盛世荒唐的时节。

　　四下漆黑，惟剩下发着幽光的鱼缸坚持着，周围家具的轮廓被裹上一层融化的光。
　　乳白色的沙发因此显得暗绿。
　　这些悠游的橘红色生物，粼波下光滑饱满的身躯，张着两侧的眼睛。
　　游来游去。游来游去。
　　仿佛彻夜未眠。
　　睁得大大的眼。幽黑温柔。
　　身侧水波浮动。从眼底飘然的。好像这些游鱼，在落泪。

　　李世民走出卧房，餐桌上建成已备好两人份的早餐。
　　有烤土司和荷包蛋。
　　桌边的他，白色高领毛衣。和未梳理的头发。
　　建成抬头对世民微笑，他说，我帮你煮一杯拿铁。
　　看来他今天很闲，而且心情不错。
　　世民说，不用，执起建成的陶制咖啡杯，就着喝了一口。
　　拿铁已经转凉。
　　很不错。世民说。他舔了下唇。
　　建成无声地笑了，之后是两个人的早餐。
　　今天不用去公司？发话的是世民。
　　建成勾起嘴角，我还不是它的老板。
　　世民也笑了，是的，我正准备清算好它的资产，再办好交接手续。只是…最后签字的时候，你可不能不来。
　　听不出情绪。
　　建成就着世民喝过的地方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温热的液体滑尽他的胃里。
　　下层的奶香被咖啡淹没，觉得微苦。
　　那就辛苦你了。

　　盛世对于李世民来说，犹如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剩被掏空血肉的庞大骨架。
　　而今也不由他不弃。虽然丢了盛世不会动摇根基，却实在地输了一城，兀自懊恼。
　　盛世在市场上还剩一块可以盘活的领域，津津乐道李家两位公子的常年争斗的外界，也都认定李建成是看中了这一块。

　　这是李建成与李世民从学生时代就开始的戏码。
　　外界的关注与猜测，无非是看一场好戏。豪门斗争，一直是卖座的看点。
　　甚少人知道主角们是乐在其中。甚少人知道主角们早已同居。
　　感情？甚好吧。
　　追逐的到底是什么？这么久这么久的时光，也模糊了界线。

　　李建成收拾好桌上的餐具，穿过李世民的卧室到阳台。
　　阳光下陈列的衣服，西装，衬衫。黑的，白的，他的，他的，他们的。
　　都模糊了。
　　他的视线落在李世民的书桌，世民常把公文带回家，也不怕被建成看到。正如建成笔记本的密码是世民所设，这是彼此的默契。
　　并不代表信任，而是一种自信。
　　建成当然对盛世进行过资产评估，表格上的数据更证实了评估报告的准确性。
　　有大面积坏死的部分，积重难返。但也有可以化为我用的版块，潜力比外界预测得更大。而这些内部资料的确让建成看到了盛世更大的价值，以及更好利用它的途径。
　　他对李世民表示感谢。

　　盛世易主的董事会，对人员和资产的重置交割。李建成那边自由他的得力助手们进行声明谈判，而他并未发一语。
　　李世民的视线穿过长长的会议桌，定格在对面那人的侧脸。
　　他很满意，但不得意。他的手撑在扶手上，支起下颌。手指有时会不经意地敲击。
　　身体斜侧，目光专注，神情微妙。
　　李世民的视线微热，笑容浅淡。李建成转过头，示意般习惯性地勾起嘴角。有些暧昧了。

　　李世民在盛世并未投入太多心力，因此也少有必须要保的人。最终达成协议，留下原高层领导30％。
　　该予该舍的，李世民相当爽快。只是让几千人一夜间丢了饭碗。改朝换代，向来如此。

　　会议简短，大部分内容都是之前就定下的。
　　李世民说了声散会，颇具意义。
　　李建成与他一前一后地走出会议室，有不少关注的目光。
　　地下车库，安静一些了。
　　世民稍稍侧过头说，哥，我的办公室没什么东西，就给你用吧。
　　建成点点头说，好。
　　又说，坐你的车？
　　世民笑起来，你明天徒步来上班。
　　建成挑眉，不如你送我？
　　你开车。
　　建成接住空中抛来的钥匙。

　　喂，过来帮忙晚餐。
　　世民看见倚在厨房门边的建成。
　　建成缓缓走近他。
　　我都赋闲在家多日了，你也帮帮忙吧。还有，你得穿上围裙才好看。
　　什么话？！世民扬起锅铲挥舞着威胁状。喂，你不会是嫌我忙才抢了盛世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的二弟。
　　那么近，建成笑起来眼角的细小纹路看得分明。
　　李世民另一只手抚过他的眼角。

　　在建成的卧房里，世民再一次重复了那个动作。
　　轻轻地轻轻地抚过盛满笑意的眼角。
　　建成的眼漆黑得发亮。
　　只觉得世事凉薄，世民抱住建成的手臂收紧了些，又紧了些。身体覆了上去。
　　建成抬起手，抚摸过他的轮廓发线。
　　夜那么黑那么浓，对望的眼中看不到彼此的倒影。
　　交缠的吻，笼不住寒气。
　　只有鱼缸在发光。

　　建成从地板上拾起一件衬衫胡乱披上，好像是世民的，无所谓。
　　那些游鱼看起来甚是自在。
　　他也只是看着，仿佛感受不到夜的寒。
　　又拿起鱼缸旁的鱼食想喂，虽然知道这不是个好时间。
　　戴在尾指上的戒指被放在鱼缸上，不小心碰落，看着它安稳地沉在底部，也无所谓。
　　这些游鱼甚为可爱，常常能看到一只的唇轻碰上另一只的鳍。
　　因此被称为接吻鱼。

　　转醒的世民走到建成身后，不似建成，赤裸着上身。
　　鱼缸的玻璃上映出他从背后抱住建成的姿势。
　　那些游鱼在亲吻。
　　同时流泪。
　　世民的手转而撑在鱼缸壁上，围起的小空间让建成转过身。
　　是相拥的姿势，交换亲吻。
　　黑暗中的幽光，照得两人的脸暧昧不明。
　　顺势把建成压在鱼缸旁，从敞开的衬衫下摆探入，抚摸之前欢爱的痕迹。
　　亲吻变得激烈，迫使建成仰起脸，垂下的发丝末梢触到水面。
　　双手环上世民的背脊。

　　建成想起之前两人买回的一缸接吻鱼，并没有接吻。
　　于是跑去问了花鸟市场的老板。
　　老板说，你们买回去的鱼都是公的。要买几尾母的，那些公鱼为了争夺配偶，会对彼此发出攻击。
　　而彼此的攻击和争夺，在人类看来，便赋予了亲吻的美好意义。
　　原来，接近拥抱和亲吻，实质上是另一种攻击的方式。
　　亲吻你，攻击你。
　　可是在寒冷的长夜中，又要以怎样的理由，去交换温暖。
　　明明知道张开的怀抱，皆是虚无冰冷。

　　李世民某一天醒过来，发现没有早餐吃。于是他穿着居家的衣服趿着拖鞋去楼下买豆浆，配三个小豆沙包。
　　手里拎着塑料袋摇晃着上楼，在电梯里面空出手给建成发短信。
　　他问，你在哪里。
　　但是电梯里没有信号。
　　他沉默着把早餐吃完，还不小心把袋装豆浆给溅了出来。
　　他把吃完的塑料袋一裹，丢到垃圾桶里。
　　然后他开车去上班，遇到同事问好，打开电脑，处理文件。
　　他一直没有看手机。
　　直到有人打来电话，挂掉之后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
　　建成说，北京，出差。
　　他想起建成有一个关系固定的女友在北京，家里人都知道的，他的准嫂子。
　　他回他，要去多久？
　　很快便回过来，一个多月。
　　世民便不再回复。
　　一个多月，他想，很短的一段时间。

　　依旧是忙碌的时日，有规律地作息让人也觉得闲适。
　　没什么大动作，盛世在重组整顿，自有能人打理。两人都需要巩固和喘息。
　　已经不是刀光剑影的时代了，不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市场规律是至高真理，这感觉令人安心。

　　房子里的厨房是整套德国进口，但因为鲜少使用，几乎不见油污。
　　每天简单的早餐，也都是建成使用咖啡机烤面包机和微波炉的结果。中午一般是在员工食堂吃，晚上各有应酬。
　　没用过几次的调味料和花生油很容易就过了期，于是知道即使买了也是浪费就再也不买了。
　　从此厨房近乎于沦为摆设，两个人一起吃晚餐的时刻也只能在长辈组织的家庭聚餐能够见到。
　　住在同一房子里，但不是家。
　　今晚李世民却在这里吃饭。下了班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使用如新的灶台，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
　　空心菜，青椒炒肉丝，用小锅煮了点稀饭，还有一个荷包蛋。
　　把剩下的食材放进冰箱。
　　一个人坐在大大的餐桌旁，自己做饭自己吃。
　　他想为什么建成不在了他就突然愿意这样做了。
　　他想其实同居也不好，一个人生活反而更有家的味道。
　　是一个人的家，或许还应该有另一个主人。

　　李世民坐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抱着笔记本收发邮件。一封封地阅读，有公文，也有广告，但是没有私人信件。
　　正前方电视开着，十几分钟的广播喋喋不休，但这样的声音才是一个家庭应该有的。
　　这么多年他忙于事业，无心交女朋友。因为尚且年轻，又是男子，条件也好，所以也就等着。
　　今天在职工食堂解决午饭，秘书安娜看着他把青椒，胡萝卜丝，黄瓜和芹菜等一一挑出来扔在一边。
　　精致的职业妆容笑了，她说，老板，太挑食不好的，别看它们只是配菜不是主食。
　　李世民手中的筷子顿了一顿，挑眉道，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吃怎么办，我的秘书小姐。
　　安娜说，膳食搭配要营养均衡。
　　说完这么古板的话她自己笑了出来，接着她又道，老板，男人可以等，女人却等不了。现在三十上下不错的女孩子都已经被人预约或订购，只有二十出头的和一些你也不愿意的还没有买家。
　　李世民听闻，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这样的私人对话是罕见的，而他素闻安娜的未婚夫也是圈内年轻有为的精英。
　　于是他说，既然这样不如你我将就一下如何？我也不想变成怪老头。
　　安娜佯怒说，老板，我可是有家室的。
　　这话听着也有趣，李世民装作遗憾的样子，那还真是可惜了，唉。
　　老板，你别丧气啊，有你这么一个有事业，有长相，有家世的钻石王老五－而且还是五克拉的－当我的老板，我那位必须时时保持危机感提高自身魅力才行啊。
　　李世民苦笑着摇摇头，原来我就这点作用。
　　老板……安娜义气状拍拍李世民……你放心，你这么高大英俊，金光闪闪的绩优股，公司里多少小姑娘瞅着往你身上扑，你要不愿意办公室发展啊，我还有一票儿的姐们儿心灵正空虚，等待春天的到来。只要您别相信柏拉图精神恋爱，别想追求纯天然无污染的爱情理念，我手上那么多姑娘，包您满意。
　　看着俨然化身人贩子或第三服务业的美丽秘书，李世民一口汤撑不住。
　　你这是给我推人呢，还是让我这辈子都别想结婚。
　　安娜一脸痛惜，这位同志，你的心理素质不过硬啊。这结婚就是考验人的抗打击能力。
　　你还没结呢，小丫头。这不快了吗，下个月十五，老板，你是我第一个告诉的男同志，到时候一定赏光啊。
　　行，不过安娜，是打算继续做下去还是在家里相夫教子。
　　安娜脸一下垮下来，演得颇真，老板，我还没干够你就要赶我走，别呀。
　　李世民笑得连小白牙都出来了，我这不是怕公司流失人才么。
　　是怕失去一个可以剥削的长工吧，资本家。
　　工作外的李世民一向平易近人，安娜也开始没上没下。
　　想想下个月就要参加安娜的喜宴，可能不久就是李建成的。家里人也在催着这位长子，估计很快就要定下来了。
　　李世民笑得不动声色，他开心，真开心。

　　期待一下建成在北京和女友的甜蜜生活吧XD（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