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沦陷［重生］》吴留意

6、家

　　晚自习结束后，两人蹬着山地车一路向家疾驰，车还是同款不同色的——
　　刚上高一时，齐星扬打算买辆自行车上下学，柏书越本来有一辆旧的了，愣是被他强行拽到了商店。

　　燥热的天气让店主话都懒得说，躺在摇椅上面对提问爱答不理。但老天偏偏给他派了个异常敬业的售货员——齐星扬不仅爽快地定下了自己那辆，还各种游说柏书越买同款，把那普普通通的一辆车夸上了天，店主听着都心虚。
　　柏书越被他烦到没辙，再加上家里那辆也有些年头了，只得掏出小金库和他买了同款。齐星扬是黑的，柏书越是白的——其实柏书越也觉得黑色好看，可齐星扬又开始发挥三寸不烂之舌，非说白色适合他。

　　不愧是争分夺秒的优等生，放学回家这十几分钟都要争取，齐星扬蹬快了些：“柏柏，等等我。”
　　“不等。”话是这么说，柏书越脚下还是放慢了些许。

　　“你那校服怎么办啊。”统共就两件，一件扣子全掉了，一件脏兮兮的，全部拜齐星扬所赐。
　　“太晚了，明天托我妈把扣子缝上去吧，先穿脏的凑合下。”
　　“我那件借给你怎么样？”

　　高一订校服的时候，齐星扬信心满满自己一定能长高，于是和柏书越一起订了185尺码的。
　　而最后，别说185了，齐星扬连一米八的槛都没越过，刚刚好好卡在了179.5。高考体检的那位医生太不给面子了，齐星扬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帮他把那0.5加上。

　　“干净的吗？”柏书越瞥了他一眼。
　　齐星扬觉得这人真挺不给面子的：“柏柏，你这话过分了啊。我不爱干净吗？退一万步讲，我舍得给你穿脏的吗？”
　　这委屈的小语气。柏书越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行、行，麻烦你了。”

　　两人一路胡扯着回了家，约好明早把衣服送过去。齐星扬一推门，餐桌上正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旁边有一盘切好的水果，一看就来自他妈潘莉之手。
　　而他爸齐志刚活脱脱一甩手掌柜，正四仰八叉地躺沙发上看电视，出于基本的孝心，把电视音量调得很低，唯恐吵到已经入睡的奶奶。
　　稀松平常的场景，高三每晚回来时都能见到。可这会儿齐星扬突然有些鼻子发酸，就看着这个家，看着他爸那不修边幅的样，都觉得分外可贵。

　　听见门口动静，齐志刚扭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哎。”齐星扬应了声，甩下书包走上前来，“爸，我好想你啊。”
　　“矫情啥呢，十几个小时不见，跟生离死别了一趟似的。”齐志刚听不得这些抒情话，一听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齐星扬没回答，他爸应该不会想到，几年之后，他们真的经历了一场死别，自己甚至都来不及好好和父母告个别。

　　“扬扬，回来啦。”潘莉闻声小跑着从阁楼下来，如常帮他把随手丢在一边的书包放好，指了指餐桌，“南街那家水果摊的火龙果，我尝了一小口，可甜了，快吃吧。”
　　“妈。”齐星扬没急着吃水果，冲着潘莉张开双臂，“妈我们抱一下。”
　　潘莉愣了一下，很快便上前给齐星扬搂了个满怀，轻轻拍着他的背：“诶哟，好久没抱我们家扬扬了，你又长高咯，是个大小伙了。”
　　齐志刚看着他俩忍不住“噫——”了一声：“深更半夜的搁这演八点档呢。”

　　齐星扬“嘿嘿”笑了两声，松开潘莉坐在了餐桌旁，叉起一块火龙果却迟迟下不了口，犹豫着开口道：“爸、妈，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等你死的时候我俩早百年了，能咋办，地府里继续给你当爹呗。”齐志刚一边抖着腿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提前走了呢。”齐星扬尝试着追问道。
　　“你意外出得还少了？”齐志刚掰着手指数着，“从小到大你被车撞过两次，从二楼摔下过一次，掉进山沟里一次……我看你这么皮实的，轰炸机开过来才能把你带走。”
　　齐星扬愣是被他爸给逗笑了，他想应该是不需麻烦轰炸机了，再来一辆车就能带走他。

　　潘莉在一旁听着，面色愈来愈凝重。她默默等着齐星扬把水果吃完，招了招手道：“扬扬，你困吗，上来和妈妈聊两句好吗。”
　　“好啊。”齐星扬丢下叉子，爽快地上了阁楼。

　　两人坐在齐星扬的卧室里，潘莉关心地看着他：“扬扬，高三压力是不是很大？”
　　这可说到点子上了，齐星扬拼命点点头：“特别大。”

　　潘莉叹了口气，神情内疚：“妈平时可能管你管得严了些，但其实，爸妈最希望的就是你健康快乐地成长。我不求你多出人头地，考不考得上大学，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说穿了也就那回事，顺其自然就好。”
　　齐星扬似懂非懂地应了声：“我知道，不过妈你放心，我会努力的，都最后时刻了，起码也要对得起自己十几年的付出。”
　　“别。”潘莉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爸妈以后不给你压力了，你自己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隐约听着有些不对，齐星扬后知后觉参透了潘莉的意思，放松地笑了出来：“妈，你想多了。你放心，你儿子是绝对不可能轻生的，活着多好啊，我巴不得再活五百年——当然得有你们陪着。”

　　“真的吗，有什么事就和妈妈说啊，千万别憋着。”
　　潘莉听说，现在学生的压力越来越大，心理问题频发。这之中，有个叫什么“微笑抑郁症”的，她没仔细研究过，但光听名字，便觉得和齐星扬格外符合。
　　毕竟到这个节点了，别的学生都愁眉苦脸的，就她儿子一天到晚傻乐。还好她敏感，从他今晚的异常中发现了端倪。

　　“千真万确！妈，你就别乱想了。”齐星扬突然一拍脑袋，“哦对了，我今天不小心把柏书越校服弄脏了，答应把我的借给他。妈，你起得早，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过去。”
　　“好，你放心，妈肯定帮你装得好好的给人家。”

　　两人虽然同时回家，但齐星扬早上非要比人家多赖一会床。待他踩着点进教室时，柏书越果然穿着他的校服——衣领上有道怎么都洗不掉的笔渍。
　　“真帅！”齐星扬盯着他左看右看，“——我的校服真帅。”
　　柏书越照例瞥了他一眼，按照以往，这会儿他该把目光收回去，专心早读了，没想到这次他却长久地盯着齐星扬，笑了一下：“我也觉得。”

　　其实柏书越笑起来真挺好看的，所有锋利的棱角一瞬揉平。只是从前齐星扬求着他笑一个，他都不理不睬，这会儿突然主动笑了，还笑得那么温柔，跟被人夺舍了似的。
　　“也、也还好吧，主要是你人好看。”齐星扬不敢直视他，总觉得这笑中有诈，结结巴巴地敷衍了一句，低头看起了课本。

　　今天的柏书越着实很奇怪，每个课间主动问他有没有听不懂的地方，讲起题目来柔声细语——虽然从前也讲得十分认真，但时不时地就嫌弃他笨、蠢之类的。
　　齐星扬躺在幸福的漩涡中，整个人飘飘然，晕晕乎乎地结束了一上午的课，和柏书越一块去了食堂。

　　食堂一共三层，每层的菜式不一样。齐星扬非得三楼都跑一遍，一番对比后才肯决定。
　　而柏书越最讨厌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往往自己在一楼打饭落座。齐星扬要是想和他一起，那就得自个儿端着餐盘跑下楼来。

　　可今天，柏书越耐心地陪他把每个窗口一一看过，一路来到三楼时，齐星扬忍不住开口了：“柏柏，你怎么不在一楼吃饭了。”
　　“我看看楼上有什么好吃的啊，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这么温柔的语气，有朝一日居然来自于柏书越之口。
　　齐星扬可不敢继续耽误人柏大学霸的时间，心忧他是不是换了个策略，改当笑面虎之类的了。于是齐星扬随手一指：“就这个吧，菠萝咕咾肉，挺好。”

　　两人端着餐盘同时落了座。齐星扬随意一瞅，才发现自己一整格都是菠萝，柏书越那格刚好和他相反，满当当的都是肉。
　　怎么打饭都有成绩歧视的，齐星扬郁闷得很。
　　换做以往，齐星扬就贱兮兮地直接抢肉吃了。但今天他不敢，他忽然发现，这种笑里藏刀比明着嫌弃他更让他害怕。

　　齐星扬正贯彻“食不言寝不语”，埋头扒饭呢，饭里突然掉下一块肉、又是一块。
　　抬头一看，柏书越正笑眯眯地从自己盘子里给他夹肉：“阿姨怎么给你打这么少肉，刚好我的多了，给你吧。”
　　齐星扬吓得连“谢谢”都说得哆哆嗦嗦的，总心忧里面可能下了毒。

　　托柏书越的福，一顿饭齐星扬吃得那是心惊胆战的。两人往教室走的时候，柏书越突然叫住了他：“我们去操场走走怎么样？”
　　午休时分，住宿的同学直接回宿舍午睡了，不住宿的也会趴在教室午睡，或者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当然还有齐星扬这种不学习也不睡觉的，每到这个时候就满校园乱逛。

　　“你不写作业吗？”柏书越好像就看不得有空作业在手边，哪怕截止日期是下周，也要抓紧一切机会当天把它完成。
　　“回头写也不急啊，我们随便聊聊天嘛。”
　　刚好，齐星扬也想和他好好聊一聊，问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的校服有什么魔法不成。

　　两人在操场上找了棵大树，一人靠着一半树干坐下了，肩膀都抵在一块。柏书越看着天边流动的浮云，语气平和地开了口：“齐星扬，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那当然有了，还是非常重要的事。可惜这事儿谁也不能说，包括柏书越。
　　“没有啊。”齐星扬难得在他面前撒了谎。
　　柏书越扭头看向他，眉心小小地打了一个结：“阿姨和我说，你好像有轻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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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齐星扬：？？？我爱笑也有错吗。